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房间中,厉峥已在正中的桌后坐下,拿起供词细细翻看。
这房间赵长亭已经整理过,几乎所有不相干的物件都已经被清理出去,只留下桌椅、箱柜等必要陈设。
但那些撤不掉的红罗纱帐,还有不同于普通房间,摆放在正中的那张偌大的床榻,依旧在无声地勾动人心,引人去幻想无限的旖旎。
厉峥神色肃然,安然专注于手中的供词,仿佛此地与北镇抚司无异。
岑镜规矩地站在他的身边,垂眸研墨。她眼观鼻,鼻观心,便是连视线都不会随意乱瞟。
厉峥驭下极严,初相识时,厉峥便对她说过,“在诏狱,要做会说话的哑巴,会视物的盲人。”
那时起她便聪慧地为自己划定边界。
在诏狱这一年,她只负责验尸,负责找出真相。至于这真相递到厉峥手里,他如何使用,怎么使用,她都不会过问半句。
她也清楚地知道,厉峥看重她哪些价值。
她有不循常规的验尸手段,无亲无故,身在贱籍,又是女子。
从认识厉峥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在他眼里,只要给她一口饭吃,给她一个安身之地,再学会听话,她就会是他最锋利的一把刀。
事实也确实如此。诏狱仵作不少,但这一年里,无论厉峥走到哪儿,带在身边的只有她一人。
他们查案配合倒是默契,但在厉峥身边一年,即便很多事她不过问,也能从最终公布的结果揣测个七八分。
厉峥确如其所言,是只真正的恶鬼。
岑镜不喜厉峥这样的人,确切地说,是蔑视。他会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哪怕遮蔽真相,哪怕罔顾人命。
门外传来敲门声,跟着一个小心翼翼又谄媚的声音响起,“启禀上差,草民是临湘阁的厨子,来给您送茶饭。”
“进。”厉峥随意道。
门吱呀一声推开,厨子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屏着呼吸,低着头,将饭菜一一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放下饭菜后,厨子便拿着托盘退了出去。
厉峥放下手中供词,起身便走向放饭菜的桌边,坐下后端起碗,拿起筷子。
岑镜见此,转身往外走去,打算和往常一样,去和赵长亭他们一起吃。
厉峥见岑镜往外走,那如风轻动的裙摆浮过视线,厉峥开口道:“过来吃吧,米饭送了两份。”
“是,堂尊。”岑镜没有多言,走上前坐在厉峥对面。
厉峥已经动筷,而坐下后的岑镜也没有客气,端起自己的米饭,夹菜吃了起来。
今日忙了一日,她现在很饿。而且跟上司出来,是要当牛做马的,饭得敞开了吃。
另一头桌上的烛火,此刻正好照在岑镜的侧脸上。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随着她眼睛的眨动轻晃,似两只鲜活的蝶,停落在她眼睑上。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疏离,却因今日的女装打扮,多了一份清冷之美。可她的清冷不似冰山,而似深谷里的清泉,虽寒,却带着一丝独有的灵气。
厉峥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岑镜面上停留,这丫头换上女装,竟颇有几分夺眼,往日却不曾发觉。
若有所思间,岑镜的筷子,伸到了摆放在他面前的菜品里,还夹了满满一筷子。半分不见该有的拘谨,以及对顶头上司的谦让。
一年来,这是头一回和岑镜同桌吃饭。厉峥眉微挑,诏狱几乎所有人都怕他,尤其是那些底层的仵作,对他无不小心谄媚。
这岑镜,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没规矩。
“你倒是不客气。”厉峥瞥了岑镜一眼。
岑镜心下闪过一丝不快,让她留下吃饭,却又嫌她不够客气。自问这么久以来,她已经恭顺到无可挑剔,怎么眼下吃个饭还要被阴阳两句?
心里虽这般想,但岑镜嘴上只道:“回堂尊,太好吃了。”
岑镜眼睛飞速眨动两下,随后恢复如常,边夹菜边道:“这道辣炒笋片格外好吃,京里没这么鲜嫩的笋。”
厉峥的目光扫了眼那辣炒笋片,眼露狐疑,有多好吃?好吃到让一向恭顺的岑镜胆子都大了几分?
“我不吃辣。”厉峥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岑镜道:“您在外的饮食,全程都有锦衣卫盯着。今日赵大人在,他定是已经叮嘱过厨子。这菜看着红,但其实不辣。”说着,又夹了好几片。
厉峥闻言,又看了看岑镜,如此鲜嫩的笋在京里确实少见。想着,他夹起一片便送进嘴里,下意识嚼了几下。
怎料下一瞬,厉峥扭头就将那笋片吐了出去。
岑镜垂眸吃着饭,全当不见,但余光却瞥见厉峥紧紧抿住了唇,跟着便见他慌不择路地拿起一旁的茶壶,连着给自己灌了四五杯茶。
岑镜嘴边闪过一丝笑意。
连续好几杯茶下去,厉峥这才面露愠色,“你不是说不辣?”
岑镜茫然地抬头,“我吃确实不辣。”
厉峥盯着岑镜,瞬间没了脾气。岑镜似是想起什么,恍然道:“哦,江西好辣,许是这种程度,在他们看来属于不辣。”
厉峥语塞,深深剜了岑镜一眼,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三两口将剩下的饭菜吃完,起身大步离去。
岑镜微微转头,余光见厉峥已经坐下开始看供词,没再留意她。她连忙伸手,将桌上的茶壶拿过来,连续饮下好几杯。
这菜,确实辣。
岑镜又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吃饭,身后的厉峥却吩咐道:“把茶拿过来。”
“是,堂尊。”岑镜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起身,拿着茶壶和杯子过去,给厉峥满上一杯,放在他手边。
厉峥端起茶杯,小口抿着茶,问道:“今日在县衙,可有发现什么疑点?”
岑镜研着墨,回道:“回堂尊,郑中被害,与严党无关。”
厉峥看向岑镜,眸中闪过一丝赞赏。她一向能默契地直指他心中最关心之事,沟通起来毫不费力,这也是他总带着岑镜的原因。只是这种被洞穿感,总叫他喜中带拒。
厉峥莫名觉得有些热,伸手勾住衣领,将飞鱼服的交领拽开了些许,“细说。”
“是。”岑镜研墨的动作逐渐缓下来,但听她道:“严嵩老家在江西,可以说,整个江西,都是严党的核心势力范围。宜春县隔壁就是严嵩老家分宜县,毫无疑问,整个宜春县的官绅,必然都与严党沆瀣一气。”
“郑中手里有严世蕃的账册原本,如果严党因此灭口,必不会叫郑中的尸首,停放在县衙三日,等着我们来查验。”
厉峥缓缓点头,确实如此。如若是严党灭口,何知县必然会尽快将尸体销毁,但却留到现在。必然是郑中的死,叫他们也手足无措,只能暂且留着尸体。
如果岑镜所言属实,那会是什么人要杀郑中?
“还有一个可能。”厉峥道:“许是郑中暗里和京中联系的消息,被严世蕃知道了,所以他选择灭口。而留下尸体,就是要给我这个钦差,一个下马威。”
岑镜眉心一跳,原来这郑中早已倒戈朝廷。她不知道这个消息,自然推不出厉峥提出的这个可能性。
厉峥嘴是真严,事情不到眼前,不会跟她吐露实情,他一向如此。念及此,岑镜对厉峥这等用人又要防备的行径,心生不耐。
往日也会不喜,但今日,她不仅不耐,还有些烦躁,就连身上衣物摩擦皮肤的触感都变得格外清晰,叫她浑身不适。
岑镜松松肩膀,行礼道:“堂尊所言甚是。嚣张跋扈,确是严世蕃一贯做派。”
厉峥嗤笑一声,忽地道:“那验错尸的仵作,等回了县衙,按《大明律》,仗八十。”
岑镜闻言,眼前当即闪过一双指骨尽断的手。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她问师父,为什么他的双手,指骨尽断,扭曲恐怖。师父说,是因为他验了不该验的尸。
岑镜的心狠狠一揪,眼风如刀般扫向厉峥。
挨他八十杖,那仵作必然活不了。他这是要从那仵作入手,借几条人命,敲山震虎?
岑镜心间如针扎入,眉微蹙。
她也是贱籍仵作,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被厉峥这般轻而易举地牺牲掉?
这若是往常,她势必会一字不言,可是此刻,她心间的烦躁愈甚,后背甚至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岑镜压下心头的厌恨,控制着语气,探问道:“堂尊,仵作身在贱籍,郑中的案子又特殊,他恐怕不是不慎判错。倒不如先按下不表,等郑中案所有真相都浮出水面,再判不迟。”
厉峥摇摇头,道:“严世蕃已潜逃回江西。严嵩被勒令致仕,严党危机四伏。他敢回来,定是已有谋划。现在的情形,于严世蕃而言,行动晚一步,严党败落的风险就多一分。我闹得越大,他的紧迫感越强,马脚才会漏得越早。”
一番话说完,厉峥愈感不适,总觉血脉里像是蠕动着数千万条小虫,浑身都不舒服。他蹙着眉,端起茶杯抿了几口。
他这是依旧要从宜春县衙的仵作开刀?岑镜长睫微颤,想着自己的身份,只觉悲从中来。
她审视的目光落在厉峥身上。就像刚才,厉峥直到此刻,才透露郑中倒戈朝廷的消息,而她却始终无法全面了解。
他们这样的贱籍之人,思考、行事,都被人牢牢限制,可一旦出了事,却总是他们这些无权势自保之人最先被牺牲。
凭什么?
一股怒意从心底升起,岑镜只觉千万只蚂蚁在身体里爬,情绪愈发的难以压制。
岑镜恭顺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一丝裂缝。她嘴角微抽,道:
“堂尊,郑中尸体的手足腕处,有明显的勒痕。再技艺不精的仵作,都不可能忽视如此明显的证据!他不是验错了,他是只能‘验错’。”
厉峥未觉有他,只当岑镜是在陈述案情事实,不懂这背后更复杂的牵扯,只道:“此番是扳倒严党最好的机会,绝不能为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大局。”
“你明明有能力……”岑镜低语道。厉峥抬眼,面露不解。
但见岑镜转而看向他,眸中藏着深切的不解与不甘,“你明明有能力不牺牲他们,却不肯稍稍抬手。在你这样的人眼里,可还有半分公道正义?如此行事,和你要扳倒的严党何异?”
厉峥一双如鹰如隼的眸中,闪过一丝震惊。眼前的岑镜,与往日那个恭顺沉静的岑镜判若两人。
她这是?在驳斥他?
厉峥怔愣片刻,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她好大的胆子,区区贱籍仵作,竟有胆量驳斥于他。
厉峥笑意消散,怒意逐渐冲上心房,身上愈发燥.热。他复又伸手勾住衣领,用力拽了几下。
他看向岑镜,敞开的衣领露出一段如峰的锁骨,“我且问你,他是否验错了尸?”
“是。”岑镜垂眸,可她明显牙关紧咬,答得极不情愿。在压抑的逼问中,她强压着心中愈烧愈甚的怒火。
“按《大明律》,他是否该仗八十?”厉峥盯着岑镜,等她开口。
许是怒意攻心的缘故,厉峥只觉视线有些模糊。昏黄的烛影下,看到的全是岑镜被晃动的烛光,勾勒得曼妙窈窕的身姿。厉峥喉结微动,深吸一气。
岑镜不想再答,她明白不该驳斥厉峥,却不知为何,此刻她只觉脑中似蒙了一层雾,不似往日那般灵光,竟半晌想不到驳斥厉峥的后果。
但此刻心里不屈的怒意,却是那般的显眼,无端被放大数十倍,几乎占据她整颗心。
不及岑镜细想,话已脱口,愈发尖锐,“堂尊何必跟我明法律典?郑中的尸格,宜春县衙有没有做局,您比我更心知肚明。”
岑镜看着厉峥,眼中的蔑视越来越不加掩饰,“很多事,入了诏狱我才看明白。你们哪里是想要扳倒严党,为民造福。你们只是想扳倒严党,取而代之!”
话音落,怒意盛极的岑镜只觉气血上涌,浑身发烫。她蹙眉颔首,伸手撑住桌子边缘,头脑阵阵昏胀。
“呵……”厉峥被彻底气笑,心间的怒意愈甚,只觉身上的衣物宛如束缚般裹在身上。他用力将衣领拽开大半,露出一片坚实的胸膛。
厉峥起身,缓踱两步逼近岑镜。
他身上二苏旧局的香气,陡然钻入岑镜鼻息。
厉峥打量着她,缓缓道:“本官竟不知,岑仵作还有这般胆识。”
见厉峥出言讽刺,岑镜强收怒火,道:“堂尊谬赞,我一贱籍仵作,何来胆识?堂尊真正该在意的,是《大明律》,它本不该沦为铲除异己的工具。”
“天真。”厉峥毫不留情地嘲讽,“除非你让天下人,皆想你所想。验错了尸,就是他该死。岑镜,你可知,什么是规则?”
岑镜已是昏昏沉沉,她只觉体内好似潜伏着一头野兽,正在疯狂地寻找出口。她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怎会如此?
岑镜下意识回道:“是护上欺下的伞。”
“不。”厉峥垂眸看着她,“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岑镜身子微颤,往一旁侧了侧,连带着下颌微微朝另一侧抬起。厉峥看清了此刻的岑镜。
她轻蹙着眉,薄唇微张,眼尾染上一片红晕。如一只重伤垂死的鸾凤,优雅、脆弱,又潜藏着令人难以遏止探寻的神秘。
厉峥的心跳蓦然一错,气息亦在一瞬间凝滞。万千不该有的画面霎时涌入脑海,血液如落瀑而下的江水,汹涌翻腾起来。
厉峥却只当是怒火难抑,脱口而出的话更加尖锐。
他下意识用愤怒取代模糊的渴望,一把握住岑镜的上臂,猛地将她拽至近前,
“规则既是如此。而你,也并非为了公道。那仵作定是帮着严党干了不少脏事。就像你,帮着我一样。公道这两个字出自你口,不觉羞愧吗?”
“若你是为了公道,为了正义。这一年来,死在我手上的人还少吗?怎不见你为其他人喊冤?原来为了有个安身之地,为了有口饭吃,公道也是可以视而不见的。怎么今日我要动个仵作,你倒是冠冕堂皇起来?你是为了公道吗?不,你是物伤其类。”
岑镜陡然怔住,瞳孔骤然紧缩。
安身之地,有口饭吃,物伤其类……几个词接连入耳,岑镜最不堪的一面,也是最不愿面对的窘迫,就这样被厉峥血淋淋地撕开。
心中那团火焰似被突然浇上一坛烈酒,火势猛然窜大,自内向外的将她和尊严一起吞灭。
厉峥森寒的嗓音再次响起,“若再敢废话,便自己滚回京去。”
岑镜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击碎,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从不敢宣之于口的话,终于浮上了水面。
岑镜猛然抬头,眸中已是布满血丝。
她紧盯着厉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对!我就是怕被你害死。正义与否我从不在意!因为对你们这样的人而言,正义也是任由你们恣意涂改的大旗。我想要的,只有真相!”
话音落,岑镜用尽全身力气,一把甩开厉峥牵制住自己的手臂。
却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旁的缘故,在甩开厉峥的同时,岑镜只觉一阵眩晕,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厉峥本能比脑子先动,一把接住岑镜。
厉峥衣领已被扯开一半,岑镜直接撞进了他坚实的胸膛。他身上深沉的二苏旧局的香气,裹挟着热.浪瞬间将她席卷。心间那头找不到出路的野兽忽然有了方向,奔向厉峥而去。
少女柔软的唇贴上厉峥脖颈,厉峥脑中轰得一声炸开,霎时间,心跳瞬息怦然,气息错落如潮。
所有怒火、试探、争辩,尽皆被一股浓烈的、原始的渴望彻底取代,心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
二人陡然僵住。
岑镜大惊,拼命拉回一丝理智。怎会如此?她怎么会忽然对这恶鬼生出这般心思?
厉峥那双已然猩红的眸,猛地一跳,似是意识到什么。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舌头,努力维持住一丝清醒。他忙将岑镜放开,大大后退一步。
岑镜本就不稳的身子一下失重,她连忙撑住桌面,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里。一股寒意瞬间爬满全身,是茶!是茶有问题!
厉峥见岑镜盯着茶,自己的猜测瞬间被验证。他眸中闪过深切的厌恶。这茶里,加了风月场上惯用的暖.情之物。如临湘阁这般级别的销金窝,常用的东西更是无色无味。是谁胆大包天到敢在钦差查案时用这些脏东西?
岑镜连忙攥紧手,将指甲掐入肉里,疼痛拉回了一丝理智。
心在胸腔里狂跳,她脑子转得飞快。外面全是锦衣卫,还有临湘阁中所有人。若是她现在出去,这副神志不清,气息不稳的模样,旁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现在本就身在贱籍,倘若再和锦衣卫都指挥同知,闹出不该有的流言,以厉峥那素来行事谨慎的做派,为了自己的官声,定然不会再留她,或是赶走,或是灭口。
她能以女子的身份在诏狱供职,全然是因为厉峥需要一把完全受他掌控的刀。离开诏狱,没有衙门会收一个女仵作。
一阵更猛烈的热浪冲上头顶,岑镜紧攥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紧紧咬住了唇。她现在已然无处可去,无人倚仗,倘若离开诏狱,她自己就能饿死、冻死,抑或是落进人牙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岑镜布满血丝的眸中闪过一丝坚决,她绝不能离开诏狱!
岑镜看向厉峥,她不能出去,也绝不能叫厉峥出去!他现在衣衫不整,又是这副模样,旁人看到后同样会联想房中发生了什么,照样说不清!
厉峥不懂验尸,对于自己无法第一手掌握真相的事,他素来谨慎。他信不过那些不受他全然掌控的仵作,倘若有人作假他无法判断真伪。
但是她不同,她的身家性命都在厉峥手里。身为仵作,女子身份于她而言是限制,但于厉峥而言,却是万里挑一的罕见条件。
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只要事情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以这位高高在上的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对她身份的嫌弃,今夜之后,他定会对此羞于启齿。
岑镜心中生出无尽的悲哀,她渴望真相,可查出的真相却只能为厉峥所用。她怕被厉峥害死,可又只有在他身边才能活。所以她必须留在厉峥身边,让他物尽其用!
岑镜的目光锁死在厉峥身上,那如毒藤般的念头疯狂滋生。她不由咬紧了唇,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与其死路一条,倒不如赌一把,拉厉峥一起下水!
厉峥垂首站在一旁,怒意中烧的同时,更需要竭力囚禁那头即将破笼的野兽。眼下比起追责,他更需要解决眼前的麻烦。
念及此,厉峥抬步便往外走去,怎料脚步刚动,手臂却忽然被死死拽住。下一瞬,岑镜再次跌进他的怀里,一只纤细的手攀上他的衣领。
“你做什么?”厉峥呵斥,握住岑镜的手臂,一把将她甩开。再次大步往外走去。
没走两步,厉峥的腰从身后被紧紧抱住,跟着少女柔软的唇再次贴上他的脖颈。
厉峥死死扣住岑镜的手腕,将她的手臂一点点拉开。他眉心深蹙,神色间全是不耐,他不想在对抗自己的同时还要对抗岑镜。
她分明已知是药效之故,为何还……对啊,她分明知道。
怒意霎时爬上厉峥的眉眼,她故意的!他已然知道她在盘算什么?
“岑镜!”厉峥再次一声厉斥,语气中满是浓郁的警告。
可他的呵斥,不仅没有叫岑镜收敛,反而趁他不留神,一下将手从他手中抽离。她一步绕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他仰着头够不到,那细密的吻便落在他下颌处。
理智与本能疯狂撕扯,一半叫嚣,一半癫狂。
厉峥一把掐住岑镜的腰,正欲将她拉开,却在触碰到那纤细腰身的瞬间,无数不该有的幻想涌入脑海,厉峥一滞。
就是这一滞,给了岑镜机会。当他再次拉回理智,欲将岑镜推开时,岑镜已紧紧贴进了他的怀里。微凉的指尖,顺势挑起他的衣领,厉峥脑中再次轰得一声炸开。
离开的决心被彻底击碎,渴望、怒意、嘲讽所有复杂的情绪在心间如乱藤般纠缠,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对岑镜的恼恨。
厉峥盛极反笑。他还真是小看了她,分明是个未嫁之女,可为了有个安身之地,为了有口饭吃,为了能留在诏狱,她当真,取舍果断!
纵然知道该走,厉峥的脚步却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他竭力控制着气息,垂眸看向岑镜,那双唇已啃.咬上他的耳垂。他的胸膛大幅地起伏,万千洪浪冲刷着仅剩的一丝克制。
粗.重的气息在岑镜耳畔起伏,恍若一只蛰伏的猛兽。
半晌,厉峥竭力控制着气息,垂眸看向岑镜。他喉结滚动,语气间全然是不屑与嘲讽,“要我走,还是要我留?”
岑镜的心狠狠一紧,动作有一瞬的停滞,她自然知道留是什么意思。
但下一瞬,她便毫不犹豫地脱口道:“留。”
厉峥攥得发白的手蓦然一松,野兽出笼。
他臂上肌肉骤然紧绷,猛地一用力,将岑镜紧紧带入怀中,另一手掐住岑镜下颌,将她的脸抬起。可下一瞬,他拇指一掰,却将她的脸别去一旁,只撑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火.热的吻近乎啃.噬般的落下。
注释:
二苏旧局:一种香,由沉香、檀香、**、琥珀、蜂蜜和茉莉花所制。是为纪念宋代文豪苏轼和苏辙兄弟而创制的传统香方,它并非二苏亲手所制,而是后人为了追忆他们的才情与深厚手足情,以及宋代香事的盛景而托其名创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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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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