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一处宅院内
一身黑衣的侍卫脸色凝重的走到一人面前,“主子,谢姑娘...死了”,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话音落下的瞬间,死寂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厅堂,烛火不安地跳动了一下,映得那人的身影也微微晃动了一瞬。
案桌上燃着的烛芯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本来还在用毛笔写字的人听到此话,笔尖停在最后一笔,黑色的墨水不断滴落,最后在宣纸上凝固成了一点。
“死了?”两个字平平淡淡地从他口中吐出,听不出什么情感。
“是...主子。”侍卫喉头滚动,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属下赶到时,青楼里的金三娘说谢姑娘勾引她的夫君,还用簪子插进了他的喉咙。”
“金三娘把谢姑娘推到河里,淹死了。”侍卫的头慢慢低了下去,呼吸也轻了几分。
主子让他们密切关注着谢姑娘,可如今,他们只是去茶楼里吃一盏茶的功夫,人就没了。
侍卫低着头,不敢揣测主子的想法。
“去找尸体,尸体找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语气平稳,听起来与常时没有差别,却让听得人直冒冷汗。
“是”侍卫应了一声,慢慢地退了出去。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男人这才抬起头,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远处的一幅美人图上,思绪飘远。
“谢昭,你怎么就死了!”声音中带着哽咽,手中的毛笔更是因为男人的情绪而不断晃动,飞落的墨水彻底掩盖了宣纸上的内容。
“不过,没关系。”男人的目光渐渐变得凶狠,手中的毛笔也应声而断。
杜府内
“小姐”翠柳看着杜砚秋的眼神变化,有些担忧。
翠柳是一直跟在原主身边的丫鬟,两人年纪相仿,从儿时便以主仆相称,自从原身的亲母去世后,杜府上上下下都对这个庶女白眼相看,有时候连月钱都少给,更不要提冬日的吃食了,但只有翠柳一直不离不弃的跟在原身身边。
“翠柳,这是什么药。”
原身曾经也是名动京华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变得有些痴傻,动作缓慢,旁人说的一句话都要反应上好半天,因此谢昭怀疑有人要害原身。
既然自己重生到她的身体里,自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如今她不仅要为自己活,还要担负原身的命运,这一切既是幸运也是代价。
翠柳不知所以,但还是解释道,“二姨娘说小姐身子弱,特意让大夫开了些强身健体的药。”
二姨娘?
不属于谢昭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杜家老爷娶了三房妻子,主母是前朝中书令家的长女李氏,二姨娘是杜家老爷醉酒后宠幸的丫鬟何氏。李氏为杜毅中生下了嫡子,母凭子贵,家中大权自是掌握在她的手里,而何氏能说会道,每次都能把杜毅中哄得乐开怀,因此她虽没有实权,但也最为得宠。
偏偏最后的苏氏,不争不抢,为杜毅中生下一女后,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吃斋念佛。她常常教导原身,不要和家人争权夺势,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终究拿不住。
在长年累月的熏陶下,这才养成了原身怯懦的性子。
不争不抢就能好好的活下去吗?
谢昭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原身一直按苏氏说的那样活着,到头来,还不是被人活活害死!
既然狐狸露出了尾巴,那她杜砚秋这一次不仅抢,还要争。
“翠柳。”听着自家小姐的声音,丫鬟以为小姐想喝药,便把手中的瓷碗递了过去。
可杜砚秋却没给它眼神,而是问道,“翠柳,你再仔细想想,昨日在荷花池边,我落水前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不要漏掉任何细节,都说与我听。”
既然二姨娘暗地里下药谋害原身,恐怕昨日的落水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翠柳跪在杜砚秋面前,眼圈红肿,声音带着后怕和自责“小姐…小姐恕罪!奴婢…奴婢当时吓坏了,但奴婢记得清楚。”
“小姐您当时站在池边那块最大的太湖石旁边,正指着池中心那朵开得最大的粉荷。奴婢就站在您左手边靠后半步的位置,紧跟着您。春月她当时在您右手边,离池沿更近些。”
“您说那花好看,想走近些,就抬脚要往池边那块青石板上走…”
“可就在您抬脚还没落下的时候!春月她…她突然‘哎呀’一声。然后…然后奴婢就看见她身子猛地往左边一歪,像是踩到了什么滑溜的东西,整个人就朝奴婢这边倒过来!”
“她重重撞在婢子的右肩膀上!奴婢完全没防备,被撞得整个人就朝小姐您站的方向扑了过去!”翠柳下意识揉了揉肩膀,似乎那感觉还在。
“奴婢当时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不能撞到小姐!’奴婢死命想收住脚,手也胡乱在空中抓,等奴婢稳住神,就只听到‘噗通’一声,小姐您…您已经在水里了!”翠柳声音哽咽着继续说道,“奴婢该死!奴婢没护住小姐!奴婢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只记得春月好像也摔倒在地上了…”
杜砚秋静静听着,眼神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你是说,春月是朝左边歪倒,然后撞到了你的肩膀?”
翠柳用力点头,“是,小姐!千真万确!她是朝左侧这边倒过来撞到奴婢的!”
杜砚秋追问道,“她摔倒在哪里了?你后来看到她身上有泥水或者擦伤吗?”
翠柳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她就摔在奴婢脚边不远,好像是…是摔在太湖石旁边的泥地上,奴婢当时只顾着看水里的小姐,慌得不行,没太留意她。后来大家把小姐救上来,乱哄哄的,好像没注意到春月身上有什么特别脏或者受伤的地方,她好像就是吓着了,坐在地上。”
杜砚秋眼中精光一闪,心中疑窦丛生。
春月在原身右边,离池沿更近。她朝左边摔倒,撞到了左边的翠柳。翠柳被撞得朝原身扑过去。
而原身,站在翠柳的右前方…翠柳扑倒的方向,应该是她的正前方,也就是原身的位置…这似乎说得通,但总觉得哪里别扭。
春月摔倒的位置是相对干燥的太湖石旁泥地,离她打滑的池沿位置还有一步距离,而且她身上无大碍。
更关键的是,她摔倒的方向和她撞翠柳的力道…
如果她是无意打滑,重心失控向翠柳那边摔倒,撞到翠柳后,她自己应该继续向左前方摔倒,那个地方离着池沿很远,怎么最后是摔在离池沿更远的太湖石旁?这个方向和力度…似乎不太自然。
杜砚秋心中已有计较,表面不动声色道,“好了,翠柳,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着。”
“谢小姐。”
第二日,晨光初透,薄雾未散,杜府偌大的后花园浸润在一片湿漉漉的静谧之中。
杜砚秋脸色依旧苍白,晨起时还微微咳了两声,翠柳赶忙端来温水,“小姐,喝点吧。”
昨日要不是自己撞到小姐,小姐怎会遭此大罪,更何况小姐还不怪自己,这更让翠柳感到愧疚。
杜砚秋接过茶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入喉间,稍稍驱散了咳意。她放下杯子,目光沉静如水,看向窗外那片氤氲着水汽的荷花池方向。
“翠柳,今日同我去趟佛堂吧。”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虚弱。
昨日杨嬷嬷的话倒是提醒了她,杜府的佛堂同荷花池在一个方向,一来可以顺道去荷花池看看昨日凶手有没有遗留下什么线索,二来以佛堂作为掩护,其他人也不会知晓自己真正的用意。
翠柳听闻,不免担忧的说道,“小姐,您的身子还没恢复,况且现在露气重,不如等日头高些再出去。”
“无妨。”
翠柳见她主意已定,不敢再劝。
两人漫步来到昨日落水的地方。
“小姐,您身子刚好些,仔细脚下。”翠柳紧紧跟在后面,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杜砚秋没有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池水依旧碧绿,粉荷亭亭,微风送来淡淡清香。
但杜砚秋的目光却并未在花上过多停留,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池边,脚步却缓缓移向了那块巨大的太湖石旁——昨日她落水前最后站立的地方。
池沿那块生着青苔的青石板,依旧很湿滑。她用绣鞋的尖头在春月昨日站立的位置用力蹭了蹭。
脚底传来轻微的歪倒感,但……她稳住身形,心中疑虑更深,这种程度的滑腻,顶多让人原地踉跄一下,如何能产生那么大的冲力,将一个站着的人撞得直扑向前?
杜砚秋的视线移向翠柳描述的春月摔倒处——太湖石根部的泥地。这里土质松软干燥,被几片昨夜飘落的柳叶半掩着。
杜砚秋示意翠柳拨开落叶,自己则蹲下身,仔细查看。
有了!
在靠近太湖石根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泥土上赫然印着半个清晰的手掌压痕。
边缘干净利落,入土颇深,尤其是掌根和小指外侧部分,压得极实,而掌心部分反而略浅。这绝非寻常摔倒时本能支撑留下的痕迹。
眼前这压痕,分明是有人蓄意向后推按造成的!
杜砚秋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孤独,看来,这宅子里想要原身性命的人不止二姨娘一个。
而且为了不让自己真的滑入池中,她在撞人的瞬间,用这只手狠狠撑向太湖石根部,借力将自己摔向这个相对安全干燥的地方。
杜砚秋眸光一闪,好精妙的算计。
就在她强压心绪,用脚尖将痕迹抹平时,眼角余光扫过压痕旁边太湖石底部一道狭小的缝隙,一抹微弱的亮光在湿泥中一闪而过。
杜砚秋的心猛地一跳。
她不动声色地走近一步,纤纤玉指似无意地拂过石缝边缘,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她借着衣袖的遮掩,迅速将其抠出,拢入掌心。
一枚湖蓝色的耳环。
雁过留痕,只要是活人,做了事肯定有痕迹。
杜砚秋缓缓站起身来,握紧了手中的耳环,拥有另一半的主人就是推她落水的凶手。
就在杜砚秋往想要离开这里的时候,脚下一打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小姐!”翠柳紧张地大喊。
眼看整个人就要向后栽入那片碧绿的池水中,一道身影自不远处的柳荫下疾掠而至。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玄色的残影。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精准地扣住了杜砚秋纤细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瞬间阻止了她下坠的趋势,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
然而她的重心已失,单凭手腕的力量不足以完全稳住。
只见男人的另一只手臂紧随其后,带着灼热的体温,牢牢地环住了杜砚秋不盈一握的腰肢。硬生生将她从坠落的边缘揽了回来。
天旋地转间,后背撞入了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
预想中冰冷的池水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炽热的体温和急促有力的心跳声。
杜砚秋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惊吓而瞬间染上绯红。
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庞。
日光透过摇曳的荷叶,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峰,薄唇紧抿,下颌线清晰利落。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眸正低垂着,专注地凝视着她,瞳仁里清晰地映出她狼狈又惊惶的倒影。
“小将军,多谢您救了我家小姐。”
翠柳看到这一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顺势从男人手里接过杜砚秋。
“无碍。”声音清澈,和这荷花池里的池水倒是相得益彰。
燕云霄,京城里人人称赞的小将军,前几日刚从边境打了胜仗回来。
“多谢。”杜砚秋站稳了身子,对着燕云霄轻言道谢道。
但是,杜府后院是女人所在之地,他一个男子怎么来到了这里?
远处,之前跟在燕云霄身边的侍从跑了过来,见到杜砚秋,本想着不行礼,但外人在场,一些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只见那侍从不情不愿地叫了声,“二小姐。”
身子还没弯下去,就直了起来。
“小将军,还请移步前厅。”
侍从这次倒是礼貌的很,笑容堆在脸上,怕是要比刚升起的太阳都要耀眼。
杜砚秋装作病弱的咳了两声,转身拍了拍翠柳的肩膀,示意她回房。
就在要走的瞬间,燕云霄开口道,“不知二小姐用的什么熏香,闻起来倒是有些熟悉。”
“咳咳咳,”原身体弱,出来走走就会染上风寒,如今自己已经在外面带了一刻钟,杜砚秋怕引起怀疑,忙剧烈咳嗽了两声。
“小女子自幼体弱多病,咳疾更是四季不断,熏香对我来说是送命之物。”
“抱歉,打扰了。”
两人别过,杜砚秋转身在翠柳的搀扶下一边咳,一边走,那两步看起来真真像是得了大病之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