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宁二十九年,皇帝萧颛因病长辞,以崔士贞为首的逆贼趁机发起北城门宫变,将太子一众拦在城外。幸得太子机敏应变,将逆贼一举拿下,平定事乱。
不日后,太子萧宁煜登基,改国号为永宁。
永宁一年冬,新帝列出两份名单,一份是崔家多年来残害过的人命,竟高达数千人,其中不乏朝廷命官;一份则是与崔家关系密切的大臣,罪证清楚完整,一个不漏。
另,为崔家涉事众人定罪时,又牵扯出不少东西,坐实了其通敌卖国之罪。此前为崔家顶了大罪的卫家众人也因此减轻了罪行,重新定了刑罚。
崔士贞的罪定了下来,判春初处斩。
定了罪的次日,牢里传来消息,说是罪臣崔某求见新帝。
萧宁煜略一思索,还是去了。
对待这位屡屡害自己的仇敌,萧宁煜称得上宽宏,没对其用任何刑罚,只是关押起来,连餐食上都未有苛待。
然而估计是心气散了,不过数日未见,这位仇敌已然形容枯槁,状若鬼魅。
萧宁煜在门口站定,隔着一扇铁栏门居高临下地看向崔士贞,“你有话要对孤说?”
崔士贞轻咳了几声,哑声道:“成王败寇本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想不通究竟在何处败给了你?”
他甚至想过那封禅位诏书是萧宁煜伪造的,然而不是,那诏书货真价实。除萧宁煜之外,无人知晓先帝萧颛为何愿意写下那封诏书。
若说崔士贞不择手段、下作卑鄙,萧宁煜自认没有这个资格,他自己行事也说不上多光明磊落。
崔士贞败给他不是因为能力,也不是因为出身,而是因为——
“是你太自负。”萧宁煜淡淡地看着崔士贞,“所有人于你而言,皆不过是垫脚石、登云梯,只有利用,毫无真情。你与郑、卫、陆三家本是同船,见船要沉了,你便将他们一个一个地往下扔。但你从未想过,哪怕你扔掉所有人,这船仍然会沉。因为你该做的是补船,而非扔掉你以为的累赘。”
崔士贞因这番话狠狠一震,而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崔士贞怎么也想不到萧宁煜会跟他说,他之所以会败,是因为他自负,没有真情。
情?
是了,他自以为能用贺云亭的妹妹威胁到对方,成功策反,却不想对方念着与萧宁煜之间的情义,不过是假意奉承;陆昇突然倒戈,也是因为与陆秉行之间所谓的父子之情;还有奚尧,他多次游说拉拢,那位却始终油盐不进,更是为着与萧宁煜之间那见不得人的情。
他一意孤行地走到今日,连祖父的规劝都充耳不闻,早就将什么情、什么义丢得干干净净。
以利益来衡量万事万物是他一贯的准则,不曾想这世上还有许多东西是无法以利来衡量的。
崔士贞失魂落魄地干笑了几声,再抬头发现萧宁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他在身上摸了摸,找到那块没被收走的兵符。
他所追逐的权势、没成真的美梦都在这块小小的兵符里。
兵符冰凉,棱角坚硬,微微硌着他的掌心。
他闭上眼,抬手将兵符对准脖颈猛地刺去。
一时间,鲜血如注,应声倒地……
-
从牢里出来,没走两步天就飘起了细雪。
萧宁煜没坐步舆,摆手拒绝了小盛子给他撑伞,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御花园。
今年冬天御花园里的红梅开得正艳,梅树下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孩童穿着厚厚的袄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身后跟了一大群宫人,生怕他摔着碰着。
孩童走路没看路,闷声撞上了人。
被他撞到的人似乎腿脚不便,乘素舆代步,得有人推着走。头上还戴了顶带纱的斗笠,看不清面容。
那人被撞了也不生气,伸手朝膝盖的方向摸了摸,摸到孩童的背,轻轻拍了下,笑着问:“是小钦吗?”
萧钦已经能听懂自己的名字,咿咿呀呀地应,顺着对方的膝盖,攀上了他的大腿坐了个满怀,有些好奇地抓住一角轻纱,软声唤了句:“哥!”
边上照料的宫人面露犹疑,有些想阻拦,生怕萧钦摔坏了担待不起。
站在素舆后推车的贺云亭比他们动作更快,却不是怕萧钦摔到,而是怕萧钦将卫显的腿压坏了。
贺云亭皱着眉将萧钦抱下去,有点严厉地制止他:“殿下,不可。”
萧钦听他这么一说便怕了,怯怯地直往卫显这边躲。
卫显自然是护着小孩,很不高兴地指责贺云亭,“你凶他做什么?他不就是闹着玩。”
萧钦转转脑袋,看见不远处的身影,眼睛忽然一亮,朝着人小跑过去。他到了跟前便张开了双臂,要抱。
奚尧弯腰将他抱起来,含着笑说他,“这么冷的天你还跑出来玩,也不怕冻着。”
他仔细摸了摸萧钦身上的袄子,穿得很厚实,这才放下心来。
萧钦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但一被高高抱起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咯咯咯地笑,又揪住了奚尧的衣襟,软软地唤他:“哥!”
奚尧应了声,也跟着笑了。
“贺兄,我正找你呢。”柳泓澄有事找贺云亭,他一路从都察院过来,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汗。
他跑到贺云亭跟前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而后跟贺云亭说了一长串的要事。
萧宁煜即位后,贺云亭被升为丞相,比从前忙了不少,今日难得清闲这才推着卫显四处转转,哪想会被柳泓澄逮个正着。
贺云亭面上不显,耐心听柳泓澄说完,条理清晰地将几件事在脑中过了遍,很快给出答复。
正事聊完,柳泓澄笑着与贺云亭闲谈起来,忽地生出一句感慨,“贺兄,你说我那日要是没被救下,会不会已经被载入史册,今后说什么也是流芳百世了。”
贺云亭听得嘴角一抽,“柳兄,你现在活着,日后也能流芳百世,又不是非得一死。”
边上被迫听了一箩筐政事的卫显本就心烦,又听到这话,没忍住说了句:“毛病。”
说完他就不乐意跟他们待在一块了,自己伸手推了推身下素舆的轮子。
贺云亭瞧见了,长臂一伸从后面勾住素舆,愣是没让人挪动。看人一脸疑惑,还以为是轮子卡住了,唇角微微勾了勾。
见挪不动,卫显很快就放弃了。他眼睛看不见,但将奚尧那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听萧钦又叫了好几声“哥”,翻来覆去就这一个字。
卫显略有担心地嘟哝:“他是不是就只会说这么一句?”
萧钦如今已经到了该学说话的年纪,偏偏这孩子好像天生愚笨,怎么也学不会,张着嘴巴就只会咿咿呀呀,路也走不太稳。
贺云亭看了眼卫显,又看向缓缓走到奚尧身后的萧宁煜,那位萧钦的正牌亲哥,不以为意,“他只会这句就足够了。”
不过作为萧钦的亲哥,萧宁煜却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不愿意抱他的。
只见他抱着双臂,极其不悦地盯着奚尧怀里的萧钦,“他最近又吃胖了不少,你还抱他,也不嫌沉。”
奚尧闻言掂了掂怀里的小人,“没胖吧?再说了,他还在长身体,胖点又不是什么坏事。”
萧宁煜冷哼一声,更是不高兴,瞪着双手搂住奚尧脖子的萧钦,语气凶恶,“给我下去!一天到晚见着谁都要抱,正因如此你才到现在都走不稳路。”
萧钦被他凶得嘴巴一撇,眼底闪起泪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好了,你跟小孩闹什么?”奚尧嗔了一句,到底是将萧钦放下来,让宫人领走了。
那边卫显听到了也不大高兴,低声骂了萧宁煜两句,让萧钦去他那,他愿意抱。
奚尧只当萧宁煜是去了趟牢里心情不好,转头帮他拍了拍他肩上沾到的雪,关切地问他:“听说你今日去牢里见了崔士贞,都说了些什么?”
萧宁煜对奚尧一向没有隐瞒,如数说与奚尧听了一遍。
奚尧听后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害奚凊的毕竟是崔家上一辈,他对崔士贞倒没什么刻骨的恨,最多也只是厌恶。
崔士贞视他为不死不休的仇敌,他却不过尔尔。
奚尧后头的领口湿了一块,萧宁煜眼尖地留意到,皱了下眉,“我都说了让你别抱他。他今日肯定又去玩雪,你这个领口都被他弄湿了。”
“领口湿了吗?我说怎么好像有点凉,还以为是风吹的。”奚尧后知后觉,伸手想扯一下后领,却有人比他先一步。
萧宁煜帮他将领口往后扯开了些,又拿了块帕子帮他仔细擦拭。
擦着擦着,萧宁煜逐渐心猿意马起来,目光不时在裸露出来的雪白后颈上逡巡。
最终还是失去定力,萧宁煜倾身在那后颈上落下一吻。
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令奚尧有些痒,身形禁不住动了动,发冠恰好碰到了头顶的一截梅枝。
梅枝晃了晃,上面压着的白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淋了二人满头。
相视一笑,发间的白雪被日光照得熠熠。
——正文完——
正文就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大家的陪伴,番外可能要过段时间才有时间写
严格来说我并不是一个很有毅力和耐心的人,写文经常写到中后期就开始疲软,篇幅稍长一点就会倍感煎熬,所以写这本的内容对我来说是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一开始是为了练笔,突发奇想敲定了这个故事,书写的过程却远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困难。似乎无论往哪个方向努力都通往我并不擅长的领域,很多地方都要反反复复来回抠,写得非常慢且艰难
但我无比珍视着创造出来的二位主角,也从中汲取到微小的快乐
萧宁煜和奚尧已经陪伴我走了太长的一段路,临到最后多有不舍,得感谢他们带给我的勇气、信心和喜悦
也谢谢你们喜欢这个故事[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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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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