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说欠债,欠谁的欠多少?我爹当年挣的钱可都是交到公中的,我们大房吃穿用度是最差的,我倒想知道欠了什么债?”
钱氏语塞,支吾道:“反正……反正就是欠了!当家的,你说!”
苏富贵硬着头皮,憋住几个字:“之前你爹办后事,还有……反正公中没钱了!”
里正皱眉,显然知道这是胡扯。
苏欲晚却不纠缠:“好,就算欠债。我们认。但分家,总不能什么都不给。我们现在住的那间破屋,总该给我们落脚吧?还有口粮,总不能立刻饿死我们?请里正爷爷公允!”
她以退为进,只要那破屋和一点粮食。
要求低得让里正和村民都觉得大房太可怜了。
里正是个明理的,点头:“那是自然。富贵,把村东头海边那老屋给他们大房。再分五十近,不,一百斤糙米,一口锅,几个碗筷。赶紧了事!”
苏富贵和钱氏肉痛无比,但在里正和村民的压力下,只能咬牙同意。
那老屋都快塌了,交出去也没什么。
只是一百斤糙米着实是在割他们的肉。
“还有我爹的遗物,总得让我们带走吧?”
苏欲晚见此,又补了一句。
钱氏想刚想开口,被苏富贵拉住了,几件破衣服破工具,不值钱。
分家文书很快写好,双方按了手印,里正和村老做了见证。
这分了家好,至少以后不会再提心吊胆的受制于人,自己也能稍微松口气,好好琢磨一下古代的生活。
苏欲晚小心翼翼收起那张轻飘飘的纸。
然后,在钱氏几乎喷火的目光中,苏欲晚精准地去仓房称了一百斤最差的糙米。
又拿了那个缺了口的破铁锅和几个破碗。
最后回屋,把属于爹娘的几件旧衣服和她爹留下的小木箱抱走。
“娘,我们走。”
她搀着张氏,脚下是一堆被当成家当的破铜烂铁。
有看不过眼的邻居婶子帮忙拿了锅碗。
回到海边那间比之前更破的茅屋时,天都快黑了。
龙凤胎弟妹苏大宝和苏小妹害怕地缩在角落,看到母亲和姐姐回来,才扑过来大哭。
张氏看着一无所有的家,和怀里饿得直哭的孩子,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晚晚,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海风呼啸,吹得茅屋吱呀作响。
苏欲晚却把米袋放稳,抹了把脸上的汗,轻声安慰:
“娘,别哭。我们能活,而且会活得比他们都好。”
她打开那个旧木箱,里面是几件磨损严重的木匠工具和一本用油布包着的旧书,封面模糊写着,边缘早已破损不堪,但却依然能看出是用心保存的。
苏欲哭无泪将书摊开。
原主记忆里,这是她早逝的外祖母留下的,据说外祖母年轻时绣工极好,原主小时候和她学过,但只学了个皮毛。
苏欲晚轻轻抚过那本书。
活下去,总归得有个傍身的手艺。
海风裹着咸湿的冷气,从墙壁的破洞呼呼往里灌。
四口人挤在土炕上,屋内虽有火堆,但挨不住着冻人的天气,更何况身上那仅有的破旧棉被根本挡不住寒冷。
龙凤胎弟妹大宝和小妹冻得直哆嗦,牙齿咯咯作响,张氏搂着孩子,眼泪无声地流。
苏欲晚几乎一夜未眠。
她脑袋里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短视频中那个拯救流浪母女的小游戏广告。
不过没想到,他虽然没有玩到正版的小游戏,却正儿八经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流浪。
天意弄人啊,真是。
好不容易挨了一夜,天刚蒙蒙亮,苏欲晚就爬了起来,舒展了下冻得发麻的四肢。
“晚晚,再躺会儿吧,省点力气。”张氏声音沙哑,她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了一宿。
“省力气然后更好的饿死冻死吗?”
苏欲晚将最后一点糙米小心地倒进破瓦罐,掺上大量冷水:“娘,生火,煮粥。”
张氏虽然爱哭,但却是个极其听劝的,此时她颤巍巍地爬起来,去找生火的东西。
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下肚,总算压下烧心的饥饿感。
苏欲晚拿出那个旧木箱,打开,取出用油布包着的绣谱,又翻出张氏陪嫁来的绣棚。
“娘,你的绣活怎么样?”
张氏面露惭色,放下手中的破碗:“娘手笨,你外祖母的本事,十成里没学到一成,就会缝补个破烂……”
苏欲晚不再多问,借着微弱的晨光,仔细翻阅那本纸张发黄脆硬的谱子。
里面是些最基础的花样和针法讲解,图形粗糙,文字晦涩。
但落在她眼里,每一个字每一个图案都成了宝贝。
她虽然不会什么绣法,但现在有名师宝典,加上自己来自现代的眼光,总归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混口饭吃应当不成问题。
说干就干。
苏欲晚当即找出一块张氏准备纳鞋底用的废灰布头,尝试练习。
第一针下去,歪了。
她抿紧唇,拆掉,又深吸一口气。
苏欲晚翻着书,努力学习里面的运针技巧,再次下针。
张氏在一旁看着,眼睛慢慢睁大。
只见自家女儿的手法虽笨拙,但却是说不出的稳当,这样一看还真是像模像样。
一整个上午,苏欲晚就在反复的拆绣中度过。
拆了绣,绣了拆,直到手指被针扎出好几个血珠,直到那几片叶子终于达到了她勉强满意的效果。
彼时日上三竿,她帮助整理了下屋子,又寻了几块破石木板,将破洞的房子堪堪修整了番,权当放松。
下午,她换了一块稍好些的布头,凝神静气,绣了一小丛在岩石缝中顽强生长的兰草。
线条流畅,姿态傲然,完全看不出是新手作品。
“晚晚,这……这真是你绣的?”张氏捧着那块布,手都在抖。
她从未见过这么灵动的绣样,明明线色黯淡,布质低劣,那兰草却像真要活过来一样。
说不出的灵气十足!
“嗯。”苏欲晚累得眼前发黑,强撑着:“娘,你说,这个能卖钱吗?”
“能!太能了!”张氏激动得声音发颤,“镇上绣坊卖的,好多死板板的,都没你这个精神!”
但苏欲晚看着那寥寥几根褪色散乱的绣线,心有些乱。
她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绣技,一方面是那本谱子里的教得好,另一方面,原主确实挺有刺绣天赋,纵使小时候只学了些许皮毛,但却是遗传了祖母的天赋。
否则也不会这么短时间内就能绣出花样。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好丝线,没有好布料,她空有技艺也绣不出能卖上价钱的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屋子,最后落在那小半袋糙米上。
“娘,我明天去镇上。”
“去镇上?路那么远,你一个人……”
“正是只有这点米了,才必须去!”苏欲晚语气斩钉截铁:“把米卖了,换绣线和好布,否则这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接下来我们就准备饿死吗?”
张氏看着女儿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让她莫名地信服。
她本欲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咽下劝阻的话,重重点头:“娘听你的。”
……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透,苏欲晚就背着那小半袋糙米,揣着那方绣了岩兰草的布片,走上了通往清河镇的土路。
一个多时辰的艰难跋涉,走到镇口时,她嘴唇干裂。
镇子比村里热闹百倍,人流熙攘,叫卖声不绝。
她紧紧抓着米袋子,警惕地看着四周,先找到了粮铺。
粮铺伙计看她衣衫褴褛,本想压价,但苏欲晚口齿清晰,清楚市价,最终以还算公道的价格卖掉了那点米。
几十文铜钱揣进怀里,沉甸甸的,让她稍微有了点底气。
接下来便是寻处绣坊。
那些大绣坊她直接跳过,那种店门槛高,容易欺生,也最不缺巧手绣娘。她选了一家门面干净、客人不少的绣庄。
走进去,里面挂着不少完成好的绣品,一个穿着体面的女掌柜正在柜台后拨算盘。
苏欲晚定了定神,走上前,拿出那方绣了兰草的布片,也不墨迹,开门见山:“掌柜的,打扰了,请问您这里收绣品吗?”
女掌柜抬起头,目光扫过她打补丁的衣角,待接过那布片随意一看,眼神却一动。
她将布片拿到眼前:
“你绣的?”
女掌柜说着眼神忍不住在苏欲晚身上转了圈。
“是。”苏欲晚迎着她的目光,不闪不避。
“针脚还算匀净,这花样倒是别致。”
女掌柜沉吟着,指尖点了点布片,“可惜,布太次,线也差,糟蹋了这功夫。这样吧,八文钱,我收了。”
苏欲晚心里快速计算。
八文钱,刚够买最基础的绣线和一小块像样的布料,几乎剩不下什么。
这价格压得太低。
她伸出手:“掌柜的,料子差,才更显手艺不是?这图样独一份。若用好料好线,价值翻十倍不止。十文钱,少一个子,我再去别家问问。”
说罢,苏欲晚作势要拿回布片。
女掌柜手指一缩,重新打量了她一遍。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破衣烂衫,眼神却清亮笃定,不像个能随意拿捏的。
“倒是个有脾气的机灵丫头。”女掌柜笑了笑,爽快地数出十枚铜板:
“成,十文就十文。往后若有新鲜样子的绣品,尽可送来我这儿,价钱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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