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一个拎着手提箱的身影停在了“五棱花酒店”镀金的旋转门不远处。
黑暗之中,那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绕到酒店后巷,将一枚信号模拟器贴在了服务门的权限读卡器上。
现在已是深夜,服务通道里只有清洁机器人轻微的运作声,海茨珀凭借着记忆中的酒店蓝图避开了巡逻的电子眼,沿着货运楼梯快速上行,用同样的方法破解了目标楼层的防火门。
成功闯入客房走廊后,她大步流星地朝走廊尽头的总统套房走去。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房门锁由电子密码与物理锁芯双重结构组成,她将解码器接入门禁面板,同时将一根探针插入锁孔。五秒后,门锁传来细微的解锁声,厚重的房门应声打开了一道缝隙。
套房内部陈设极尽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N市令人眩晕的夜景。海茨珀像回家一样自然地推门走进套房客厅,将手提箱随手扔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仍然没有要打开它的意思。
布兰妮一如既往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夸赞她最近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海茨珀随便瞄了几眼就熄灭了屏幕。假惺惺的老东西。
她走进卧室,屁股刚刚接触柔软的埃及棉床垫,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海茨珀重新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快。她打开门,一侧身子靠在门框上,目光平静地审视着门外穿着笔挺深色衬衫的侍者。
“弗兰特女士,布莱曼先生有请。”侍者恭敬地说。
“谁?我不认识他。”
“我只是传递消息,请您——啊!”侍者短促地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海茨珀将她转过身拉进怀里,一柄锋利的小刀闪着光抵上她的脖子。
“带路吧。”海茨珀微微低头,一股茉莉花洗发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侍者声音发颤:“布莱恩先生说,让您一个人过去……”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就凭他知道我在这里?不管怎样,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嘿,别紧张。”海茨珀的胳膊像铁箍一样,力道大得惊人,持刀的手却异常平稳。
“我是从前台接到的电话……布莱曼先生叫我来通知您一声,让您一个人去1304找他……其它,其它我就不知道了。”
海茨珀手腕微动:“笨蛋,我的英文说得不标准吗?Everything,一切,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你是机器人吗?”
侍者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刀,吓得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不敢有。
“布莱曼先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求您……”
“别哭啊。”海茨珀将刀移远了一些,声音放缓道,“你是基督徒吗,亲爱的?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夏娃。”她用刀尖戳了戳对方工牌上“Eve”的字样。
“我……”
“夏娃,听我说,那个布什么的,没资格指挥你做事,你是一个人,对吧?不是什么肋骨、排骨……还是锁骨?随便了。如果你非要听某个人的指挥不可,听我的不是更好吗?”
海茨珀将刀移远了一些,给夏娃留出了点头或摇头的空间。
夏娃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她哽咽道,大脑一片空白。
“很好。”海茨珀收起小刀,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你去杀了他。”
“……什么?”夏娃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怎么不动?需要我陪你吗?”
夏娃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好吧,好吧,我陪你。快起来,你缺钙吗?缺钙的话多喝牛奶就好了,但还是不要喝那些大公司生产的牛奶,都是调制乳。你家里有开农场的亲戚吗?”海茨珀的话忽然多了起来,她说话时,走廊另一端传来了电梯抵达的声音,一个住客恰好从拐角走出来,好奇地往她们的方向瞥了一眼。
彼时的海茨珀已经收起小刀,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坐在地上的侍者,以及站在一旁向她伸出手的少年。
看来是那个侍者不小心摔倒了,好心的少年正准备拉她站起来呢。她收回目光,用房卡刷开了自己的房门。
夏娃接过海茨珀的手,哆嗦着站起身,不敢再多言,老老实实带领她来到了1304房间。
到达1304房间门口后,海茨珀直接对着房门“砰砰”锤了两下。她才懒得揣测这个布什么曼的心思,更不想跟他玩什么勾心斗角的破游戏——一个布兰妮已经够她受的了。
早点解决早点睡觉。
在她暴力锤门的同时,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听得海茨珀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房门打开时,一个身着西装、神色倨傲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微微侧过身,做出了一个装模作样的邀请姿态。
“你好,海茨珀。” 他说着,目光掠过海茨珀的肩膀,落在她身后的夏娃身上,语气有些不满道:“我还是希望这是我们之间的私——”
海茨珀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在男人开口说话的瞬间,她的右手已经如闪电般探入后腰。
掏枪、抬手、扣扳机,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子弹精准地从男人脖颈的脆弱三角区射入,直贯延髓。他脸上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瞬间凝固,身体直挺挺向后倒去。
海茨珀上前一步,轻描淡写地冲着他的眉心补了几枪。
“他死了。把他的东西拿走,你去当,那个什么……股东。”她对吓傻了的夏娃说。
夏娃惊恐地目睹了全程,听清海茨珀的话后,她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我、我不行的……”
海茨珀没理会她,低头粗暴地踹了一脚横倒在门口的男人尸体,“真麻烦。”她弯腰抓住尸体的衣领,将其拖进一旁的卫生间,为门口腾出了足够的空间。“别愣着了,进来吧,我不杀你。”
做完这一切后,她的手机响了。
“又怎么了,布兰妮?我现在很忙。”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小金星。组织给你找了个新接头人。”
“谁?”
“瑞恩·布莱曼,他应该已经跟你联系过了。”
“我把他杀了,你们重新派个人吧。”海茨珀的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
对面停顿片刻,低低笑了一声:“是你的作风,没错了。”
“先不说这个了,你知道怎么成为一家公司的‘股东’吗?”
“股东?你得说具体一点。”
“听着,我这里有个人,我想让她取代布莱曼,布莱曼之前是做什么的,我就想让她做什么,这样说够具体了吗?”
“你想培养一个傀儡?唔,看来我之前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野心。”布兰妮思忖了一会,“说说看吧,这个人怎么样?如果符合条件,组织会考虑接纳她。”
海茨珀看着一旁脸色苍白的夏娃,耸了耸肩:“不知道,一会我问问她。”
“不知道?”布兰妮拔高了声音,“你没调查过她的背景吗?”
“她是五棱花酒店的侍者,名字叫夏娃·柯林斯,身高目测5.6英尺左右,这些够吗?”
“……”
布妮深吸一口气,说:“所以,你把一个普通人牵扯进来了,对吗?”
“算是吧?”海茨珀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说怎么办嘛?杀了她?”
“……你自己看着办吧。”布妮声音无奈,“你想不想杀了她呢?”
“原本我是想的,但现在我又不想了。”海茨珀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立马传到了电话另一头,“我有点没劲了,她的事就交给你们办吧,反正我过两天就不在N市了。”
布妮没问她打算去哪,只说:“小金星,你是不是过于有恃无恐了?布莱曼好歹也算组织的骨干成员,他死了,你就不怕组织报复你吗?”
“呵,你别拿组织吓唬我。我给你们干了大半年,见过的组织成员只有你一个——哦,现在有两个了。”
“亲爱的,你应该明白,组织是很看重你的能力的。”
“布兰妮,别装傻,你我都知道,这根本不是我的事,这是你的事。你在组织里遇到了麻烦,有人忌惮你,连带着忌惮我这把刀而已。我杀布莱曼这件事你也不意外,不是吗?正好你也能借此向组织证明,我这把刀在谁手上都不好用,只有在你手上好用。”海茨珀冷笑一声,将刚用完的一性毛巾扔进垃圾桶,“真没意思。”
身体再次转向盥洗台,海茨珀对上了镜子里那张眼下泛着乌青的疲惫脸庞。她眨眨眼睛,镜子里浅褐色的眼睛也跟着眨了眨。她抬起手臂,用手指将一头毛躁的亚麻色短发往后梳了梳,露出自己饱满的额头和线条锐利的颧骨。
她已经好几天没睡上一个好觉了,天杀的“组织”就不能让她消停会吗?她连她们组织具体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你很聪明,海茨珀。你应该去学校读书的。”布兰妮被她说破后也不恼,反而没头没尾地感叹了这么一句。
海茨珀不屑道:“学校?学校里能教我什么?我可对成为象牙塔里的书呆子不感兴趣。”
“对了,你知道吗?”布兰妮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当初组织派出布莱曼时,我就提醒过他,说你是个非常难搞的小姑娘,结果他浑不在意,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说什么,一个青春期的小丫头而已,心思最好猜了。我搞不定你,是因为我太优柔寡断——我当时就好奇,他所谓的‘不优柔寡断’的手段会是什么样的呢?结果,哈,这个蠢货一露面就死在了你的枪下。你说好笑不好笑?”
说实话,海茨珀一点也不觉得布兰妮的话有哪里好笑。
她语气不耐道:“我才不关心一个死人之前做了什么。说真的,布兰妮,要是你再给我下套,你也会变成我眼中的死人。超级死人(Super dead)。”
“非常有效力的威胁。”布兰妮幽幽道,“别急着挂电话,接下来我要说一些你感兴趣的事情了。”
“那就别卖关子。”
“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妈妈最近几天的动向。”布兰妮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组织可能会跟她合作,也就是说,她要来N市了。惊不惊喜?”
海茨珀面不改色:“我妈妈?对不起,我从三岁起就没见过我妈妈了,我对她不感兴趣。”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总之,圣诞节那天,我们三个一起聚一聚,你觉得怎么样?”
海茨珀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我跟她的事,你们最好别插手。”
“当然,当然。”
海茨珀冷着脸挂断电话,与一旁的夏娃对上视线。
“你报警了吗?”
夏娃连忙摇头。
海茨珀索然无味地收回视线,这就是付攸未当初的感觉吗?因为一时兴起留下了她的性命,却压根不担心她会报复——因为她太弱小了。
太弱小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仔细算来,距离她第一次见到付攸未,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
十年前,一辆会飞的汽车将海茨珀从她生活了九年的农场接回了“家”。带着一身干草和牲畜的气味,她站在宽敞得能装下整个农场小屋的客厅里,被她的某个哥哥嘲笑是“乡下来的小土妞”。
海茨珀从未探究过自己为什么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农场里,以及为什么直到九岁才被家人接回家,她不在乎。住进那座像城堡一样大的房子里,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
房子再大有什么用,又不是她一个人的。
她常常会想念自己在农场里的生活,想念晒谷场上轰隆作响的脱粒机,想念粮仓里堆成小山的谷物,想念田野上随风飘荡的麦浪,想念农场主阿姨宽阔的背影,想念劳拉开拖拉机时被风吹起的红头发……
回到家以后,她的家人一个比一个无聊,父亲整天板着脸,到死前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哥哥们则经常聚在一起议论和嘲笑她。
每当那时,海茨珀都会幻想自己是童话故事里神通广大的女巫,她会默念世界上最邪恶的咒语,把那几个蠢货通通变成小猪。
后来她又想,其实不变小猪也行,直接把他们绑在烤架上,让他们像小猪一样在火焰上不停转圈……到那时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在她某个哥哥的生日宴会上变成了现实。
十岁的海茨珀站在宴会厅最边缘的角落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边的餐桌布,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水晶吊灯亮得刺眼,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银制餐具,空气中充斥着香水、雪茄和昂贵食物的混合气味,腻得让人头晕。她的某个哥哥——她分不清是哪一个,他们就像农场里一窝出生的小猪,都长得大同小异——正站在巨大的、高塔一般的生日蛋糕前,接受着众人的恭维。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
首先是一声尖锐的脆响,某个侍者失手打碎了托盘上的香槟杯。这个意外很快被喧闹声盖过。
紧接着,宴会厅几个主要出入口的大门在同一时刻“砰”地关闭,沉重的回响瞬间压低了所有人的谈笑。
宾客们面面相觑,尚未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藏匿于人群中的死神充分利用了这段暴风雨前的宁静,当几位大腹便便的富豪宾客以相同的姿势接连倒下时,混乱终于无可避免地爆发了。人们推搡奔逃,打翻桌椅,却根本不知道致命的威胁来自何方,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风光。
出口已经被封死,偌大的宴会厅变成了密不透风的牢笼,海茨珀就站在其中一个出口旁边,看到自己的哥哥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穿过那根长长的、支撑蛋糕的金属支架。竖着的支架与横着的烤架到底不太一样,但这一幕还是与海茨珀脑海中隐秘的想象惊人地重合了。
她定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支架上邪教仪式般的画面,心中既害怕又兴奋。
是谁读懂了她的心思?
是真正的女巫吗?
就在她对着支架上哥哥们的死状浮想联翩时,一个鬼魅般的人影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很显然,当时的她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很有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那人单手揪住她的后领,像拎小猪崽一样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海茨珀只惊动了一下,很快闭上眼睛,没再作多余的挣扎。
“咦?”一道疑惑的女声在她头顶响起。
她似乎对海茨珀这么快就束手就擒的行为感到很惊讶——不挣扎的猎物有什么意思?
“你不会是在心里祷告,祈求你们的上帝来拯救你吧?”那人拨了拨海茨珀胸口的十字架项链,语气玩味道。
不,不是的。
世界上根本没有上帝,没有天使,更没有美好的天堂,只有给人带来恐惧和死亡的死神。
死神就在她头顶说话,她向谁祷告都没有用。
过了半天,那人松开了她。
“没劲,先不杀你了。”
海茨珀双脚落地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逃跑,而是转身看向那个放过她一劫的死神。
那是一个身着黑白侍者服饰的女人,亚洲面孔,五官英气利落,肤色健康均匀,眼睛和头发黑得像船底的焦油,身姿高大挺拔,动作间隐隐透露出衣服下蓄势待发的力量。
原始、强悍,脱胎于纯粹搏杀的力量。
眨眼间,死神的身影已经从海茨珀眼前消失。
她重新隐入了那片由她制造的混乱之中,继续高效而残忍地收割着生命,海茨珀只能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感受到她的存在。
从那一刻起,海茨珀在心中确定了一件事:
她不再是“乡下来的小土妞”,不再是地产大亨弗兰特家族寻回的“千金小姐”,不再是谁的女儿,或是谁的妹妹……
她是死神的门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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