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马匹卖掉,换了头温顺的黑驴驮着行李,随着人群缓缓走向赢川城城门。虽偶有人会投来目光,但在这群英汇聚时,各类江湖人频出,已无人将她们与之前的相联系。
城门口守卫看似森严,守城之人倍增,但查验却意外地宽松,只要不是明目张胆滋事之徒,皆可放入。
颇有广纳江湖豪杰之势。
远远地,便看见苍元派那个刘一,手撑着后腰,指手画脚:
“都看仔细点!我敢保证,那两个魔头肯定混在人群里,休想逃过本公子的法眼!”
守城人对他的嚷嚷充耳不闻,恪尽职守地检查着入城之人。
冯期与林夙低着头前进,本可顺利通过。
不料刘一眼睛忽亮,高声喝道:
“等等!你俩!对,就是你,过来!”
冯期的手无声地移向行囊中的刀柄,却被林夙轻轻按住。林夙立刻佝偻起背,颤巍巍地上前一步,沙哑着嗓子道:“这位少侠,叫住老身,可是想听支小曲?”
“不是你,”刘一不耐烦地挥挥手,歪着头斜眼打量着冯期,“那个戴斗笠的,把帽子摘了!”
冯期并无迟疑,抬手掀开了帷帽,露出面容。
“咦?”刘一凑近看了看,似乎有些失望,又不甘心地道:
“把行李打开,本公子要检查!”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抓冯期的行囊。
就在此时,一柄剑鞘敲在他的后脑勺上。
“草包!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来人也是身穿苍元派服饰,年纪稍长,身形高挑,她揪住刘一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他拽到一旁,随即对冯期和林夙抱拳:
“门下师弟无状,耽误二位老人家入城,多有得罪。”
“不对不对,师姐,你放开我。”
不顾刘一的挣扎辩解,“啪啪”两个清脆的耳光扇过去,拖着他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守城人对此多看了两眼,最终也摆手:“进去吧。”
入了城,城内更是人声鼎沸,酒楼客栈爆满,沿街随处可见摆弄兵刃,高谈阔论的武林中人。
距离论武大会正式的初选尚有五日,城内却已是一派热闹非凡的光景。
客栈早已一房难求,两人凭着此刻“乐师”的身份,几经周折,才在家偏僻酒肆的后院,寻了间堆放杂物的偏房暂时落脚。
房内没有床榻,只在地上铺了些干草,门外拴着的黑驴不时发出几声哼哼。
“唉,苦了我这把老骨头咯。”林夙学着老人的样子,活动着筋骨,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冯期摘下帷帽,席地而坐,两人休息片刻。她拿起根小木棍在地上划出几个点:“在老药虫现身之前,我们可以去这些地方走走。”
既要寻找与上官渊碰面的机会,也需探听任何可能与萧向卿相关的线索。
“前辈对赢川似乎很熟,以前来参加过论武?”林夙好奇地问。
“没有。”冯期头也不抬,又道:“来过两次,来杀人。”
林夙止言,心里暗想,早几年问骨楼真该力邀这位前辈来坐镇。
又当冯期棍尖点向“鸣霄楼”时,林夙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有些尴尬:
“鸣霄楼……我倒是有个认识的人在那儿。”
冯期抬眼看她。
“算是有过点过节的人。”林夙讪笑,想起那人身份,有种不妙的预感,“只怕早晚会碰上,希望别节外生枝才好。”
定下初步计划,两人各自歇下,心中皆有所思。
-
第二日。
冯期背负古琴,林夙怀抱琵琶,再次化身沉默寡言的老乐师,混迹于赢川城三教九流汇聚的场所。
有价值的信息没探听到多少,江湖八卦倒是听了满耳。
一处街角,几个门派子弟正唇枪舌剑,争执不休。
“你凌峰剑派都快没人了,还来丢人现眼?”
“哼!你苍元派才是不知所谓,连那种草包都带出来现世!”
“怎么?想比划比划?”
“我看你是想偷学别派招式,其心可诛!”
“你!”
冯期与林夙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看似不在意地旁观。
正看着,人群忽然起了骚动,一道身影越过争吵的双方,径直向她二人走来。
冯期透过帷帽,看清来人。只见她身穿月白云纹锦袍,手持白玉骨扇,额间一点朱砂痣格外醒目,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矜贵之气。
所过之处,人们纷纷停下动作,恭敬地称呼着“少城主”。
林夙下意识摸了摸易容的脸颊,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来人正是赢川城少城主,季悬月。
季悬月微笑着对周围点头示意,那边争吵的几人见状,也只得悻悻住口。
她最终走到角落,弯下腰,目光好奇地掠过冯期和林夙,尤其在古琴和琵琶上停留片刻,声音清越悦耳:
“二位老人家也是为论武大会而来?”
“只为谋生。”冯期依照事先商量好的答道。
无数目光投来,皆不解这对平凡老乐师有何特别,竟能引得少城主驻足交谈。
“原来是远道而来的乐师。今日有幸相逢,不知可否赏脸,去鸣霄楼为在场诸位助兴,弹奏一曲?”季悬月作恍然大悟状,“酬劳方面,必不让二位失望。”
她语气虽看似客气,冯期觉察出不对劲,手又往背后行囊里的菜刀摸去。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谁都知道,这位季少城主武功能力虽好,但贪图玩乐惯了,能得到她的邀请,想来是极有实力的人物。
林夙则心中暗叫不妙,她们这半吊子的技艺一去岂不露馅?按住冯期想要出手的心思,正欲寻个由头推脱。
只见冯微微颔首,回到:“承蒙少城主不弃,老身献丑了。”
难道前辈真的会?
观冯期淡定模样,林夙一惊,索性把心横上,选择相信。
“少城主,请带路吧。”
-
鸣霄楼内,此刻已是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
少城主季悬月邀约名不见经传的乐师献艺,这本身就成了一个引人瞩目的消息。各色人等挤满,齐刷刷地望着楼下那刚刚清出的乐台。
季悬月已在二楼雅座悠然落座,手执玉骨扇,轻啜香茗,嘴角噙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下方,仿佛在期待一场好戏。
场下,林夙硬着头皮,将琵琶抱入怀中,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冯期,只见对方已将古琴置于案上,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正平平地虚按在琴弦之上。
楼内的喧闹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等待着开始。
“慢着。我改主意了,此刻只想听琵琶的清音。”季悬月玉骨扇轻轻一点,指向林夙,又对冯期道:“这位,今日暂且歇息,只劳烦那位琵琶大师吧。”
此言一出,林夙立有所觉。
冯期却回应:“无妨。老身弹得轻些,为她垫个底音便是,不扰少城主雅兴。”
季悬月挑眉,未再反对。
扇尖轻摇,示意开始。
就在林夙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时,冯期动了。
她起式极其缓慢,甚至带着一种笨拙感,慢慢悠悠地按向琴弦。
与此同时,林夙眼神暗淡。
完了完了……
前辈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弹琴的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夙牙关紧咬,脑中一片空白,驱使着十指,猛地向琵琶弦上扫去。
“铮!”
一个极其刺耳的声音骤然炸响。
紧接着,冯期那如同钝斧劈柴般的琴音加入了进来。
魔音灌耳,不成曲调。
琵琶声更是支离破碎,跑音走板,时不时还夹杂着刺耳的摩擦声。
“这也能叫弹琴?!”
“少城主此举究竟是何深意?”
台下是众生百相的痛苦表情,却又因二楼那位含笑而坐的少城主而不敢公然发作。
偏偏场中二人恍若未觉。林夙起初是破罐子破摔,但见冯期依旧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心一横,反倒放开了,手下拨扫得更加快。
“仙乐”持续了约莫一炷香,众人忍耐几乎达到极限之时,二楼忽然传来“啪”的一声清响。
季悬月合拢玉扇,轻轻击掌。
“好!”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向楼下,季悬月脸上竟真真切切地带着激赏之色。
“琵琶声坦荡,不拘俗套,琴音拙朴,暗合自然。二位大师合奏此曲,可谓返璞归真,妙趣横生。”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一脸怪异地望着楼上,怀疑自己的耳朵和少城主的耳朵是不是长在了不同的地方。
然而,季悬月金口已开,谁敢说个“不”字。
短暂平静后,楼下立刻附和:
“妙啊!真是别具一格,闻所未闻!”
“少城主高见,如听仙乐耳暂明!”
“这,这是什么仙乐?”
有人忍不住低声吐槽,被身旁长辈狠狠瞪了一眼。
冯期面无表情,率先停手,仿佛刚才那番表演与她毫无关系,她将古琴稍稍归置。林夙则如蒙大赦,偷偷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长气。
两人并未多言,只是依照礼数,朝着二楼雅座的方向,微微躬身示意,努力扮演好老乐师的形象。
“二位大师,方才一曲深得少城主心。特赏银二十两,以表谢意。请随在下来。”侍从的声音传来。
“谢少城主赏。”
林夙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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