琼宴正酣,火雀衔灯,赤霄玉酿泛波。殿门轰然中开,笙歌骤歇——
离朱一口酒喷成火雨,苍珏玉箸“当啷”坠地。
只见那痴缠域渊万年的朱雀小公主,低眉顺目,跟在曦和身后!
曦和懒得理座下惊掉的眼珠,袖袍一甩,指向昭华:“把方才所言,当着三位上神,再陈一遍。”
语气淡淡,却压得火晶殿顶嗡嗡作响。
昭华跪于火晶王座前,朝玄袍神祇俯首:
“禀域渊真神,南溟异动,非我族失守。封火祭坛底,混沌余烬苏醒,黑火吞阳,离火成灰。”
火晶殿内,岩浆的赤光映得众人眉目俱烈。
昭华仍跪在王座前,掌心那团被黑火腐蚀的圣火奄奄一息,像一截随时会熄灭的烛芯。
曦和抬手,两枚火符破空而出——
一枚钉在离朱翅尖,一枚钉在苍珏逆鳞,却独独没有第三枚。她侧首,看向玄袍神祇,眼尾带着惯常的慵懒笑意:“她的朱雀圣火已经被混沌余烬污染,要洗炼,需三脉同源。”
“——来不来?”
域渊立在阶下,玄袍无风自垂,银灰长发掩住眸底翻涌的暗色。
他声音低冷,像北溟渊底碎裂的冰:
“不去。”
殿内气息骤然一紧。
曦和眯了眯眼,唇角仍带笑,却透出一点危险的明亮:“哦?那就得辛苦苍玦上神了……”
她指尖一点,苍珏颈下逆鳞上的火符幽光暴涨,玄螭低吼,黑雾如潮。
“苍珏与你同源,幽冥气一样精纯。你不肯,我便让他代劳。”
“离朱——”
她唤得轻快,金乌真火轰然铺展,化作三千火羽,将昭华与玄螭一同笼入灼灼白光。
“三脉缺一,我也能补。只是届时若有差池——”曦和抬眸,最后一句轻得像叹息,却震得火晶殿顶嗡嗡作响:
“——可别哭丧着脸来求我。”
域渊垂在身侧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指背浮起一道幽蓝火纹,又迅速隐去。
他最终没有上前,只侧过身,玄袍曳地,声音低不可闻:
“随你。”
曦和扬眉,转身一步踏上火晶阶,赤金裙裾翻飞如日冕。
“那就打完再议。”
随之,声音朗朗滚过天穹:
“混沌余烬,浊阴之母,凡火皆为其食。今日要镇它,便需一枚火中至尊——南明离火。昭华之焰已被浊阴所污,形同废火。本尊今日以金乌曜灵为阳精,玄螭幽冥为阴鞘,借万火锻一柄新刃。火成之日,即余烬灭时;亦是朱雀正名之时!——三脉听令:谁若藏私,便同余烬一起炼化!”
曦和负手立于火晶阶上,赤金神纹自她足踝蜿蜒至鬓边,宛如日蚀天轨。
她抬手,三声鼓音震裂长空——
“以天穹为炉,以地脉为砧——给本尊炼出一柄真正的南明圣火!”
南溟之上,火云倒悬,岩浆化作赤瀑自天垂落。风是熔的,海是沸的,连时间都被烤得卷曲。
离朱振翅,十日并出,金焰化枪,一枪碎开千里火幕;
苍珏翻尾,幽冥寒潮逆卷而上,黑水与赤浆撞击,爆鸣如万鼓同擂;昭华居于二者之间,火羽每一次拍击,便撕出一道火脉龙卷。
曦和只立云端,指尖一点,便是天宪——
“离朱,收你九日,只留曜灵真火,逼余烬现形!”
金乌长唳,八日骤敛,唯留一轮炽白大日,悬于昭华顶门。
“苍珏,幽冥气三分,一分锁海眼,一分护心脉,一分给昭华作鞘!”
玄螭低吼,黑渊化冰链,缠住火脉,锁死余烬退路。
“昭华——”曦和声音陡然拔高,如天钟撞破,“心火为刃,焚混沌!”
火海中央,黑火终被逼出原形——那是一团没有光的火,漆黑如胎,蠕动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裂响。它张口一吸,南明离火竟倒流而归,似要连昭华一并吞下。
昭华长啸,朱雀真身化作一道火线,贯入黑火之核。她看见自己的翎羽一寸寸被幽冥冰封,又一寸寸被曦光烧融。
她听见曦和在云端低喝:“记得——火不为焚,而为生!”
火羽骤然炸开的刹那,赤金与玄黑交织的光浪席卷四野——亿万只火蝶破焰而出,蝶翼上凝着细碎的南明离火,尾尖却衔着缕极淡的幽冥寒气,像提着星子的信使,密密麻麻扑向那团吞噬一切的黑火。
黑火在火蝶的撕扯下发出婴儿啼哭般的裂响,一寸寸崩解成细碎的墨色光屑。离朱振翅,十日余烬凝成的金乌真火如瀑布倾泻,将光屑灼得滋滋作响;苍玦尾尖环扣轻响,幽冥寒潮化作冰链,层层缠绕住未散的浊息。两种力量一焚一锁,最终将混沌余烬压缩成鸽卵大小的黑晶,坠向曦和掌心。
黑晶触到她指尖的刹那,突然迸出幽光——玄色纹路在晶面流转,竟凝成轮小小的黑色太阳图腾,悬浮在她掌心缓缓转动,边缘泛着与她神纹同源的金芒。曦和指尖微颤,正欲细察,却被身后的异象拽走目光:
南溟火山口翻腾的岩浆不知何时已止沸,赤红河床上凝出层薄霜;倒悬的火云如潮水般退去,露出澄澈的天穹;最远处的海面,一轮新生的朝阳正破雾而起,金辉漫过焦黑的梧桐残根,连空气里的硫磺味都被染成暖融融的甜。
她看得失神,掌心的黑色太阳图腾却悄然隐没,只在她掌纹深处留下道极淡的玄色印记,像颗藏在光里的星。
昭华自空中坠落,羽翼焦黑,却有一道赤金火纹自她额心亮起——那是曦和点下的第一笔“南明真篆”,也是这三日师徒的印。
离朱喘着粗气,化回人形,第一句话是:“我尾巴毛呢?”
苍珏抖落一身冰渣,幽怨地看向域渊:“神尊您倒是清闲……”
域渊负手立在云边,目光落在曦和掌心的黑晶上,淡淡一句:“此物,归我幽冥。”
曦和挑眉:“幽冥气确是你借的,可黑晶是我炼出的!归我,公平!”
离朱甩着半截焦尾,小声嘀咕:“神女今日的火……比曜灵还烫,再旺些,怕是要把太阳都点着了……”
南溟火山口,焦黑的梧桐残根上冒出一粒嫩芽。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穹苍之顶忽然掠过一道眼不可见的漆黑裂痕,像被无形之爪撕开了金幕。
神界,昆仑猛地收紧指节,龟甲在他掌心“喀啦”一声裂出细纹,一缕黑火自纹中探头,又被他生生按回。
曦和抬手,将黑晶嵌进嫩芽之下,轻声道:“混沌可灭,亦可化春。”
昭华跪在她身侧,第一次真正抬头,望向曦和——不是看神明,而是看师尊。
“三日已过。”曦和微笑,“你已为你朱雀族正名。这南明圣火,以后你要好好用,不可恃物而骄,欺压同族。”
这位纯血朱雀,重掌真正的南明离火,额间的赤金火纹,是曦和赐予她的神界翎羽。从此,她就是寰宇大殿的弟子,日后,保不齐还要继承镇守南方星宿之灵的重任。
“弟子昭华,从今日起,定不负师恩,潜心修炼,重振朱雀一族。”
弟子?曦和突然一怔,她又有弟子了。可她到现在还没见过昆仑口中的那三位弟子……神界并称的“三皇”……想来地位也是极高的……
而此时域渊第一次望向跪伏在曦和面前的昭华。
也好。
南明圣火既成,便算多了一枚火种。
若有朝一日,天穹再暗、雪落忘川,这枚火种……或可替她守住最后一寸光。
南溟火山脚下,赤焰云霞未散,朱雀族长已率十位长老携一众成年朱雀跪满一地。
火红的羽衣铺陈成一片暖浪,齐声叩首:
“谢主神相助之恩,今日之义,朱雀全族铭记在心,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请主神、真神移步——族中三十只雏雀已梳绒整装,只等您二位挑眼。”
曦和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又忍不住弯了眼:“都起来,都起来——我们一起去给域渊神尊挑‘看门鸟’!”
火红林深处,早摆出一架云藤秋千,三十团毛茸茸的小朱雀在藤上蹦跶,嫩黄喙子啄着曦和裙角的太阳纹,叽叽喳喳像在唱小曲。曦和伸手捞起最近的一只,雏鸟立刻把脑袋蹭进她掌心,软绒绒的触感让她笑出了声。
离朱化作少女模样,拎起另一只托在臂弯,小声炫耀:“神女,这只最胖,烤起来……咳,养起来一定最好看!”
域渊负手站在一旁,今日破天荒的穿了白衣。白袍银发被火光映得温柔。他目光落在曦和扬起的嘴角,忽然开口:“若你喜欢,可挑几只带回琼宇殿——幽冥界也养得活。”
曦和眼睛一亮,刚要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立刻鼓起腮帮子:“昆仑不准!他说琼宇殿再养飞禽就要把我连人带窝一起扔出去。”
此话直指离朱。其实离朱在神界也是地位极高的上神了,只是在昆仑眼里,她就是只陪曦和长大的小神鸟,与普通飞禽无甚差异。
域渊低笑,声音像雪落烛火:“那便不带回琼宇殿。幽冥北溟渊边有片暖谷,四季如春,专留给它们扑腾。”
“真的?”曦和一下子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袖口,“那我……可以常去看它们?”
“自然。”域渊答得极轻,仿佛只是随口应下。
可曦和垂眸时,指尖悄悄在雏鸟绒羽下画了个小小的记号——那是她曾在梦里描过无数次的“鬼王”暗纹。离朱在旁眨眨眼,假装没看见,只把怀里最胖那只往曦和怀里塞:“神女,这只叫‘小曜’,以后它就是你的眼线!谁不听话,让它回来告状!”
昭华在一旁看着这温暖的不像凡景的画面,也被曦和的笑容感染:
“师尊放心,每逢满月,我亲自去给这三十只小家伙梳理灵脉。谁不听话,我定亲自拎回来,让师尊当着满殿星灯打它屁股。”
曦和笑出声,抱了满怀软绒。火光里,她眼里的雀跃像偷到糖的小孩——没人知道,她真正想偷的,是幽冥深处那一抹迟迟不肯回头的背影。
“神女,那我们跟域渊真神回幽冥?”
离朱歪头,清脆开口。曦和却转头把目光投向远处被烧的焦黑地梧桐母树遗骸——
“不,我还欠三件事未做……离朱,你先随苍玦,送雏雀回幽冥,我随后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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