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多，中心群里弹出紧急任务：赴江城传媒大学组织“无声疏散演练”。贺砚回了“收到”，简单整队入校。十点许演练结束，数据回传、口径核对、对接后勤，一切收拢得干净利落。
快到午饭点，校门口转角那家小馆子人少了半截。台布是旧塑胶，但擦得发亮。墙上促销海报的边角被卷起一道白。
“走吧。”贺砚收完演练设备，与校方后勤交接两句，看向宋青柚。对方把备用电池塞回相机袋，肩带往里收一指，随手拉了拉围巾。
“红烧肉排在排长龙。”宋青柚笑，语气轻快，“你不冷吗？”
“还好。你没吃早饭。”
“你也没。”他耸肩，“那一起。”
两人并肩往馆子里去，宋青柚很自然靠里走半步。贺砚没说话，手心却在他肩胛后方停了一秒——不推不拽，是个“不用看路我在”的安定。
他们坐进去。宋青柚给他倒水，指尖白、甲缘干净、虎口骨点细，动作一贯克制顺滑：“别老空腹值勤。我早上看见你那杯黑咖啡了。”
“习惯。你少熬夜。”
“那看你给不给素材。”宋青柚撑着脸，笑得像柠檬上点了一粒白糖，“贺队最会‘无声’了，我采访你——采访你为什么这么帅。”
他顿了极短一瞬，随即敛回去：“少说没用的。你土豆丝少放辣。”
“知道了。”他把“知道了”说得极乖，尾音轻轻落地。
菜上得快，蒸汽往上顶，青桔与柠檬在热里化开，甜意被温度压成一层薄雾。宋青柚夹块豆腐放他碗里：“尝咸淡。”
“合适。”
“晚上我做饭，你回来就有得吃。清淡还是辣？”
“清淡。”
“行，辣留在我心里。”
贺砚失笑，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少比喻。”
“文学工作者职业病，治不好。”
买单时，门口风再推进来一股。靠窗那桌起身，一个 Alpha 与宋青柚错肩而过——校田协队服，肩宽背阔，眼神坦诚：“学长！你是校媒的宋学长吧？我们周末做公益跑，你要不要来拍？我私信你没回。”
“抱歉，消息太多漏了。我看下安排。”
他递来一瓶未开封的能量饮料：“你脸有点白，补点盐分？”
“谢谢。”宋青柚接住，笑得正规有分寸，“我回头私信你。”
贺砚去台前结账，回来时把那瓶饮料自然移到自己这边：“你喝温的。”
“哦。”宋青柚顺地把饮料推回，“那你留着。”
对方这才注意到贺砚，歉意点头，懂事地离开。
“你刚才是不是——”宋青柚偏头。
“给你换温的。”
“我看见了。”他笑，睫毛轻轻一颤，“我喜欢你这种霸道。”
贺砚没接话，只轻轻“嗯”了一声，像把这句收在心口某个抽屉里。
出门风更直，旗杆上的绳扣叮叮当当。宋青柚把相机背带压实，往他那边靠了寸许：“借你影子走两步。”
“靠里面，车多。”他侧身，让人立在自己与路之间。
路灯把两人的肤色自然分出冷暖：深一些的松木色，和能把光化开的浅白。影子叠在一起，地面像被涂了两层不同深浅的颜色。地铁口人潮再起一波。
“晚上回家。”宋青柚说。
“路上消息。”
“是，长官。”他抬手在太阳穴轻点一下，像做了个小小军礼，“我小跑了。”
下午的走廊有点热，校媒办公室外的窗缝被撑开了两指，风挤进来。宋青柚拎着移动硬盘去教务楼档案室借老校志，电梯口等人时，新闻学院的教练型助教路过，Alpha，个子高，腿长，肩线干净，眼神带点天生的锐：“你是宋青柚？上次你拍的‘无声’短片剪得不错。我们体测那天也缺一条短视频，你有空吗？”
宋青柚把日程翻给他看：“周五可以。”
“好。我到时候让学生会的人对接你。”对方说话利落，临走前又顿了顿，“你脸色不太好，别连续熬夜。”
“收到，老师。”他笑，客气而有分寸。
回办公室，他烧了壶水，坐在茶水间的高脚凳上校色。窗外银杏叶背面透出亮。学妹抱着相机靠门框：“前辈，那个助教很酷欸。”
“专业而已。”宋青柚把热水壶关掉，杯盖拧上，“别把人当剧，你会累。”
“哦……”学妹拉长了尾音，忽然凑近小声，“不过我还是觉得贺队更——”
“嘘。”他笑，抬手做个“拉拉链”的动作。
“知道啦。”
傍晚他绕去菜市场，蔬菜摊前灯泡黄，泡在塑料罩里，光滑得像一颗蛋黄。宋青柚挑了两把菠菜、一盒鸡蛋，路过水产时被老板大嗓门吓一跳：“小宋！今天不来两条小黄鱼？”
“明天来拍片，今天吃清淡。”他笑着摆摆手，提袋往外走。路口有卖伞的人拆塑料，雨丝细得像毛。到小区门口，贺砚发来消息：到楼下。宋青柚抬头，就看见门岗亭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得松而稳。他加快一步，把菜袋递过去：“沉不沉？”
“不重。”他下意识换了只手提，空下的那只手很自然地去拎宋青柚相机。对方不让：“这个我来，习惯了。”
“少逞强。”
“那你分我一点强。”宋青柚笑，语气软软的，像往杯口添了一指温水。
厨房小而亮。宋青柚把袖口挽到小臂，皮肤白到能映水汽，睫毛在灯下投出很细的影。他按顺序摆菜，先炖汤再切菜，动线像他排时间轴一样有序。
“今天你只负责好看。”
“我负责洗碗。”
“那我负责喂饱你。”
面下锅，“呼”地顶起热气。青桔柠檬被热一托，雪松岩茶从背后靠近，气味在门□□叠一瞬又各自退回，像两个守边界的人短暂握手。
“给你多放了鸡蛋。嗓子挂不住就含薄荷糖——抽屉第三格。”
“留着你用。”
“我不缺。”他声音软，软里带点小骄。
吃面时，宋青柚忽然盯住他拿筷子的手：“第二掌骨有旧伤？”
“嗯。以前训练留下的。”
“故事以后讲给我听？”
“以后。”
“我先写个小标题——《手的故事》。”
“少写我。”
“我偏写你。”
他抬眼，眼里确实有笑。
饭后，宋青柚提议去楼下跑两圈。小区塑胶小跑道被灯光照得发亮，四周灌木叶边反着潮意。宋青柚热身做得认真，肩颈、髋、踝一步一步打开。贺砚很快跟上，步频稳，呼吸匀。先慢跑一圈，第二圈加速度。第三圈开始，宋青柚体力明显下去。
“别硬顶。看我——吸二步，呼二步。”
再过百米，他侧腰抽疼，停在路边弯腰喘：“我、我歇一会儿。”
“别立停。”贺砚按住他肩胛上缘，带着他走小步，“放松，手抖抖，呼一下——对。”
“你怎么什么都会？”宋青柚抬眼，笑里还带喘，“应急中心都教这个？”
“教活着。”
拉伸时，宋青柚坐在台阶边，脚尖勾起，手去抓脚背却差一寸。贺砚蹲下，手指扣在他前脚掌，往自己这边轻轻带，“疼说话。”
“不疼。我只是……有点想你再靠我近一点。”
拉伸力度轻了半分。他没回答，只看了他一眼，把“近一点”藏在眼底。
回家洗澡。阳台挂起一排沥水的衣物，水珠往下滴，落到地面铺着的小格瓷砖上，亮出一连串圆。宋青柚把洗完的围巾抖一抖，夹到最里侧，自己站在那儿看了两秒，又把夹子往里按了按。贺砚路过，顺手把另一头的夹子也扣紧。
“你的旧铜片呢？”
“钥匙上。”
“我借来做一个‘声画对位’。”铜片落在掌心，老黄铜的温度把掌纹托得很清。“你跑步的时候，它在口袋里‘叮’了一下——两步一响，像你步频。”
“别拿它乱甩。”
“舍不得。护身符。”他把铜片按回钥匙环，指腹慢慢掠过那道磨亮的弧，“我也可以是。”
次日下午，校媒办公室外的走廊安静，白墙在阳光里略微发暖。宋青柚倚窗校色。门口敲两下，市青年台外拍摄像来聊兼职：“你稿子里的‘克制的热’很好。今晚栏目组聚一下，一起？”
“谢谢邀请，我晚上回家做饭。我把简历发你邮箱。”
“好，等你。”对方递名片，兴趣明显但不冒犯。按社会常识，Omega 成年后的择偶范围会落在男性 Alpha 里，这样的示好并不突兀。
他走后，学妹探头：“宋学长，你桃花也太重。”
“工作。”他笑，把名片收好，“别起哄。”
手机震了一下，是置顶联系人——
【贺砚】今晚回晚点，别等我。
【宋青柚】好的。我给你留面。
想了想，他把句号删掉，换成一个很轻的“嗯”。
晚饭他自己吃。面汤温温冒热，电视里放城市专题，镜头带过应急中心训练场。岩茶的清爽像透过屏幕被嗅出来一点，与厨房里清淡汤气叠在一起。他拍了张锅里再放第二只鸡蛋的照片发过去：吃到你回来为止。
门开得比预计晚。贺砚进门时，肩背线还保持着白天的紧，汗味被冷风压住，只剩清爽的岩茶回甘。他把外套挂好，第一件事是把杯子朝宋青柚那侧一转：“回家先喝水。”
“遵命。”宋青柚抿一口，“今天有人找我去青年台做兼职，还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去不去？”
“没去。我回家了。”
“嗯。”
他走到冰箱前拉开门。那瓶田协学弟给的饮料还躺在门缝。他取出来，递过去：“现在不凉了。”
“你喝。”
“留你。”
“那我喝一口，剩下给你。”宋青柚抿一小口，把瓶口擦干，放回他跟前。
一线浅浅的醋在两人之间被心照不宣地摁平。
“我给你下面。”
“好。”贺砚坐下，目光从他背影滑过，又收回。
夜深风停。宋青柚把素材整理成两版：一版校媒，一版城市专题。两份文档都压着同一行小字——“有人在风口维持秩序，有人在灯下把回家的路照亮。”他删去叹号，保留句号，觉得那样更像他们。犹豫一秒，他点开置顶，发出消息：我认真申请拍你。能给我一个允许靠近的范围吗？
几秒后屏幕亮起：
随时。晚安，青柚。
收到。晚安，哥。
他把手机扣在胸口，闭眼。青桔与雪松在同一片安静里各退一步，岩茶的回甘在喉咙深处慢慢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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