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叔,以前也说什么研学旅行,结果呢,男人和男人搅在一起了。”
“那如果,我也喜欢男的呢?”
“……别瞎说,去休息。这次就别去了,明年高考完了爸妈带你出国玩。”她说得很快,一点都不给回应的机会。
但严闵一点都听不进去了,他看着母亲眼里的焦灼和厌恶,嘴唇再次抿成一条直线,毫无血色。
他沉默地呆坐了会儿,回了房间,房间空荡得很,严闵无声地望着远远的天。
半晌,手机屏亮了起来,明朗笑着的卡通熊猫跳了出来。
[叶子]“我们闵哥在干嘛呢”
严闵看着散发着光的屏幕,聚焦在那条显眼的信息上,眼里逐渐盛满了温柔,他笑了笑。
[门文]“刚吃完饭,吃饭了没?”
[叶子]“吃大餐了!”
严闵笑出了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呼了口气。
[叶子]“闵哥,到时候旅行应该会碰上雪天,我们去看雪,堆雪人”
[叶子]“你喜欢的”
严闵手指顿了顿,停在林枫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他不自觉地敲着腿。
好像过了很久,严闵才回过了神,“好。”
和我喜欢的人,去看我喜欢的景。
那段时间严闵很忙,林枫帮严闵一起填了名单,也没听见他再谈起。
严闵确实很忙,他和母亲谈了很久,两个人都绷着条线,讲到最后也没讲出个所以然。
后来他拧着眉头去看他叔,在门前站住,小心地整理情绪,怕影响到一直以来都苍白的叔叔。
然后他听见了母亲激动的声音。
“易阳!你是他叔啊!他还小你知道吗,他不能跟你们一样走上这种路!”
“他不能和男人在一起,男的和男的算什么事!你自己胡闹就算了,你凭什么啊?!”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有点歇斯底里,严闵从来没听过母亲这样疯狂。
她一向把着个尺度,几年前一无所有,也只是啃着冷饭沉默,如今因为孩子有了心爱的人而失去理智。
严闵低着头站在门边,他没有听见叔叔的回应。
叔叔总是温文尔雅的,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也许他只是轻声地回应了,只是被母亲的喊声盖过。叔叔以前受了不少苦,或许还勾起了回忆,所以无心回应。
严闵不知道,只能全力地思考可能性,从而让心思转移。
过了好久,天似乎都要黑了,母亲才离开房子。
严闵从旁边走到门口,抬起手停滞在半空,始终敲不下去。
“嗒”
门被从里面打开,瘦高的叔叔低垂着眼看他,松了手转身,“进来吧。”
严闵看着叔叔咳了几声,立马走进去关上了门,“对不起。”
叔叔拉出一个椅子放在旁边,指了指让他坐下,又慢慢地拿起扫帚扫掉地上的碎玻璃。
房间空荡冷清,叔叔站在中间孤寂无话,像是下一秒就要离开。“没事,坐吧。”
严闵皱着眉头,上前去拿过扫帚,“你去歇着吧,真的对不起。”
“倒也不是做不了这种小事……唉。”叔叔叹了口气,干脆靠在墙边,“听说你们班要旅行,你男朋友也在,是吗?”
“是,他分班和我一起。”严闵把掉落的花捡起来,搭在桌子上。
“还好吗?”
“嗯。我很喜欢他。”
叔叔抬眼看了他一眼,“小闵,会喜欢人是件好事。社会是**的深潭,人在里面摸爬打滚,挣扎着又沉默着,最终人变成狗,狗变成死狗。剩的人不多,我希望你们在其中。你们还小,有坏处,但好处是,你们可以任性一点。
认真想想,不想放手的话,就别放了。”
“……嗯。”
叔叔拧着眉心摇了摇头,坐回椅子,“你知道吗,你现在和他之前有点像。”
“是吗?”严闵知道叔叔说的是谁,他会这般低声又带着下意识的温柔念出的,总是那一个人。
“是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
房间没有开灯。穿着一身苍白单衣的男人靠在床头,盖着微微掩过腰际白色床单,白色的窗帘微微开了一些,无阳的环境中,白光仅仅照亮了男人同样苍白的脸。
他戴一副细框金边眼镜,看向床边没有存放照片的破碎相框。
这目光似乎是被镜片挡住了,透过注视太累,以至男人的眼中血丝攀爬。倒也算增添了一些血色和鲜活。
过了许久,他方才动了。他伸出瘦弱的左手,敲了敲暴露在光下的桌面。他又闭上眼,仰起头靠在床上,喉结上下滑动着,苦涩地笑了。笑着笑着呛到了自己,一阵反胃涌上来。
他攥紧左手,慢慢弯下了腰,说不出一句话。
“易阳,你的朋友来了。”探望隔壁床的小孩走进来,笑着看他,“你有好多朋友来看你呀,你的人生特别圆满了吧。”
易阳侧头听着,缓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他说,他算是一个很失败的人了。
他说,他已经再拾不起少年时,不畏将来不惧现实的爱了。那个年纪的勇气,已经连同那个人,一起留在了过往里。
‘就这样独自拉扯了一辈子,我终于要死了。’
易阳生了个病,目送过来交代他所剩时日的医生,而后平静地望着窗口伸过的樱花。
门口传来拖沓的脚步,“咳嗒,嗒”,易阳恍然地转过头,是何敬安。
“敬安?”易阳眨了眨眼,泪水蓦地渗出,盛在他脸上微微的沟壑里。
他不明白,几十年过去了,见到何敬安的那一瞬间,还是像十八岁那年一样,感受着秋日樱花的震颤。
易阳看着何敬安走向他,他突然又反应过来,立马慌张起来,又反复地望着何敬安浑身上下,急切地问:“你怎么了吗?生病了?还是怎么了?”
何敬安又笑起来,拉过椅子坐在易阳床边,像曾经那十几年一样牵过易阳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易阳,你怎么要先走啊?当初是谁让我好好活的啊?”
易阳怔愣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我啊,是我。”
“我去了以前我们约好但还没来得及去的很多地方,一个人爬了很多座山,站在山顶的时候觉得又找到了一点自己。”何敬安就像是在一个平常的午后一样坐着,认真地看着易阳,温柔地握紧易阳的手,“那时候会有点想你。”
易阳又有点想哭。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把何敬安的手凑到他的唇边,几近虔诚地反复吻着。
“你看,你食言了。”何敬安无奈地抱住易阳,易阳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泪水终于落在他的肩膀上,而何敬安一直注视着易阳,“你还爱我。”
“对不起,敬安。”易阳不愿抬头,贪恋着那久违的温度,像个胆小鬼,“对不起,我好爱你。”
“不要道歉。”何敬安把头靠在易阳的头上,温柔地反复拍着他的背,“不要难过,易阳。”
易阳小声地在何敬安的耳边说:“敬安,你要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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