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童于卓对送林琅一程没有异议,詹礼皓和童天雁帮忙劝说,盛情难却,林琅最终没有拒绝。
下一个兼职的地点在隔壁京大附近,离他们学校也只隔了两条街道,童于卓看着导航上的地址,他对这个地方有点印象。是少数开在大学附近的高端清吧,白天贩售餐食,夜晚供应酒水和舒缓的爵士乐,鉴于价格昂贵,环境雅致有序,阻绝了乌杂的客户,倒是个不错的兼职选择。他的发小周扬在隔壁京大读书,一同来过几次。
林琅卡时间,先行下车,童于卓泊好车,头一次独自踏入这家酒吧。
瓢泼的雨夜,大风和惊雷都被隔绝在外,服务生引他到吧台坐下,客人不多,调酒师很快过来:“您好。”
童于卓抬头。林琅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长及锁骨的头发扎了起来,英气利落,她惊讶地问:“你怎么进来了?”
他拿出一个小巧的纸袋:“我小姨做的甜点。”
由于时间紧张,离开前的道别很仓促。童天雁准备的饭后甜品来不及吃,见林琅神情略有焦急,她便让童于卓带走两份,稍后转交林琅。
她正要接过,余光瞄见门口进来一个穿风衣的清丽人影,她收好伞,隔了童于卓一个位置坐下,熟稔地说:“老样子,谢啦。”
林琅暂时忽略童于卓。左右他看起来也不是要点单的样子。
一份薯条,一杯威士忌酸,一块伯爵红茶巴斯克,是林晓恬的经典三件套。她和林琅是同一个村同一个街道考出来的大学生,两家关系颇近,又是一个京大一个清大,学校也是隔街相望的,老人们兴高采烈,盛赞道这就是村里的双姝!
林琅和林晓恬作为当事人,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幼时两家孩子经常一起玩耍,后来林琅母亲去世,父亲南下打工,林琅初中又转去了市里最好的学校,情谊渐渐疏远。
因为实力相当,她和林晓恬常被比较,即使没有溢于言表的不悦,心底里多有争先。林琅报考清大的提前批,林晓恬就争取京大的本硕连读。反正top2分不出个先后,留有余地让她们自诩高低。
不妨碍彼此欣赏,聪明人之间的交流话不必多,她们恰到好处地维系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相处模式。林琅的专业是学杂费全免的,可她依然热衷打工,林晓恬的母亲在老家帮忙照看林琅年迈的奶奶,虽然老人家腿脚利索,还能下地干活,但老人孤寡在家,身边有个人聊胜于无。林琅不时打点钱给林晓恬,她就每周来林琅打工的地方坐坐,彼此交换家里的情报。
薯条和酒很快上桌,林琅飞快地瞟了童于卓一眼,从纸袋中抽出小盒子。他静静听着她和林晓恬寒暄,对她的借花献佛没发表意见。
“尝尝这个。”
理工科的女性总让人觉得严肃古板,林琅在和童天雁接触后简直要怒斥这刻板印象,童天雁闲暇时有烘焙的爱好,卖相口味都是上乘,不输任何知名蛋糕店。她已经尝过多次,知道林晓恬喜爱甜食,今天难得有机会能分享给她。
叉起一小块蛋糕放进嘴中,薯条的余温混着冰镇后的香浓口感袭击她的味蕾,林晓恬心花怒放:“甜咸永动机,太美味了。”
专业课刚学了新的概念,她学以致用得很及时:“谁再说甜咸不搭?这就是人类生存状态的核心命题之一,本能追求。”她振振有词,“是一种动态平衡,看似矛盾但能化解冲突,本质是满足了潜意识中对和谐、平衡与完整性的追求,这就叫……呃……”
呼之欲出的专有名词突然卡壳,很有辨识度的男声语气清淡,化解了她的窘境:“黑格尔的‘正反合’。”
林晓恬是学心理学的,对细节的把控有很高的要求,她没有错过林琅从童于卓面前拿走纸袋的关键一帧,不容错失的观察对象,她的神经兴奋起来:“嗨帅哥,你是谁?”
酒吧这种地方,有帅哥出没不是什么稀奇事。林琅没有化妆,白衬衫黑领带反而显得她五官明艳,在幽暗的环境中依然抓人眼球。她落座时以为他是来讨要林琅联系方式的,然而两人并不搭话,被她逮住眼神交汇,她这才正眼去瞧。剑眉星目,骨相周正凌厉,萦绕着不动如山的正气,在光线昏暗的场所,丧失非黑即白的明晰感。远远超出了一般帅哥的范畴,确实不似普通的唐突男生。
他一开口,常俗的普通话也讲出了寒冰低沉的冷硬感:“你好。”
林琅调完一杯酒,端给客人后返回,未知前情,被林晓恬的莽撞吓了一跳,她迂回地解释,妄图打消她的兴趣:“是我家教学生的哥哥,顺路送我。”
林晓恬蘸一点千岛酱,盯着她追问道:“下雨天,路会不会很难走?”
林琅默不作声,第一个问题是她回答的,礼尚往来,现在该童于卓发言了。
童于卓自然知晓没有让女孩替自己说话的道理,他四两拨千斤地回:“旁观雨天没带伞的女孩走在路上,岂不是加大发生事故的可能?”
童于卓也很狡猾,巧妙地将林晓恬的好奇上升到生命安全的高度,她顿感无趣。他洞察到林琅和林晓恬之间不似寻常好友亲密,尽管他们对成为同学,产生交集心照不宣,他并无通过他人去了解她的打算。
林晓恬眨眨眼睛,没再多说什么。今天有外人在,林琅不会和她讨论家庭的私隐,酒意上涌,她吃完一小块蛋糕,兀自回校睡觉。
童于卓点了杯不含酒精的金汤力,姗姗上桌。
今晚林晓恬不太客气。同为寒门苦读熬出头的,林琅和林晓恬各有各的傲气,她知道林晓恬是在报上周末的仇。
林晓恬谈了男朋友,进展稳定,带他一起来了酒吧。
林琅不缺追求者,眼下暂无谈情说爱的心思,和童于卓针尖对麦芒的交锋已经耗费了她全部心力,没有谁甘心有人只凭借毫厘之差,总是高自己一等。加之她和童于卓都是佼佼者,能从学业和训练的艰苦中找到隐秘的快乐。
汗水和爽意一并挥发,林琅心情愉悦,自认不需要恋爱来添砖加瓦。
明晃晃的显摆,林琅懒得理会她的幼稚,她抛出几个尖锐的问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男生难以招架,她狡黠一笑:“只是爱到这种程度,可不够哦。”
无所谓谁先开始的嘴仗,林琅喜欢看林晓恬吃瘪的表情,看着她依靠专业和亲缘建立的秩序崩塌,是种期盼地球爆炸的恶趣味。
不是喜欢,不是不爱,只是浅薄的爱,讽刺意味甚浓,林晓恬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地反击:“下次别让我见到有男生围着你。”
一语成谶。虽然童于卓根本称不上“围着她”。
林琅擦着玻璃杯,视线落在童于卓执杯的手上,分明的骨节修长,可以预料掌心宽大温热。
从童天雁家离开时,降雨量比饭前更暴烈,在童老师家吃过饭就会变天的魔法没有起效,小小的遮阳伞是灰姑娘午夜过后的水晶鞋,无法助她穿越雨幕。
童于卓的车停在别墅前,他撑一柄黑色大伞,逆着车灯折返回来接她时,林琅看到他溅湿了的裤脚。
手被他无意中握住一部分,童于卓交接雨伞的掌控权:“拿稳了,快点走过去,不会被斜雨淋到。”
童于卓人高腿长,不确定林琅是否跟得上他的步伐,他在伞下预留出足够的空间,林琅预备好,两人一起跑进雨中。
来到车上,童于卓递来干燥的纸巾,林琅没有沾湿,象征性地擦了擦脸,童于卓倒是洒脱,无所谓身上的脏污,驱车驶向目的地。
心里清楚他的妥帖是因为表弟和小姨的嘱托,林琅不免有少顷的感动。
林琅不是特别喜爱热闹,她享受独处,也尊重他人侃谈的权利,她会倾听室友们闲聊但并不加入,偶尔被点名问话,她也知无不言。
童于卓是女生宿舍闲聊的热点人物,上午哪个院的美女在门口等着下课送奶茶啦,下午的课间又被文学院的学妹送情书啦,听到不少桃色绯闻,也从男生那里听到了少女心碎一地的后续。
他的处理方式比外表的冷峻更甚,不留情面的拒绝,漠然地否认任何旖旎的可能性。他性格不热络,同学们不好当面开几句玩笑,只能私下讲讲小话。
林琅作为另一方八卦中时常出现的人物,颠倒了故事中角色的性别,她认为本质一样荒唐:莫名其妙的表白,除了困扰和拒绝,她想不到还能做出什么反应。
从某种程度上,詹礼皓对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理性,占据了他们大脑中前额叶皮层的绝大部分。
独立自主的行事原则和逻辑体系,不会被轻易撼动,他们的决断就是绝对的主权,遗憾和后悔是低级的形容,不会在字典中出现。尽管对于外界拥有表层的谦卑和礼数,不代表心肺热忱。强大的心气和坚忍的意志力,驱使他们在正道上行走。
人生具有不可侵犯的专横性,再怎么调整天平,极致的平局也是不被允许的。林琅认为平局的意义不是两个赢家,而是两个一败涂地的输家。上有对弈下有搏斗,垄断之美妙,远非同质的胜利可比。
她心情复杂地看他把一杯饮品分成一百口小酌,不好直接说出什么逐客的话。她不认为童于卓留下是为了再送她一程,她没有麻烦别人的习惯,他看起来也不像做慈善的人。
手机弹出消息提醒,童于卓查看完并没有回复,他很快喝完饮品,跟林琅打招呼道:“我要走了。”
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并没有被主人拿起。林琅轻蹙起眉,他接着说:“加个联系方式?等你回到宿舍,告诉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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