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晨光漫进民宿时，楼下集合的哨声刚响过一遍，姜昭一正对着镜子把头发编成麻花辫，嘴里咬着皮筋含糊道：“全班活动就是这点不好，还得卡点集合。”
楚岁坐在一旁：“旅行三天，两天的自由旅行，最后一天的全班活动聚聚也好。”她背起包打开宿舍门，看见江烬倚在门框上，他走近帮她理了理衣领，指尖故意在颈侧蹭了蹭：“昨天腿酸不酸？等会儿走路多，不舒服就告诉我。”
“早没事了。”楚岁拍开他作乱的手，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往楼下带。
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同学，王老师正站在台阶上清点人数，手里转着个保温杯：“程砚舟，再核对下每组人数，十分钟后发车。”
程砚舟站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拿着名单，目光扫过人群时在楚岁身上顿了半秒，很快移开。
阮黎站在程砚舟身侧，悄悄往他手里塞了瓶温水：“砚舟，喝点水。”
程砚舟接过来放在旁边的石阶上，抬眼看她：“谢谢，一会儿喝。”他顿了顿：“叫我程砚舟就好。”
阮黎身体猛地一顿，她很快低下头：“好……程砚舟。”
古镇离民宿不过二十分钟车程。王老师指着巷口的木牌：“上午自由活动，先去体验扎染和陶艺，十二点在饺子馆集合，自己动手包饺子当午饭。”
姜昭一拉着楚岁直奔扎染摊位，架子上挂着蓝白相间的方巾：“岁岁你看这个！我们做同款好不好？”
江烬跟在后面，拿起块素布在楚岁肩上比划：“做个长点的，能当披肩。”他转头对老板说：“要两盆染料，深色的。”
不远处的陶艺工作台前，程砚舟正捏着块陶土。谢栖把手机架在旁边录像：“班长露一手？”
王老师端着热茶走过来，瞅着程砚舟手里渐渐成型的杯身：“砚舟这手法挺专业，以前学过？”
“没有。”程砚舟指尖捏着陶土边缘，把杯口修得更圆些。阮黎端着两杯酸梅汤走过来，放在他旁边的台子：“程砚舟，刚买的酸梅汤，冰的。”
“不用。”程砚舟没抬头，指尖的陶土在转盘上转出纹路：“你自己喝吧。”
姜昭一染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拉着楚岁往陶艺区跑：“我去看看程砚舟他们！”江烬看着她们跑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略过姜昭一的布，拿起楚岁没扎完的布继续往下缠线，她刚才扎的结松了，得重新捆紧些才不会染花。
程砚舟刚把杯底捏平，就见楚岁凑过来看：“程砚舟，你捏的杯子好圆啊。”他手一抖，指尖的陶土蹭在杯壁上。
程砚舟手顿了顿，抬眼时楚岁已经退开半步，和姜昭一正指着旁边架子上的成品陶罐笑。
他指尖捏着陶土没说话。
扎染摊位这边，江烬已经把楚岁没扎完的布缠好了线，见她回来扬了扬下巴：“过来，该浸染料了。”楚岁跑过去，看着他把布放进染缸。
“刚才怎么跑那么快？”江烬捏了捏她的脸颊：“生怕我把你布染坏了？”
“才不是，”楚岁抱住他的手臂：“知道你最厉害了，刚才就去看看陶艺区热不热闹。”她目光扫过远处的程砚舟，他正低头专注地捏着陶土，阮黎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块陶土，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没什么交流。
江烬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突然低头在她耳边说：“程砚舟怎么总是看你？”
楚岁的耳朵尖热了热：“你瞎说。”
“我可没瞎说，”江烬把染好的布捞出来，水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不过他看归看，你是我的。”
楚岁被他直白的话弄得脸颊发烫，拉了拉他的衣角：“赶紧晾起来，等会儿该干了。”
到了午饭时间，饺子馆的长条木桌上铺着层薄面粉，摆着三盆馅料。
“先揉面！”王老师抓起块面团往案板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面要揉到不沾手，醒十分钟再擀，不然包的时候容易破。”
她手掌按在面团上转着圈推：“看清楚了，掌心用力，指节顶住……”
陈野驰学着样子抓过块面团，刚揉两下就沾了满手白面，他举着爪子哀嚎：“这玩意儿？”
他说话间谢栖已经把面团揉得光溜溜的，往案板上一放，稳稳当当不沾灰。陈野驰凑过来戳了戳：“你这手艺可以啊。”谢栖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少捣乱。”
楚岁坐在江烬旁边，面前放着一小团面。她刚把面团搓成条，江烬就伸手过来，指尖捏着她的手腕往回带：“力道太轻了，这样搓出来的剂子大小不一。”他掌心贴着她的手背，一起把面切成均匀的小块。
楚岁的手腕被他握得发烫，低头盯着案板上的小面块：“知道了。”可擀面杖一拿起来还是晃，擀出的面皮歪歪扭扭。江烬低笑一声，拿过她手里的擀面杖，三两下就擀出个圆片，边缘薄中间厚，正好能装下馅。
“我来擀皮，你包？”他把圆片递过来，楚岁没接，接过擀面杖：“我来试试。”结果第二张擀得更歪，江烬伸手从她身后圈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手把手教她转擀面杖：“看，手腕要活，跟着面团转……”
良久，楚岁再次尝试，记着江烬的方法，把手腕放松些，擀面杖在掌心转了半圈，面皮果然圆了些，虽然边缘还有点毛糙，但已经像模像样。
她眼睛亮起来，又擀了一张，比刚才更圆整了些。
“看，这不就会了？”江烬挑眉。
斜对面的桌子上，程砚舟正专注地擀皮。他的动作不快，却每张都擀得圆整。阮黎拿起一张想放馅，却被他轻声拦住：“等会儿，这张边缘有点厚。”他拿起擀面杖把边角再碾薄些，才推到她面前：“这样包不容易漏。”
阮黎捏着面皮的手指紧了紧，往中间放了勺猪肉馅，捏边时却总捏不拢，馅料从缝里冒出来。程砚舟看了眼，拿起张面皮示范：“捏的时候要从中间往两边推，拇指食指配合着收。”他捏出的饺子边像波浪，整整齐齐排在盘子里。
“哇程砚舟你包的饺子煮好后肯定很好吃。”姜昭一凑过来看，手里举着个自己包的“胖饺子”，肚子鼓鼓囊囊：“你看我的。”
楚岁被逗笑，转头和江烬继续包饺子。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着花，白胖的饺子在沸水里打着旋。
楚岁刚把自己包的饺子夹进碗里，江烬就推过来一碟醋。
楚岁看着碗里漂着的几个饺子，边缘虽然还有点毛糙，但都好好的，没一个破的。江烬吹凉后，楚岁夹起一个咬了口，猪肉的香气混着热汤漫开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还挺好吃的。”
江烬凑过来咬了口她碗里的饺子，点点头：“我们家岁岁手艺不错。”
“什么你们家的？”王老师端着碗走过来，正好听见这话，笑着用勺柄敲了敲江烬的碗沿：“小江啊，我可都看见了，从揉面到擀皮，你这眼睛就没离开过岁岁的手。人家包个饺子，你恨不得替她捏边；刚盛出来烫嘴，你就先帮人家吹，以后谁嫁你可是享福了。”
江烬没反驳，反而往楚岁碗里又夹了个饺子，挑眉道：“那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楚岁的脸“腾”地红了，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饺子。
姜昭一凑过来挤眉弄眼：“听见没？王老师都看出来了。”
斜对面的程砚舟默默吃着饺子，阮黎看着自己碗里捏破了边的饺子，蘸了点醋塞进嘴里，酸意漫过舌尖，让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谢栖端着碗走过来，往她碗里放了两个圆整的饺子：“尝尝程砚舟包的。”
程砚舟抬头看了眼，没说话，只是往锅里又下了一盘饺子。沸水腾起的白汽模糊了他的表情，也模糊了对面楚岁和江烬凑在一起说笑的身影。
王老师还在打趣：“小江这护着的样子……”话音未落，就被楚岁红着脸打断：“王老师！您快吃饺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烬低笑一声，替她把额前沾着的面粉擦掉：“慢点吃，不够我再给你包。”
午饭后众人坐在河边的凉棚下歇脚。楚岁把晾干的扎染披肩往江烬肩上一搭：“看看合不合适。”江烬顺势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我的就是你的，怎么都合适。”
程砚舟站在石桥上打电话。
挂断电话转身时，正看见江烬低头在楚岁发顶印了个轻吻。他默不作声地转回身，却撞见阮黎站在桥那头，手里拿着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
“程砚舟，”阮黎把糕点往前递了递，指尖捏得油纸发皱：“刚在巷口买的，老字号的桂花糕，你尝尝？”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阮黎的手僵在半空，油纸包的边角被捏出深深的褶子。她很快收回手：“那我先去集合点了。”她转身时脚步有些急。
程砚舟走下石桥，刻意绕了条远路，避开能直接看到凉棚的方向。青石板路旁的水洼映着他的影子，孤单单的。
楚岁靠在江烬怀里，突然想起什么：“刚才还看见阮黎，现在她去哪儿了？”
江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可能先去集合点了吧。”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操心别人不如操心我，下午想不想去看皮影戏？古镇最里面有家老铺子。”
楚岁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来，眼睛亮晶晶的：“想！”
江烬低笑一声。
就在这时，楚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一看，是楚郑发来的：“岁岁，在那边玩得开心吗？”楚郑明明不想问，但又忍不住给妹妹发消息。
楚岁看着屏幕上“楚郑”两个字，突然“呀”了一声，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光顾着玩，居然忘了给哥发消息。”
江烬凑过来看了眼，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来的时候还说会想哥，转头就把人抛脑后了。”
“哪有。”楚岁噘了噘嘴，飞快地打字回复：“超级开心！前天去了海边，昨天爬了山，今天在古镇做扎染、包饺子，江烬还帮我染了块超好看的披肩！”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就是忘了给哥哥发消息，哥别生气呀～”
发送键刚按下去，楚郑的消息就弹了回来：“玩得开心就好，不用特意报备。江烬那小子在你旁边吧？”
楚岁看着消息愣了下，随即笑出声：“哥怎么知道你在我旁边？”
江烬往她手机屏幕上扫了眼，指尖捻了捻她耳后的碎发：“他那么疼你，一猜就知道了。”他顿了顿：“告诉他，我把你照顾得很好，没让你累着。”
楚岁指尖悬在屏幕上，突然想起出发前哥哥往她包里塞钱时的样子。她吸了吸鼻子：“他就在我旁边呢，刚才还教我包饺子，包得可好看了！哥你放心，我们没乱花钱，住的民宿有热水，吃得也饱，江烬……他还请我吃了海边的烤生蚝。”
楚郑的消息隔了半分钟才来，字打得格外慢：“知道了，别总让人家花钱，还是说哥给的钱不够？”后面跟着句：“钱不够找哥，别委屈自己。”
楚岁鼻子更酸了，低头飞快回：“知道啦！哥你好好休息。”
江烬看着她泛红的眼角，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回头我请你哥吃饭，好好谢谢他。”
“才不要，”楚岁往他怀里蹭了蹭：“我哥肯定会瞪你，说你拐带他妹妹。”
江烬低笑起来：“那我就跟他说，以后我来养你，不用他那么辛苦。”
楚岁猛地抬头看他。江烬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得认真：“我说真的。”
谢栖找到阮黎时，她正坐在古镇尽头的石阶上，面前摆着那包没送出去的桂花糕。
“不是说去集合点？”谢栖在她旁边坐下。
阮黎吓了一跳，慌忙把桂花糕往帆布包里塞，声音有点闷：“谢栖，你怎么来了？”
谢栖没接话：“程砚舟他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阮黎发愣：“他没说错什么，本来就是我自作多情。”
谢栖啧了声：“小姑娘家的，别把话说得这么死。程砚舟那人，对谁都揣着三分客气，对楚岁是例外，对你……是不知道怎么应付。”
“我懂。”阮黎轻声：“他帮过我很多次，我就知道他是好人，但好人不一定会喜欢我。”
她忽然笑了笑：“你看江烬对楚岁，眼里的宠溺藏都藏不住。程砚舟看楚岁时也那样，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
谢栖没说话。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阮黎把桂花糕拿出来，掰了半块塞进嘴里：“昨天爬山他给我创可贴，今天教我捏饺子边，不过是班长对同学的责任。他说‘叫我程砚舟’的时候，我就该醒了，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释怀？”
阮黎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走吧，去集合点，别让王老师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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