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场。
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已等候在外。
七爷率先上车,谢姮被那名始终在一旁沉默的侍从(名为墨九)推了一把,也跟着钻了进去。
车厢算得上宽敞,但充斥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檀香,无处不在,逼得谢姮无所遁形。
七爷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个杀伐果断的人不是他。
谢姮仍紧绷着神经,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外窥视。
天色渐亮,雨势稍歇,但长安城却笼罩在一种不寻常的肃杀之中。
巡逻的兵士明显增多,盘查着过往行人。城门口,守卫更是严格数倍,拿着画像一一比对出城之人。
突然一次剧烈的颠簸,她失控地向前倾去。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一只手臂稳稳拦住了她,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克制的力量。她半跌在他怀中,鼻尖险些撞上他微凉的锁骨,一股檀香混着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坐稳。”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惊扰的沙哑,手臂却并未立刻收回,直到她慌乱地借力坐回原位。
谢姮触电般回到角落,低声道:“多谢。”
他的手臂在她坐回去的瞬间便立刻收回,速度快的近乎失礼。
“不必。”七爷甚至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在狭窄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五千两买来的,自然要仔细些,”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才吐出后面五个字,“……磕碰了,折价。”
仿佛后面这句是硬加上的,只是为了掩盖前一句里那不该存在的仔细二字。
只是这语气细品之下还有一分懊恼,仿佛在恼恨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地解释。
他们的马车也在城门口被拦下。
“车内何人?出城何事?”兵士粗声问道。
墨九在外应答,嗓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回军爷,我家公子与夫人是城南百草堂的东家,要赶去城外庄园查验药材。”他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双手奉上路引与文牒,动作恭敬却又不卑不亢,显然是应对惯了这类盘查。
兵士先是检查了路引,又掀开车帘。
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车厢,也照亮了车内谢姮那张惊惶失措的脸。
那兵士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瞬间锁定了她。他上一秒看着手中的画像,下一秒又死盯住谢姮,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发现了某种惊人的相似。
空气凝固了。谢姮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却无处可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横亘而来,不轻不重地搭在了掀开的车帘上,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兵士大半投向谢姮的探究视线。
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意味。
兵士一怔,循着手臂看向它的主人。
只见那位一直倚着软垫的公子,不知何时已坐直了身子。
“官爷,”七爷开口,声线压得低而稳,“这是我家夫人。”他稍作停顿,余光扫过谢姮僵直的脊背,又从容补上一句,“日前刚染风寒,吹不得风,也受不得惊。还望行个方便。”
他说话间,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抬起。不是搂抱,而是带着一种略带责备又无奈的亲昵态度,用指关节轻轻碰了碰谢姮低垂的的侧颊。
那触碰一触即分,微凉的手指却像带着电流,让谢姮浑身一颤,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
这不争气的本能反应!她在心中咒骂着自己。她竟为这点虚伪的接触而脸红?这岂不正中他下怀,证明她与那些易受撩拨的浅薄女子无异?
“您查得仔细是应当的,只是……”七爷语气微顿,目光扫过兵士手中的画像,淡淡一笑,“也别吓着我家夫人。她若受了惊,回去又得病一场,折腾的还是在下。”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姿态放得低,却又隐隐透着不容冒犯的底线。
兵士眯着眼,打量了片刻这看似鹣鲽情深的画面,那点疑虑在女子通红的双颊和男人保护姿态极强的动作间转了转,终是哼了一声,挥手下令:“放行。”
车帘垂落的刹那,外界喧嚣骤然被隔绝。
方才的亲密荡然无存。他立刻撤回了所有触碰,仿佛刚才那个体贴的夫君只是个幻影。
“情急之举。”他哑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而谢姮,则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脸颊依旧灼热。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直到长安那巍峨的城墙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第一关终于过了。”谢姮松了一口气道。
七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声音依旧平淡,“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加速!
墨九在外低喝:“爷,有尾巴!两骑,从城里就跟出来的,不是官兵路数!”
谢姮猛地抓住车窗边缘。七爷眼神一凛,眸中锐光乍现,如同出鞘的利刃。
“这不会是……慕容朔的人?”谢姮失声。
“反应倒快。”七爷冷笑一声。
马车在泥路上疯狂奔驰,但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箭矢破空之声!
“嗖!”一支利箭钉入车厢壁,尾羽轻颤。
几乎是在箭簇钉入的同一时间,七爷已将谢姮猛地拽倒,用整个身躯护住她,滚落到座椅下的狭小空间。
他抽出藏在座椅下的长剑,对墨九下令:“前面岔路口,进树林!”
马车一个急转,冲入崎岖的林间小路,车厢剧烈颠簸。追兵紧咬不放,箭矢不断射来。
突然,拉车的马匹一声悲嘶,被箭射中!马车瞬间失去平衡,向一侧猛烈倾斜!
“跳车!”七爷大喝,一把抓住谢姮的手臂,在马车侧翻的前一刻,带着她撞开车门,滚入路旁的灌木丛中。
墨九也同时跃下,挥剑格开一支射来的箭。
追兵共两人,皆是黑衣劲装,面覆狼首面具,眼神凶戾如野兽。他们勒住马,拔出弯刀,显然打算活捉。
七爷将谢姮推到一棵大树后,低声道:“藏好。”这几乎是贴着她耳畔的气音,短促又冷硬,不带半分商量的余地,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感。
随即他与墨九迎了上去。
林中瞬间刀光剑影交错。七爷的剑法极其刁钻狠辣,完全是战场搏杀的实用技法,每一招都直奔要害。墨九则势大力沉,配合默契。
两名狼卫亦是高手,一时间竟斗得难分难解。
谢姮躲在树后,心脏狂跳。她看着七爷的身影,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那剑法……凌厉又刁钻,完全是只为杀戮而生的战场搏击术,每一招都带着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狠绝。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
激战中,一名狼卫虚晃一招,猛地朝谢姮藏身之处扑来!
“找死。”七爷眼神一寒,剑势如虹,硬生生格开另一人的刀,反手一剑刺穿那名扑向谢姮的狼卫的咽喉!
动作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另一名狼卫见同伴被杀,怒吼一声,攻势更猛。七爷与墨九合力,终于寻得破绽,墨九一刀劈中其肩胛,七爷紧随其后的剑尖便没入了他的心脏。
战斗骤然停止。林间只剩下血腥味和粗重的喘息声。
他收剑入鞘,却没有后退,反而一步步走近她。
他的步伐很沉,步步逼近,带着未散的杀意,压得谢姮喘不过气。直到将她逼得后背紧紧抵在冰冷粗糙的树干上,再无路可退。
谢姮甚至能看到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尚未褪去的冰冷杀意,以及那杀意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有没有吓着?”他开口,声音因之前的低吼和激斗而异常沙哑。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甚至带着一股强压着的火气,仿佛在责备她成了麻烦。
她下意识地摇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还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那里,衣襟被划破,隐约可见一道血痕。
他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瞥了一眼,眉头厌恶地蹙起,随即再次抬眼看她,那眼神已迅速恢复了冰冷的审视和惯有的嘲讽。
“看够了?”他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现在,你该告诉我,谁告诉你哪条路能逃出宫?”
谢姮心口一紧,下意识别开视线。
七爷唇角勾起半点笑意:“你四哥谢元煜的信,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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