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侯府里的寒梅一夜间盛开了。
灰褐的梅枝搭着火红的花瓣,又与皑皑白雪融在一起,竟成了一幅绮丽的画。
侯府的下人天天经过这片寒梅,都要驻足惊叹一番。这个时节的风刮得人的脸生疼,但风消得又快,只在外面空旷的地方待一会儿,就能适应了。别说那风还会带来几片漂亮的寒梅花瓣。
大家能看到这幅景象也是因了原先的宣平侯夫妇。
宣平侯府的面积并没有其他公侯大臣的府邸大,但当初受到陛下封赏,进行建造时,宣平侯夫妇亲自盯着,将每一块地都利用得很好。
侯府大门进来,过了影壁,先是进了一条红木雕花画廊,又绕过一个十米见方的荷花池,才到了会客的正厅。至于正房后面的一块空地,宣平侯夫妇没有浪费,而是种了一大片梅——可以在凛冬腊月里盛开的梅花。
这片梅林前又建了一堵青瓦压顶、挖了镂空窗户的白墙,白墙正中则是开了个月洞门,冬日时远远看去便能看到它框出的一处雪景。
所以无论是丫鬟还是小厮,从这堵墙下经过时,都能看到盛开的寒梅,还能接几片花瓣。不过若是偷偷进梅林折一两支梅花,张管家也不会罚,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茯苓是最近才与侯府签了契的丫鬟,带她熟悉府中各处事情、杂活的是个叫紫苏的丫鬟。
后院的寒梅开了一天,茯苓见了这样的景,就对那些梅花念念不忘,又听府里的人可以去折一支,心中便一直想着,过了两日,她得空,跟紫苏打过招呼后就想去摘一支摆在房里。
紫苏一听,便说:“行吧,今日没有什么事了,张管家也说可以去那边逛,我和你一同去。”
有人陪着,还是这几天相处得很好的紫苏,茯苓自然很高兴。
到了梅林,茯苓在门口的地方就找到一株长得很好的红梅,她一抬头,又看见棵长得更好看的梅树,就高兴地拉着紫苏,踩着厚厚的雪去攀高处的一根枝条。
不过茯苓个子不高,她折到一半脱了手,整个人砸在树上,树枝一晃,脖子里进了一堆雪,又冻又疼,她刚要跟紫苏哭诉,就被紫苏捂住了嘴。
茯苓“呜呜”了两声,见紫苏朝她比划着什么,她也比划了一下,紫苏才放开手。
怎么了?
茯苓用手比划着,用眼神询问紫苏。
紫苏拉着茯苓往下蹲了蹲,又示意茯苓往梅林深处看。
茯苓一看,张了张嘴巴,这回自己捂住了嘴。
小、小侯爷,还有府里那位姓周的大夫……怎么会在这……
茯苓捂着眼睛又看了一眼,紫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拖开了。
两人一路出了梅林,在门口撞见了长福。长福让她们快些离开,又一个人在门口惆怅地守着。
……
“她们走了么……”
周昙还躺在厚厚的狐裘上,他领口的衣服乱了些,完全不敢偏过头去看刚才那两个丫鬟待着的地方。他原以为自己见的东西够多了,不会再因着什么事脸红,此时却控制不住了,“……将军,你也太胡闹了……”
季贽又附下来,周昙只觉得耳边发痒,季贽边笑边道:“阿昙,她们已经走了——刚见到我们就走了。”
周昙听了这话,就要推开季贽,反倒被季贽拥着在雪地里滚了几遭。他散开的头发沾了不少雪,看着黑白分明。又闹了一阵后,季贽怕周昙受寒,帮他把衣服整理好,才一起从梅林中走出来。
周昙将狐裘穿上后,仍然觉得不够,又将帽子戴上了。
这回他只露了双眼睛。
他想起……早晨季贽要跟他去看梅花,看着看着,季贽便又想了什么新点子,两人一打闹,完全忘了这园子谁都能进来……
侯府梅林里的梅花开得久,一连几日都红彤彤的,府里的下人们还是会去摘梅枝,不过这回他们都只在门口那株树上摘。最后,所有树都还在开花的时候,就这棵树秃了。
侯府的这处梅林,也不单是侯府的人知道。
侯府的这处梅林景色很好,早些年在京中也很出名,宣平侯夫人还在这个时节办过很多次赏梅宴。
不过,后面便没有人来了。现在季贽又被陛下罚了,京中的人就算知道侯府的梅花开得好,也谨慎得很,不敢上门拜访。
原以为今年会冷清到底,但腊月二十五时,侯府却是来了几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萧大人一大早就来敲了宣平侯府的大门,说是想来看梅花。
客人来得太早,两个主人都还没起,张管家只好先让客人进到府里,又上了好茶,再匆匆忙忙差人去叫小侯爷了。
周昙听到敲门声也醒了。
“萧大人这也太会扰人清梦了吧。”季贽不想起那么早,也想拦着周昙,不让他起。
周昙道:“将军不起,我就先起了,到时候我去赏梅,便不带将军了。”
季贽清醒了。
周昙出到外院时,见到了萧大人,萧大人身侧还坐着一个年纪与萧大人相仿、穿着不俗的夫人,那位夫人身侧又坐了两个长着同一张脸、粉妆玉砌的小姑娘。
周昙道:“萧大人。”又对着那位夫人道:“这位便是萧夫人吧。”
萧夫人先笑着应了,萧大人一看先出来的是周昙,不自在地正正身子,才冷淡地应了一声。萧夫人发现了,便推了一下萧大人。
萧大人才清了嗓子,道:“叨扰贵府了,萧某不请自来。听说侯府的寒梅开得极好,我这双孙女喜欢梅花,我带着她们一道来。咳,不知道小侯爷可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周昙也倒了一杯茶,坐到椅子上,道:“将军有些事情要处理。”
才说得一句话,季贽就从后院出来了。
周昙见季贽跟萧大人也没什么话要讲,就安排人在梅林中间的平地上铺了木板,又扫平积雪,摆好桌椅和热茶甜点。
然后,所有人就一起来到梅林里。加上丫鬟和小厮,也有十来个人。季贽并不是很热络地和萧大人讲话,两人就要聊不下去了。周昙却和萧夫人聊得不错,季贽见状,也要加入,一问,是周昙在跟萧夫人讲些养生的东西。
周昙还给萧夫人送了一些熏香。最后聊着聊着,竟然变成四个大人的养生课堂了。萧大人的孙女则在梅树那边玩得很高兴。
这个无意组起来的赏梅宴,却是给沉闷了一段时间的侯府带来了一场热闹。
将萧大人一行人送走后,侯府也借着今日的这场热闹开开心心地置办起了年节所需的各样事物。
除夕那天,张管家依旧给府里的下人发了节钱和节礼,又给家住京城、或者仍有家人的丫鬟和小厮放了两日假。
除夕夜中央大街上会放鞭炮,这是皇帝派人圈好地后,下令放的。在街上守着的卫兵会按时辰放不同的鞭炮和烟花,到了初一那夜,街上还会更热闹。
这晚周昙和季贽都没有再出门。府里的人有一半回了家,剩下的人一道在院里的平地上吃除夕饭,与外面的热闹相比,竟也不差。
张管家依旧是热情高涨地讲着祝词,不过这次张管家也喝得有些醉了,只讲了几句就停了。
留下来的几个丫鬟坐了一桌。茯苓早没有家人了,但紫苏的家似乎是在京中的,她见紫苏不回家,给紫苏倒了一杯酒后,又凑到紫苏面前,“紫苏姐姐今晚不回家吗?”
紫苏接了那杯酒,笑道:“和你们在一处难道还不够开心吗?”
茯苓听了这话,又高高兴兴地去和剩下的几个丫鬟说话了。
周昙被季贽哄着喝了好几杯酒,便要倒酒给季贽喝回去。
季贽一口气喝了半壶酒,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周昙不愿意放手了。
周昙人没醉,被这一出弄得不知所措。眼看正在吃席的众人就要发现,他只好跟季贽道:“将军,不要装了,这点酒将军还醉不了。”
季贽忽然坐直,眼神清明笑着说道:“果然骗不过阿昙!”
周昙吃了一个饺子,刚好咬到一块硬物,他将它拿出来,是一块小小的银块。
“阿昙吃到吉利钱啦!”季贽在一旁呼道。
整个院子又热闹起来。
吃完除夕饭后,众人又一起守岁。直到不远处的空中炸开了一朵朵绚烂耀眼的烟花,众人才各自回房歇息。
旧年已除,新岁至。
大年初一一早,京城的街上卖东西的人不多,但来回走动拜访亲朋好友的人倒是多得不成样子。
不过这份热闹又与侯府没有多大的关系。
侯府要拜访的人没有几个,季贽派人去送了礼就没有再管,对面大概也是怕会被侯府连累,忙不迭回了礼也便没有下文了。
萧大人倒是又来了一趟,仍是带着夫人和孙女。萧大人带来的礼还不轻。
萧大人大概是放下了某些心结,这回来到侯府里,话多了起来,“小侯爷府里那片寒梅还真是开得好,老夫两个孙女那日看过后又念着要看,不过老夫公务繁忙,倒没有再寻得时间。”
说了几句,萧大人又道:“老夫后面又画了一幅寒梅图,但总是……咳,找不到那日的感觉了,画得不好。”
周昙倒是听懂了萧大人的弦外之意,季贽还在小声纳闷道:“我见他的画画得还挺好的啊……”
萧夫人也被萧大人这弯弯绕绕的话弄得烦了,看了萧大人一眼,萧大人止了话头。
萧夫人才明明白白地说道:“我家大人想问问,是否可以从侯府移几株寒梅到萧府,想来明年冬日,萧府也能有一处似锦的美景了。”
周昙见季贽在憋笑,回道:“自然是可以的,好景当被人识。夫人可以带着孙女一道去侯府的梅林里挑几株长得好的。若是到时养得艰难,也可以来侯府找来匠人去看。”
萧大人又带着一家子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季贽还在笑,周昙回房时,也弯着嘴角。
又过了几日,周昙也跟着季贽去一趟萧大人府上。萧府人口多,过年就更加热闹了。萧大人这回大概是在自己家里,放松不少,连带着对周昙也是笑意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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