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铭的脚步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目的明确的坚定。
苏临安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打量着对方挺直的脊背和一丝不苟的着装，思绪却逐渐飘到别的地方。
他心里很清楚，这次的名额不管怎么样也不会落在他头上。
论学习他并不出众，论家室
……
也没什么可论的
逐个可能排除后，便只剩下一个答案，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蒋彻。
对于蒋大少来说，左右不过一个竞赛名额，算不得什么难事。
但这对于苏临安却是个很好的机会，显然蒋彻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优等生在前打头阵，胜利的果实却均分给每个参赛的成员。
经历了前段时间的敲打，这便是蒋彻给予小金丝雀应得的奖励。
真好啊，苏临安想。
*
自习室并不在教学楼，而是在隔壁的科技楼西侧，平时鲜有人至。
银色钥匙嵌入锁孔，不一会发出“咔哒”的声响。
门开了。
室内共有三扇窗户，全都被厚重的窗帘遮盖，只余几缕日光透过帘子的缝隙照在中间的一组课桌上。
“哗啦”
窗帘被苏临安依次拉开，阳光霎时铺洒进来照亮了自习室的全貌。
他笑眯眯地站在窗户旁等着感谢，秦砚铭却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其中一张桌子旁，拿起了上面本就摆放好的资料翻看。
苏临安自觉没趣，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秦砚铭。
秦砚铭没受他的影响，翻看了半晌才最终开口：
“这里面已经列出了几个可选的项目。”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自习室显得格外清晰，没有任何过度直接切入正题。
“关于‘VR远程控制多用途机器人’这个课题，你对此有什么了解？”
苏临安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姿态放松：
“好像听说过一点，具体不了解，你定就好，我负责配合——”
秦砚铭翻资料的手顿住，抬眼看他：“这是小组项目，需要分工合作，如果你没有技术上的建议，那么整理资料的部分就由你来负责。”
对面人依旧一副笑脸，声音轻柔带着愉悦：
“好啊，都听班长的。”
接下来的时间，秦砚铭埋头于他的资料和算法草图，偶尔在笔记本上写下密密麻麻的公式演算。
苏临安则百无聊赖地翻着他推过来的几篇论文摘要，一打又一打的专业术语看的他头晕眼花。
午后的阳光缓慢移动，室内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苏临安起初还试图找些话来说，但那个木头的回应不是“嗯”就是简短的解答，毫无闲聊的意思。
他渐渐也觉得无趣，注意力从手上的资料转移到对面人身上。
秦砚铭低着头，有几分长度的额发遮住了部分眉骨，高鼻深目，嘴唇在思考时抿成一条直线。
但同时，他身上那种疏离感相较于平时反而减弱了些，只余下一种沉静的气质。
苏临安心中千回百转，还是抑制不住想要逗弄的心思，伸脚过去踢了踢好学生的鞋子。
秦砚铭面上无波无澜，没躲开也没回应，仿佛他踢到的只是一块没知觉的木头。
苏临安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任何反应，那点恶作剧的心思非但没熄，反而像被风燎过，烧的更旺了些。
他再次伸腿，这次他的动作更慢，更刻意，带着一种纯粹的挑衅般的试探。
苏临安轻轻抬脚，用鞋尖的侧面沿着对方的小腿轮廓，非常缓慢地蹭了上去。
布料摩擦，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却依旧没有停顿。
就在苏临安以为这次又会石沉大海，无趣地准备撤回时——
那只原本握着笔的手骤然落下，五指收拢，握住了那截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脚腕。
苏临安被这变故惊了一下，试图抽回自己的腿，但那脚踝却在对方掌心纹丝不动。
秦砚铭并没有抬头。
他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乌黑的额发遮住了那双从始至终都毫无波澜的眼睛。
只有那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只牢牢固住他脚踝的手透露出截然相反的掌控力。
“……”
苏临安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在他的想象中，对方或许会继续无视他，又或者厌烦地躲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那只手的热度烙印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拇指的指腹按在他踝骨凸起的那一点上，缓慢轻柔地摩挲着。
动作太过暧昧，太过突兀，与它主人表现出来的冷淡截然不同。
苏临安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细微的纹路，和那一下下摩挲带来的细微，但却无法忽视的痒意。
感受顺着神经末梢蜿蜒而上，让他的小腿肚都有些发软，脸颊和耳朵早已红透。
先前的理直气壮和旺盛的恶作剧心态，早在这片沉默和那只手的抚摸下消失殆尽。
空气里弥漫开一种粘稠的，近乎诡异的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的主人终于有了动作。
秦砚铭的拇指在那被细腻肌肤包裹住的踝骨上最后停留了一瞬，力道不轻不重。
随后，五指缓缓松开，那股怪异的禁锢感骤然消失。
他的手收了回去，自然地放回桌面，重新握起笔，姿态一如最初，仿佛刚刚那段旖旎又紧张的插曲从未发生。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再看苏临安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到眼前的资料上，只有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安静看资料。”
秦砚铭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平稳，甚至比之前更低沉了几分。
苏临安猛地将脚缩了回来，脚踝那圈被握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烫，残留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的心绪难平，但对面那人却早已完全沉浸回自己的世界，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苏临安的错觉。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没有进行一句交流，天色渐渐暗了。
很快，放学铃声响起，打破了自习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砚铭几乎是掐着点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动作利索地收拾好资料和稿纸。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自习室。锁门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突然开口：
“我知道这个名额不是你凭实力拿到的。”
苏临安挑眉，他倒是没想到对方突然会点破这个。
秦砚铭转过身来，眼神依旧平静：
“但既然来了，做点实际的事总比浪费时间强。东西学到了，就是自己的。”
然后再没有多说什么，朝着楼梯口走去。
*
收拾好书包往外走的时候，苏临安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快到校门口，他才被人从后面不轻不重地揽住了肩膀。
“想什么呢？”蒋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临安这才回过神来，重新挂上一副笑脸，“没什么，就是在想比赛的事情，好多东西都看不懂。”
他讲话的调子发软，或许是真的累到了，不自觉带了点撒娇的口吻。
蒋彻心情愉悦了些，“让你去混个资历，没让你真去研究那些东西，累了就扔给那个书呆子，他不是很能耐吗？”
“知道啦。”苏临安应着他的话，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下。
坐进车里，熟悉的香薰气味弥漫开来，这会他才清空思绪，完全放松，倚靠在一旁蒋彻的怀里。
“累了就歇会，到家叫你。”
这是蒋彻少有的柔和语气，苏临安却顾不得那么多，他确实也累了，于是也没多说什么，便沉沉睡去。
学校距离小区的路程不远，苏临安却罕见地睡了很久，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还盖了一条小熊薄毯。
他坐起身，晃了晃发懵的脑子，准备去冰箱拿罐饮料。
但等他打开冰箱，却意外地发现昨天黄阿姨放进去的蛋糕少了一盒。
苏临安惊讶地回头看了看认真坐在沙发上回邮件的蒋彻，还是打算不再纠结。
另一边“认真”工作的蒋彻察觉到苏临安的目光就反射性地僵硬了一瞬，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手上的报告，等到那视线消失，才反应过来般地抬头去看邮件。
他打的最后两句全是乱码。
晚上，苏临安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着下午从自习室带回来的几份资料。
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多么用功，只是觉得那个VR的项目有点意思。
仅此而已。
蒋彻依旧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处理公司事务，虽然还没毕业，家里已经放了一部分权力给他，显然是把这位蒋大少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
室内很安静，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种氛围让他莫名想起下午的自习室，但蒋彻又与秦砚铭有着本质的不同，他的存在感太强，即使不言不语，也没法让人完全忽略。
苏临安索性放下资料，拿起手机刷着社交软件。
他的交际圈不大，自从转学来了昭华后便屏蔽了以前那些人的联系方式，因此变得更小。
现在他的手机里，只有同班同学那几人的好友。
手指下滑，
庄凯那群人po了在某个高级餐厅的聚餐合照，几个人凑在一起，笑得异常灿烂。
苏临安面无表情，正准备划走，手机上方突然出现一条消息弹窗。
是一个陌生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草原的风景照，拍的蛮有意境，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母：“W”
苏临安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蒋彻。
对方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似乎并未留意到他这边。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通过。
几乎是在下一秒，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W：【图片】
W：【这个，是不是你落在教室的？】
苏临安点开大图，那是一条磨损的有些严重的红绳，很熟悉，这是奶奶给他的，保平安。
安安：【是我的，谢谢，你在哪捡到的？】
W：【我课桌前面，明天过去带给你，或者，你想今天就拿到？】
苏临安盯着那个“W”，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沃伦。
他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眼对面的蒋彻。
安安：【这个对我很重要，我去找你吧，你在几楼？】
说完，他把手机熄屏看向蒋彻，“我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点零食，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蒋彻抬头，似是被打扰到有些不悦，也没正面回答需要什么，只挥挥手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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