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悠如今对“丹小瑜”这三个字极敏锐。
“小宝哥,我觉得你是没戏了。你看人家杨把瑟,斯文风流,温雅君子。你么……我实话说,不是太般配。”
“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司悠气呼呼,“你容易和小瑜姐吵架!要是你再把她气得倒仓了,那怎么办啊!”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黄显也气呼呼。
“她已经倒过仓了,不会再倒了!而且,我都跟你解释几百遍了,倒仓那是天时,不是我气的!”
“生气容易让人嗓子哑。反正你对小瑜姐没有帮助,我们丹家,不同意这门亲事!”
司巧都看不下去了:“悠悠,你怎么追个丹老板,还把自家姓氏都改了啊,眼看这都要跟着她姓丹了。”
“哥,你好土哦。我们戏迷呢,都是以谁家谁家来标志的。你要是不懂这个,将来和别家小姑娘说话,人家都懒得理你。”
“真的吗?”
“可不吗?只是,你还要努力。我如今只见有黄家,还不曾见有司家呢。等你有了‘司家’,你还愁给我找不到嫂子?”
知兄莫如妹,三两句说到心坎里,就能重新结盟。
只留下黄显一个人,靠着马车一侧坐着,生闷气。
唉,虽然他心里酸溜溜的,但感情这种事,还是要姿态潇洒一点,你既无心我便休。
——个鬼。
反正男未婚,女未嫁,总有一天让她看到我的强大!
然后么……
咳咳!
太兴奋了,竟然被自己呛到一口。
总之,先来一个令大梁城轰动的开场吧!
//
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轰动和预先想的,不太一样呢?
这话还是要从黄显和司家兄妹一起进城的时候说起。
这三人走得很早。过了不多时,万胜班其余人等都已起床,到帐篷外来了。一片驻地热热闹闹,却泾渭分明,一半是艺伶们在排戏练功,一半是雇工们在清理箱笼,保养衣物。
百十号人各自忙着,这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子,从城门的方向一路晃了过来,吱吱呀呀的声音随着轿夫的脚步声,戛然停在驻地前头。
绣着宝瓶的轿帘掀开,一个人从小轿子里跨了出来。
这人身量不高,看似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还没开始拔个子。穿得倒挺花哨,一身绣花衣袍,高冠博带的。
自从下了轿,就拿着他那湘妃竹的扇子,噗啦一声张开了。随着扇儿轻摇,身上一股子香风,飘散出老远。那腰上琳琳琅琅坠了一大把玉的、琉璃的、香木的,各色各样的坠子配饰,只要一走动,就响个不停。
这么一边哗啦啦地走,一边哗啦啦地摇扇子,虽说他是个细瘦的小个子,却也很难让人忽视。
只可惜,他来的地方不大对。
整个万胜班正忙,各个脚不沾地,大班主又不在,没人愿意和陌生来客搭话。他站在驻地前面,扇了半天的香风,始终无人问津。
站久了,他脸上有点不耐烦了。
把那扇子哗一声合上,又哗一声打开。来回几次,扇子都快擦破了,还是没人理。
他又背着手,“咳咳——嗯!”清了一阵嗓子。越清声音越大,最后咳得震天响。
到这个时候,太阳也升得高了些。他出门忘了带水,现下把嗓子都咳干了,脑袋还晕晕的,却还是没人过来请他进去。
偶尔有艺伶或者雇工从他眼前过,依然只是奇怪地乜他一眼。
仅此而已。
“嘿!竟然如此对待邓大爷!”
他等了半天,自己也不耐烦了。狠声丢了一句:“草台游伶,不知好歹!”拔步往驻地里面走去。
“哎?站住!”
舞乐班主焦倩,刚好才从帐篷里出来,看见这么个陌生人在驻地里旁若无人地溜达,大声呵斥。
“这谁家的小孩儿?怎么乱跑啊!你家大人呢?”
陌生人把扇子一甩,脸都气歪了。
“谁小孩儿!你说谁是小孩儿!”
这么一吼起来,听声音确实不是个小孩了。焦倩冷不丁听了,还吓了一跳。
等人气势汹汹到了近处要和她理论,她仔细一看这张脸——
嗬!可是不小了!
眼角都有鱼尾纹了!
焦倩是个心里搁不住情绪的,当场就笑出声来。
“哎哟!这是老天可怜见!看我们在排演《封神榜》,就来了个土行孙吗?哈哈哈!”
“啧!没礼貌!”来人怒道,“把你们大班主叫出来见我!”
焦倩虽长得娇柔,却一向性子不善。听他话语之间不客气,当场就有些火,双臂一环,空啐一口。
“呸!你也配?”
“怎么的?大爷有正经事找他!”
“一看你这人就不正经!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你这小妞,好不通情理!若再不叫人出来,今后万胜班若是被砸了招牌,都要算在你身上!”
“哟!敢情是上门踢馆来的?”焦倩眉毛一扬,“真敢说哦!就凭你这腌臜泼皮三寸钉,哪来的勇气找我们大班主啊?你是要奋力一跃,打我们大班主的腰眼吗?”
那人反应了一下,才听懂她意思,手指颤抖地往上指:“你你你……我我我……”
“曲项向天歌!”焦倩随口就截断了,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发放她一早没见到大班主的邪火,“来者不善你还有理啦?你找大班主,我还找我们大班主呢!——哎哟不成,和你说会话,拗得姑娘我脖子疼。你啊,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哪儿地不平你就填进去,别在这添乱了,滚滚滚。”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那人平白无故被一顿发放,字字句句都说他个子矮,气得快要梗过去。但他也没忘了自己的优势,好容易等焦倩骂完了,才找到了开口的时机。
“小丫头!口出狂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焦倩瞥他一眼:“难道你还是土地爷,城隍老?我看不像,那俩金身比你高。”
那人终于适应了这种不留情面的攻击,有气也先吞了下去,自顾自地报了家门。
“我是京城名士!贵姓邓!叫邓子皎!外地土包子,看过《花间小钞》吗?我可是花间文馆的特别供稿人!”
“谁问你贵不贵姓啦?腆着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子,自家说贵姓?就这样的水准,还京城名士啊?”
“呸!邓大爷的姓氏,当然比你们这些江湖优伶贵许多!”
焦倩见这人似乎是不啰嗦完不肯走的,烦得不行,向天翻个白眼。
邓子皎这次可学聪明了,不等她开口骂过来,迅速先发制人:“看你言语粗鲁,打扮土气,就知道是那种不学无术的花瓶美女!恐怕连《百家姓》都没读过!我告诉你,排在那百家姓最前头的八大姓,就有我们邓家!”
看焦倩一愣神,他就赶紧续下去。
“赵钱孙李,周吴邓王!”
还得意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我问你,你这小女子的姓氏,可在其中?”
焦倩道:“没在。”
她心里正奇怪呢。虽然她贪玩不长进,把学过的唐诗宋词百家姓,全都还给了私塾先生,可是就凭她的模糊记忆,好像也不是谁排在最前,谁就最厉害吧?
但她小时候的功课实在是太惫懒了,想起这事来,只觉得“好像”,究竟百家姓是怎么排的,学堂先生讲没讲过,她这猛然一回忆,搞得似是而非,自己心里也没准。
邓子皎一看她话少了,立刻来了精神。
“怎么样?我这个文化造诣!一般二般学不来!”
焦倩脸上的表情,活像吃了个苍蝇似的。
邓子皎赶紧趁热打铁。
“后悔了吧!若是你肯讨好我,娇娇软软地叫上几声邓大爷,我就不计前嫌!”
“谁稀罕你的不计前嫌?”
“美女,你不稀罕这个,那你稀不稀罕,一炮而红的美事?”
“你说什么?”
焦倩两眼顿时亮了。
邓子皎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不但想红,而且想得疯魔了。
嘿嘿,他就知道。
“怎么样?是不是失敬?是不是久仰?”
虽然听这小妞说大班主不在,他也不能白来一趟。总得找个人,挖一挖能写到文稿里,落到小钞上的东西。
焦倩虽急切,却也不傻,稍稍想了想,面露不屑道:“大约你是随口唬人而已,见到我这样的美女,就来上几句,哄本姑娘给你个好脸色罢了。你看你这通身上下,哪有一丝文墨之气?”
邓子皎嘿嘿笑了两声,道:“美女不必怀疑,我若不是独具慧眼的花间文馆特约供稿人,又何必在你们还没进京的时候,专门从城里跑出来找人?其实啊,我来也并不是非要见你们大班主,只是为了下一期的小钞,问几个问题。看你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家,想必也不是这里管事的……”
“谁说的!”焦倩叉着腰大声道,“本姑娘可是堂堂的副班主!”
“哟,那就更好了!”邓子皎满脸堆笑,“若是美女能跟我说讲说讲,让我写了这篇文稿,那我就在文里,好好夸一夸你。等到过两天,新的花间小钞一出刊,我保证,全大梁城的人都能看到你的名字。街头巷尾,都传着你说过的话,这难道还不是一炮而红?”
“当真?”
焦倩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一听有好事,转眼就忘了方才。
“当然啦!”邓子皎笑道,“你呀,还没有进城。若是在大梁城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邓子皎!文稿里岂有等闲之辈?个个都是最最当红的艺伶呢!”
“那……你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些日常小事。”
邓子皎咧嘴一笑,呲出一口白牙。
“都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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