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津自己收拾好东西,刚走到病房门口,就撞见了等在外面的小姨。
几句寒暄后,小姨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津津心里发沉。
她提议:“小姨,我饿了,一起吃点东西吧。”
她们选了家中式餐厅,这个时间客人不多,只有几盏吊灯亮着,映得桌面泛着暖光。
小姨搅着面前的茶水,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津津啊,有些话,小姨本不该说……但我看着你和小腾一路走来,实在不忍心。”
津津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小腾这孩子,看着冷,心里热。他妈走得早,后来他爸娶了素晴,也就是现在的章夫人。素晴人不错,对小腾也算尽心,可后妈再好,终究隔着层。后来有了章寒,小腾就更孤单了。家里人多,真心待他的没几个,也就章寒还能说上几句话。”小姨叹了口气:“可章家的规矩你知道吗?同一辈里,谁先成家有孩子,谁接管公司的机会就最大。”
津津的心猛地一沉。
“前阵子章寒订婚,家里办得风风光光,就是素晴的意思。她说等小静毕业就结婚,抓紧生个孩子。”小姨抬眼看向她,目光里满是恳切:“津津,你现在的情况……就算嫁进章家,没有孩子以后的日子也难。小腾或许不在乎,可……他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我不想……”
小姨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姨知道你们感情深,我的话说得难听,但都是实话。你……也再考虑一下吧。”
窗外的雾还没散,像团化不开的愁绪。
津津看着杯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觉得很冷。
冷得像HZ山的石阶,冷得像小腹传来的坠痛,冷得像章腾此刻飞越的万里重洋。
她好像,没有选择了。
连番的打击像冰雹砸在心上,早已经千疮百孔,小姨那番话,又给这颗僵死的心裹上了层冰壳。
津津不是不懂,章家那样的豪门,她虽未深入,却也从章腾偶尔的沉默里窥见一二。
他看似拥有一切,童年却像座华丽而空旷的宫殿。
锦衣玉食填不满的寂寞,是他一进大学就搬出来住的原因,也是他急着和她登记的执念:他想要个家,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有温度的家。
他总把强硬的一面露在外面,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可津津知道,那刺底下藏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这些年,她给了他想要的温暖,可一想到日后要走进章家那座深宅大院……
她不怕那些明枪暗箭,却怕自己会成为他的软肋。
他的野心、他的抱负、他扛在肩上的责任,会不会因为她而付诸东流?
她太了解章腾了,他一定不会怪她,甚至会为了她对抗整个家族。
可那样的话,他会有多累?
她不敢想,光是想象他皱眉的样子,心就像被揉皱的纸,展不开了。
第一夜,她睁着眼睛看了整晚宿舍的天花板,月光把墙影拉得老长,像无数只手在拉扯她;
第二夜,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她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回忆着这几年来他们一起经历的种种;
第三夜,天快亮时才迷糊了片刻,梦里全是章腾在民政局门口举着红本本笑的样子,醒来枕头湿了大半。
第四天早上,导师找到她时,吓了一跳:“津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差成这样。”
她摇摇头没说话,导师也不多问,只把一份文件推过来:“美国M大学的交流项目,我想推荐你去。”
若是往常,她定会一口回绝——三年见不到章腾?想都不敢想。
可那天,她盯着文件上“M大学”四个字,喉咙发紧:“我……我考虑考虑。”
第四夜,依旧无眠。
天花板上的裂纹好像变成了章腾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反复问她“为什么”。
第五天一早,她敲开导师办公室的门,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去。”
不舍像潮水,漫过胸口几乎窒息。
可她不敢等章腾回来,不敢告诉他孩子没了,不敢说医生那句“最好别要了”,更不敢看他为了她放弃梦想的样子。
她开不了口,只能逃。
这是她从小就改不掉的毛病,过马路时看见来车,总会忍不住别过头,好像看不见,危险就不存在了。
多傻啊,可她就是学不会直面。
她鄙视自己的懦弱,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可一想到章腾可能露出的表情——是震惊?是愤怒?还是强装镇定的温柔?无论哪一种,都会把她凌迟。
那就逃吧。把所有沉重的、难堪的、让人喘不过气的一切,都留在原地。
做决定的那天晚上,她回了章腾家。
推开门,玄关的灯还像往常那样,感应到动静就亮起来,暖黄的光落在地板上,映着她孤零零的影子。
她径直走进卧室,躺在他们一起睡了无数个夜晚的大床上。
眼泪先是无声地淌,后来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震得耳膜生疼。
她不怕疼,反正心早就碎了,碎成了粉末。
哭到累了,她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兽,在这片曾经最温暖的角落里,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床头柜上。
她在那里放下三样东西:一张写着“对不起”的字条,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还有那枚他求婚时送的钻戒。
关门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熟悉的门,终究还是转身,走进了电梯。
章腾回来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前几天他们还通着电话,他说“伦敦的项目成了,等我回来给你惊喜”,可后来,她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不安像藤蔓疯长,他用最快的速度结束工作,连时差都顾不上倒,连夜飞回了A城。
推开家门,玄关的灯亮了,却没看到那个会笑着扑过来的身影。
直到走进卧室,看到床头柜上的三样东西,他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蹲在地上。
那一个月,A城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像蒙着层洗不掉的铁灰。
章腾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
一个月后,他打开门时,眼底的光彻底灭了。
理智告诉他,她走了。
而他,还得活着。只是活着而已。
他开始疯狂工作,把日程排得密不透风,从晨光熹微忙到深夜繁星,不给自己留一丁点空隙去想她。
章父看着儿子这般“上进”,欣慰不已;
部门同事跟着这位“拼命三郎”连轴转,虽累却也斗志昂扬。
只有小姨知道,那不是上进,是自虐。
她看着章腾日渐消瘦的侧脸,看着他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冰冷的西装里,终于开始后悔。
或许,她当初不该说那些话。
江山和美人,本就该让他自己选。
可世上哪有回头路。
就像津津走的那天,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就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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