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璜纠结了老半天,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门外站着的是禹北珩的秘书段陵。看清谢璜面容的一瞬,段秘书心头微微一跳。他素知谢璜容貌昳丽,未料到竟憔悴至此。
半个小时前,段陵突然收到禹北珩出车祸的消息,急急忙忙赶去了医院。
禹总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这让段陵松了一大口气。
段陵:“禹总,抱歉,我一定会查明您车祸的原因。”
禹北珩冷哼一声:“除了那个狗崽子还能是谁?不过,这是什么?”
段陵看见合同,有些惊讶,还以为禹北珩不满意他拟的这份,赶紧诚恳的说道:“哦,这是谢先生和禹总您续签的包养合同,原合同今天到期,您……”
禹北珩眼睛都瞪圆了,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包养?”
段陵更是摸不着头脑了,看着禹北珩有些黑沉的脸,刚想解释,就听禹北珩说:“合同取消。”
段陵直到走到别墅门口依旧没想通禹北珩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就真是很令人费解。
谢璜将他迎进了门,客气地将一杯热茶递到段陵面前:“段秘书,有事吗?”
段陵接过茶杯,目光微垂,顿了顿才开口道:“谢先生,是关于那份……恋爱合同的事。”
“合同”二字入耳,谢璜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倒是他忘记了,他和禹北珩的合同只签了一年,似乎最近就要到期了。
“哦,这样啊……”谢璜轻轻叹了声,似乎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段陵心里有些不忍,果然,谢先生大概是以为要续约而高兴吧。
自家老板分明曾对谢先生颇为中意,连他也捉摸不透,这份兴致怎会突然就没了。
“谢先生,很抱歉,”段陵斟酌着词句,“老板决定不再续签了。”他立马补充:“不过,他为您准备了补偿。这套三环内的别墅会过户到您名下,您可以继续居住。此外,还有现金……。”他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谢璜面前。“金额您随便填,当然,如果您还有其他要求,我想禹总……应该也不会拒绝。”
暗示已足够明显。段陵心想,若谢先生是个明白人,就该懂得在注定离场之际,为自己多争取些筹码。
谢璜微张着嘴,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说毫不难过是假,但奇异地,一股更强烈的释然随之涌起。
那一刹那,他几乎觉得是老天爷终于看不过眼他死缠在禹北珩身边,才递来这样一个抽身的机会。
谢璜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反而一张卡推回给小段:“不必了,这个也请转交给禹先生。还有房子,我也不要。”
段陵愕然望着他,一时竟猜不透这位谢先生的心思。他劝说无果,只好拨通了禹北珩的电话。
电话未开免提,但段陵就坐在谢璜身旁,两人的对话清晰地钻进谢璜耳中。
“禹总,谢先生他……不肯收这些补偿,您看?”
“不要?”电话那端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意,“告诉他,最好拿着补偿金,有多远滚多远!”
“可是……”
“可是什么,告诉他最好别假装清高妄想留在我身边,以后,别再用这种破事儿来烦我。”
“禹总,您可能误会了,谢先生他……”
“行了,你看着办。我还有事。”
忙音嘟嘟响起,段陵带着歉意看向谢璜。
“谢先生,这些我真不能收回。禹总既然给了您,如何处置全凭您心意。您只需……在合同上签个字就好。”
谢璜明白段陵的难处,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他略一沉吟,便在合同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不了日后将这些东西打包,原封不动寄还给禹北珩便是。
段陵见他签了字,如释重负,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
其实,谢璜心底也曾掠过一丝冲动,想问一句:禹北珩为何不愿续签?但这念头转瞬即逝。问又如何?禹北珩身边莺莺燕燕何曾少过?他不过是其中可有可无的一个罢了。
段陵一走,空荡的别墅更显岑寂。谢璜开始默默收拾行囊。平日里不觉,此刻整理起来,才惊觉自己的东西竟已堆积了不少。犹记得一年前初来此地,一只磨旧的二十寸行李箱,便装下了他全部的家当。
那一天,禹北珩破天荒地亲自驾车,将他从那间逼仄的出租屋接到了这里。禹北珩牵着他手时的温度,宽厚而温暖,至今仍烙印在记忆深处。那一刻,他甚至生出过虚幻的希冀,以为他们之间,或许不止于冰冷的契约,或许还能……更进一步。
然而这一年的时光,终究让他清醒。他与禹北珩之间,横亘着云泥之别,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一声叹息溢出唇边,谢璜望着摊开的行李箱怔怔出神。细想起来,倒是他欠了禹北珩更多。这一箱箱价值不菲的衣物,哪一件不是他打多少年工也未必能企及的奢望?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尖锐地划破了室内的寂静。
电话那头是沈峤,甫一接通,他焦急的声音便撞入谢璜耳中:
“小璜,娟姨晕倒了!”
谢璜的心猛地一沉。母亲去年虽做了手术,但胰腺癌的复发阴影从未消散,更何况母亲已是六十高龄。
赶到医院时,李娟刚醒。见到谢璜,她挣扎着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小璜啊,妈没事。咱们…回家吧。啊?”
谢璜看向一旁的沈峤,表哥虽未出声反对,但脸色凝重得如同窗外的铅云。
强压下喉头的哽咽,谢璜轻轻握住李娟的手:“嗯,好。妈,您先歇着,我跟表哥去办一下手续。”
一踏出病房,谢璜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幸得沈峤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才免于跌倒。
与此同时,医院的另一间高级病房内。
禹北珩盯着段陵带回的协议,眉心紧锁。
“禹总,谢先生……他说他什么都不要。”段陵觑着禹北珩阴沉的脸色,想到谢璜离去时那纸片般苍白的模样,心中不忍,鼓起勇气道:“禹总,您真的不再考虑和谢先生……”
禹北珩冷冷一瞥,段陵瞬间噤声。
他确实不记得谢璜是谁——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后,他记忆的版图中,唯独剜去了“谢璜”这块拼图。更讽刺的是,连制造车祸的元凶、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禹雪辰,刚才过来时话里话外似乎都认定他对那个谢璜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
怎么可能,他最恨那些只用下半身考虑的种马了,比如他那个滥情的父亲。
说他会包养小情人,怎么不说他不是他爹亲生的?!
禹北珩嗤之以鼻。他从不信禹雪辰的鬼话,更遑论在对手面前暴露所谓“软肋”?那是愚蠢至极。
可段陵……这个跟随他多年的心腹,竟也为那个姓谢的说话?
禹北珩蹙了蹙眉,这时段陵送过来的手机终于完成了数据传输,一个电话打了过来,禹北珩瞥见屏幕上跳动着“母亲”二字,脸色瞬间扭曲了几分。
铃声固执地响了许久,他才不耐地接通。
“阿珩!是不是老三干的?我就知道!老大和老三那两个孽种,一个私生子也敢痴心妄想?我早就说过,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既然他们自己找死……”
禹北珩臂上的绷带洇出刺目的鲜红,这一次是他命大,左臂骨折加轻微脑震荡,但那人大概真的想至他于死地。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电话那头纪晴近乎癫狂的咆哮,一言不发。
持续的沉默终于点燃了纪晴的怒火,连几步开外的段陵都隐约听到了听筒里传出的尖锐斥骂。段陵垂眸,不动声色地退后些许,心底无声地为禹北珩叹了口气。
禹北珩早已麻木。他只是漠然地听着,神情几乎未变,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久远的过去。
那时他不过三岁,禹北君,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才五岁。他仍记得初见禹北君的场景:那个男孩主动牵起他的手,亲热地唤他“弟弟”。
或许,也曾有过短暂的年幼温情。但一切,都在禹北君的生母君玉去世那天,彻底化为齑粉。
从此,他们成了豪门深宅里最司空见惯的仇雠。只是如今,他的敌人名单上,又添了一个名字。
禹北珩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来这话不假。禹雪辰那个惯于低眉顺眼的“家犬”,竟也学会亮出獠牙,还和另一只笑面虎联手了。
“你是不是还想着息事宁人?!你在哪儿?立刻给我回来!让你爸睁大眼睛看看,他那两个‘好儿子’是怎么对付你的!阿珩?!你听见没有?”
“这就回。”禹北珩脑子里嗡嗡作响,纪晴尖锐的声音刺得他神经抽痛。他强忍着不适,冷冷丢下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禹总,您有轻微脑震荡,医生建议留院观察,等所有检查结果出来……”段陵忍不住劝阻。
但他深知禹北珩的脾性。这人向来执拗,否则也不会在车祸初醒、听闻自己出事时正要去和谢璜签合同,只犹豫了那么几秒便立刻下令“处理干净”。
雷厉风行,不留余地,是他的行事铁律。
果然,禹北珩置若罔闻,挣扎着起身,刚迈步便是一个趔趄。
段陵急忙上前搀扶。
电梯门在一楼叮咚开启。禹北珩被段陵搀扶着走出,正撞上同样要离开医院的谢璜。
谢璜抬眼,猝不及防地迎上禹北珩的目光,微微一怔。
禹北珩刚不久前还看过谢璜的照片,想看看传说中被他包养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有些姿色,仅此而已。
哼,果然真人比照片还难看,脸色白的跟鬼一样,他喜欢这样的?骗鬼呢?!
“啧,故意制造偶遇?尽早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我对你这样的没……”
谢璜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脸色一白,对着禹北珩哇的就吐了。
禹北珩:……什么意思?这是故意恶心他呢?
目光掠过谢璜苍白疲惫的脸,心尖莫名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疼。但旋即,更沉重的烦躁与家族倾轧的阴影便汹涌而来,淹没了这瞬间的异样。他轻哼了声,留下一句“丑人多作怪!”便径直擦肩而去。
谢璜僵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道决绝而去的背影,良久。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旋转门外刺眼的光线里,他才缓缓垂下眼帘,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异样的神色。
还在想什么呢,谢璜?
他从未喜欢过你。
既已结束,从此便是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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