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过去。
又到了仙官考核之季。
地府诸殿阎王也属于仙官之列,照例也得上天界参加考核。
天界紫霄殿外,秦广王等一众阎王随诸位仙官一起排着长队,等待入内考核。
大殿朱门洞开着。
重檐之下,八名仙人翩然而至。
“考核官来了。”
“听说有个考核官是新飞升上来的文仙。”
“新飞升的?那怎么有资格做考核官?”
“……”
周围议论纷纷。
秦广王却没怎么听进去。
他刚才好像在那八名考核官里看到了谢禅的身影。
秦广王恍惚了片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这是又出现错觉了吧?
谢禅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考核官之列呢?
“听说文曜真君以前做过地府城隍,办事很有一套。他又是靠文气成仙,文书功夫很厉害。那些上仙都很赏识他,特意破格提拔他来做考核官的。”
“城隍靠文气成仙?你确定你没搞错?”
“绝对没有。你要不信,你去问问十殿阎王啊。诶,秦广王不就在你旁边嘛,你问他啊。”
秦广王正暗自神伤,冷不防听到身旁有仙官问:“听说你们地府有位城隍飞升成仙了?”
这话问得实在是奇怪。
秦广王本就心情不好,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城隍还需要成仙吗?”
城隍属于一方保护神,既不同于一般的鬼,也不同于所谓的仙,根本谈不上什么成不成仙。
那仙官也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尴尬地道:“你懂的嘛,我的意思是,众仙在飞升前肯定会历劫。如今有位新飞升的仙官,他以前历劫时当过城隍,你晓得不?”
仙官来自五湖四海,各有各的地方口音。
这位仙官口音很重。
秦广王听着难受,他愈发没心情跟人闲聊,故意学着对方口音回了句:“不晓得。”
那仙官连续碰了两次软钉子,也不好再找他聊天,转头找别人议论去了。
过了会儿,唱名官朗声道:“秦广王进殿。”
秦广王虚整了一下衣衫,肃容走进了大殿。
八位考核官悬浮在半空。
秦广王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目光在触及最左边的那位考核官时,却一下子怔住了。
那位考核官清秀俊逸,双眸柔如春水,一看就温柔和善,让人极想亲近。
最重要的是,那张脸,秦广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那分明是——
谢禅!
“秦广王?”
“秦广王!”
“秦广王……”
耳边似乎有人在喊他,秦广王恍惚回过神,“何事?”
考核官们面露不虞,“方才玉霄真君让你述职,你听清楚了吗?”
秦广王自知失态,只好强敛住心神,勉强把考核应付出去。
他一直盼着那位跟谢禅长相一模一样的考核官对他发话,或者看他一眼也好。
可那考核官只是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之后再没有看过他,就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秦广王一肚子疑问,这考核官是谢禅吗?如果是,为何对他如此冷淡?谢禅不该讨厌他、恨他的吗?怎会这般无视他?
“秦广王?”
“秦广王!”
秦广王勉强回过神来,看向那个喊他的考核官。
考核官很忍耐地道:“考核已经结束,你可以出去了。”
秦广王恍恍惚惚地朝神似谢禅的考核官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地转身出了大殿。
*
紫霄殿内。
考核官们接连考核了十殿阎王后,神情都有点微妙。
“怎么十殿阎王今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尤其是秦广王,老走神,问他问题要问好几遍。”
“阎罗王也好不到哪儿去。”
“五官王也是一样。”
“秦广王好像老是偷瞄文曜真君。”
“转轮王也是……”
大家边说边看向了最左边的文曜真君。
“文曜真君,你是不是以前跟他们认识?”
文曜真君神色泰然,“我以前做过城隍,与诸殿阎王确实打过交道。”
他这般大大方方的,诸位考核官反而没什么好问的了。
*
忙了一天,众考核官暂时收工,陆续走出大殿。
文曜真君坐到一只仙鹤上,正要启程,却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哥哥。”
文曜真君怔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从容地催动仙鹤起飞。
“谢忘言!”后面的人急了,冲过来摁住仙鹤,挡在他面前。
文曜真君看着面前的人,淡然道:“秦广王找我有什么事?”
秦广王双手用力摁住仙鹤,仰头看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急切问道:“你就是谢禅,对不对?你是谢禅!”
文曜真君从容道:“谢禅是我以前的名字,我现在法号文曜。”
“真的是你……”秦广王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们说有一位真君……以文气成仙,我没想到是哥哥你……”
“我也没想到我能以文气成仙。”文曜真君神色平和,就像在随便敷衍一个交情浅薄的人,点到为止,一句都不愿多说。
秦广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哥哥,你……你就不想跟我聊聊吗?”
文曜真君淡淡乜了他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我们有什么可聊的吗?
秦广王受不了这样的无视,“我知道你肯定想骂我的,哥哥你现在是顾及身份不敢骂了是不是?那我们换个地方,没人打扰,你想怎么拿我出气就怎么拿我出气。”
文曜真君神色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幽幽叹了口气道:“秦广王,过去你我之间的事无非是一个劫,我既已渡过这个劫难,又怎么会回头怪你?”
这话太宽容,太温柔,可也太疏离,太冷漠。
秦广王感觉心里针扎一般地疼,“只是一个‘劫’?所以哥哥你现在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只当我们什么交情都没有是不是!”
“你着相了。”文曜真君平和地道。
“是我着相了,还是哥哥你太绝情?”秦广王一把抓住文曜真君的手腕,动作凶狠,说出来的话却可怜巴巴的,“如果你只把我俩过往种种看作一个‘劫’,那现在我还没有渡劫成功,哥哥你是不是该帮帮我?”
文曜真君笑了下。
秦广王看得晃神,却听对方道:“渡劫即是渡心,只能自渡,旁人帮不了你。”
“你……”秦广王无言以对,他对上了文曜真君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里平和、宽容,可却见不到一点眷恋、喜爱。
对方看他,就像在看一棵树、一根草,无悲无喜,形同陌路。
秦广王心脏像是被无数双手狠狠扼住,用力挤压,生生捏爆,痛到血肉模糊。
谢禅魂飞魄散的那天,秦广王以为自己的痛苦已经到了极点,这世间不可能有比这更痛苦的事。
可现在,秦广王却发现,痛苦太绵长,更能一重叠一重。
谢禅从没想过报复他,可这却成了最大的报复。
比之于被谢禅恼,被谢禅恨,更可怕的是——
谢禅根本不在意他。
已经位列仙班的文曜真君完全没有把他这位“旧情人”放在心上。
他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已渡过的劫”,无需再理会。
“是啊,你是渡劫成功了,那我算什么!”秦广王用力拽住文曜真君,心上的痛好似蔓延到了全身,连说话都透着痛苦,“当初是哥哥你缠住我不放的!要不是你到了地府非要来纠缠我,我会惦记上你吗?是你故作深情,害得我越陷越深,现在就一句‘劫难’就想脱身而出吗?”
这话有失偏颇。
文曜真君却也不恼,也不急于争辩。他神色很平和,云淡风轻地道:“世人需戒贪嗔痴,鬼神也是一样。”
这话太轻飘飘了,轻描淡写,把过往所有纠缠轻轻带过,仿佛那些情啊爱啊都如云烟,是再轻微不过的东西。
谢禅是真的毫不在意他了。
秦广王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几近崩溃地抓住谢禅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哥哥,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以前都是我错了,我绝不会再做那些混账事,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哥哥,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再喜欢我一次,好不好?你说过的,愿意跟我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文曜真君!”一道声音忽地自远处响起。
秦广王只能止了话头,抬眸一看,一个仙官从远处飞来,一甩拂尘道,“文曜真君,王母娘娘有要事相商,正到处找你呢!快随我一道过去吧!”
“好。”文曜真君颔首,接着朝身前的地府阎王道,“秦广王,告辞。”
秦广王无法,只能松手。他亲眼看到文曜真君刚刚松了口气——能够甩开他,就这般让谢禅放松开心吗?
*
那日之后,秦广王就没再见到过文曜真君。
地府与天界有别。
考核结束,秦广王就须得返回地府,不得召见,不可私自上天界。
秦广王没办法,只好日日给文曜真君传文书。
起初,他写的都是些相思、悔恨之词。
文曜真君从不回他。
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看到后不屑于回。
秦广王心里又伤又急,思来想去,又写了封文书,这次不再只是诉请,还询问了文曜真君当初是如何飞升的,语气恳切,仿佛是真的想要讨教方法。
这次,文曜真君回复了他。
秦广王欣喜若狂。
天界传来的信都带着仙气儿,一列列字悬浮在空中,闪着金白的细光。
“吾虽失文士心与双眼,但诚心著书治世,此与修炼问道不谋而合。”
“当日吾虽魂飞魄散,实则险中涅槃,重塑文士心,功德加身,位列仙班。”
寥寥几列字,全说的是飞升之道,没有一点情爱相关的字眼。
秦广王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欣喜。
此前谢禅从不回他话,现在肯搭理他了,这就是个好兆头!
秦广王学了乖,接下来写信都询问修炼之道。
文曜真君最开始还回复他,后来就回话字数越来越少,最后索性不回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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