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烈,即使才刚刚回春没多久,也积攒了些热意。
裴凌扎着马步,额头上密密麻麻皆是汗珠。
背上的伤口上了药膏,已结了痂有了要愈合的趋势,此刻浸了汗水,漫起了密密麻麻的痒意。
他身体实在不行,扎不了多久腿就开始发抖,再强撑一会儿就要倒下来。但他周围还站了两个刚接触天鹰卫核心的新人,和他一起在演练场接受体魄锻炼,马步一扎就是稳稳当当两个半时辰,面不改色。
又一屁股摔倒在地,裴凌摸摸摔痛了的腚和腰,用余光偷偷瞄了这两人一眼。
要说只有他一人在也就罢了,他本来进天鹰卫就不是自愿,这样的流程象征性做一做就权当给陛下和梁攸一个面子了。实在不行挑明了和梁攸吵一架再出门巡城,他也未必会输。
可这有两个天鹰卫外门转入核心的新人在。
他虽从没接触过天鹰卫,但传说也听了不少,知道外门和核心的地位和任务皆是天差地别。能够从外门转进核心的人,都经历了极为残酷的选拔,都必须有坚决的意志、狠厉的功法和誓死的忠心。
从外门到核心上上下下,为主上效忠都是天鹰卫的殊荣。而外门人只能做着巡城的无聊事儿,大家都冲破了头想进核心。
也就是说,后面这俩新人,能够进天鹰卫核心,必然是九死一生吃了不少苦头。
可人家梦寐以求的训练,他却刚开局无痛直达。
这让他觉得……若是自己对待练功不认真,就好像把别人放在性命面前的尊严和信仰摁在地上踩一样。
他做不来这样的事。
所以只能咬咬牙和他们一起勤勤恳恳了。
但有些事情不是有心就能做成的,他两股战战,吐出一口浊气。正听得这时前头的梁攸开口了:“你们可知天鹰卫为何取此名?”
两位新人皆是摇头。
“天鹰天鹰,乃是上天的鹰犬,”梁攸振振有声,“我们是陛下的爪牙,是陛下最趁手、最锋利的刀。陛下旨意随时有可能会下,我们的任务也随时有可能颁布,所以修行,万不可懈怠!”
“是!”两位新人声如洪钟。
“……”裴凌默默把直起来偷会儿懒的一条腿重新弯下了。
-
春晓馆里,霍宗迢递过去一杯茶,瞧见来客脸色若有所思,问道:“主子,可是被陛下为难了?”
原晋溯吹开浮沫,缓缓摇了摇头。
霍宗迢思考着挑起一边眉毛:“那……这是为何?”他这位主子事事顺风顺水,除了陛下的命令,就再没有什么其他的烦心事了。
原晋溯将殿内之事简要同他解释了一番,最后问道:“让两府歇了婚约的心思,你有何想法吗?”
“为什么要取消婚约,”霍宗迢听他说到开头就一愣,忽而联想到了前不久那个鸡飞狗跳的夜晚,“因为那裴凌并非良人?”
原晋溯道:“好人,只是并非良配。”
霍宗迢转了转眼睛。他没经历过什么情爱之事,今生也不打算与谁成婚,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只好放弃道:“我把探子放出去搜集些民间法子来罢。”
一语毕,他又紧接着道:“不过陛下既答应了让主子一试,就不会这么早定论。比起这个,我还有件事要与主子你说。”
原晋溯看过去。
房内便走过来一位女子。倘若原锦泱在此就能认出,这人正是当日与她擦肩而过的姑娘。云胡姑娘从袖中抽出了一只精巧的小竹筒,在旁边颇具礼数地递给了原晋溯。
霍宗迢就在这时出声道:“你交与我查的户部尚书账本一事,有眉目了。”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日。
三日不仅是裴凌身体的极限、耐心的极限,还是他同理心的极限。这三日里他跟着梁攸和两位新人上午练基础下午学招式,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两腿发颤,就连晚上坠入梦乡也是噩梦连连。
这活儿绝对做不下去了。
他必须去找梁攸挑明自己不干了,一定得讨到巡城晃悠的任务来。
——然而等他到了天鹰卫总营,却没见着梁攸的身影。
在总营得闲练功的正是那俩新人。他们正在练习的间隙换腕上绷带,其中之一见了他道:“统领今日一早就有事外出了,他嘱咐了营中人自行安排任务。小公子,你不是一直想去巡城吗,现在正好趁统领不在去一去呗。”
另一人也道:“是啊是啊,小公子也不需要出生入死,不需与我们一般苦练的。要是统领回来过问,我们替你做掩护!”
裴凌沉默。
裴凌感动了。
裴凌热泪盈眶。
裴凌忙上前握住了他们的手:“此等大恩,我必铭记在心!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巡城一定多多留意好玩的好吃的铺子,多买点稀奇玩意儿和小食,等交班了就给你们带过来!”
两人“嘿嘿嘿”地笑了。
他们其实都知道裴凌是富贵公子被罚来磨练心性的,未来要走的路和他们并不一样,也不必如他们一般刻苦。不过看裴凌努力融入他们的模样很感动,心道裴凌出身富贵却没有矫情挑剔的臭毛病,不免觉着坚韧心生好感。
而且裴凌性格好嘴也甜,短短几天就已经与他们关系交好,现下也不过是能帮就帮顺手的事。
见裴凌一蹦一跳地蹿远了,其中一人高声道:“小公子,你跑慢点啊!”
另一人也喊:“小公子小心摔了!”
裴凌远远地挥了挥手。
-
西华公公送上来的舆图终于派上了用场。
裴凌心情大好,连带着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他顺着舆图出了雍京的富贵乡,一路走到了独属于老百姓的东市西市中,瞧什么都有趣,什么都付两三碎银买下来,一天过去,收来的东西装了满满一兜。
雍京中间一水横过,将贵人和百姓分隔开。富贵乡小而黎民地大,皇帝不可能真的将巡城大任交给裴凌,西华公公给的小部分舆图亦是暗示,所以裴凌草草逛了逛,就准备收东西回总营复命。
残阳如血,暮光正西斜。映照出少年人长长一道身影,在砖瓦地上倏忽而过,他张扬跑着,却如有所觉,猝然在一道狭小暗巷前停住了脚步。
那小巷被阴影罩着,没投进一点光亮去,尽头乌黑,怪有些瘆人。
裴凌默默看着,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本话本中桥段。这样漆黑一片的暗巷向来是不正当事件多发地,尤其现在天将日暮,更添几分不详之感。
隐隐约约的,他好似听见了几声楚楚可怜的狸猫叫声,顺着风吹了过来。
钟巳在这时匆匆跑至。
他本是裴凌的贴身小厮,但按天鹰卫的规矩,裴凌训练时他不得一同前去,前几日便一直在总营外侯着陪裴凌上下场。今日裴凌终于得了机会出来巡城,他才忙不迭出来跟在主子身后。
裴凌顺着脚步声回头,便把手里的东西都递给钟巳,道:“天快黑了,天鹰卫的兄弟也快下值了,趁现在他们还在总营,你替我先把这些东西送过去,我稍后就到。”
钟巳下意识就接过,结果被满满当当的一兜惊了个踉跄:“那少爷你呢?”
裴凌指了指身后的小巷:“我进去看看。”
那狸猫叫声微弱,听起来气息奄奄,但尚有一线生机。虽然是猫非人,但总归一条生命,事不宜迟,他想赶快进去瞧瞧。没准能帮上什么,救回来一个小家伙呢。
钟巳却担忧地瞅他:“少爷……你一个人去吗?”
裴凌点了点头:“如何?”
钟巳:“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裴凌却笑道:“皇城雍京,天子脚下,会有什么危险?”语毕,又忽然凑近了,指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睛接道,“更何况我一双蓝瞳,一眼便知身份,谁敢欺负我?”
钟巳还是不太赞同,但顺着他的话细想了一下,却挑不出这样的办法里什么问题,只好皱着眉作罢。裴凌便催促他:“你快些走吧,等会儿赶不上天鹰卫换值了。”
钟巳犹豫几息,还是转身离开了。
裴凌也不敢耽误,抬脚就进了漆黑的巷子,越到里处,狸猫叫声便越清晰,也越发可怜委屈起来。裴凌担心小家伙撑不久,走得也快了起来。这时候夜色也渐渐落了下来,浓烈的黑墨将残留的一点红阳吞没,四处也变得寂静。
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了几声虫鸣,裴凌越往深处走心越悬空,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笼罩下来,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远方抖落几颗星子,裴凌也走到了小巷的最尽头,这儿竟是直接通到了城墙之外,入目一片荒芜。干枯腐朽的长草枝叶歪歪斜斜在地上,人烟寂寥。
不过好在听声音猫猫就在附近了,裴凌心下一松,打定主意找到猫猫就立刻动身带回去,边四处张望起来。
“唔——”
还没探清四周,风声和黑暗一起袭来。
裴凌视野忽然失了色彩,当即愣了半刻,直到察觉到口鼻被什么东西隔着粗布麻袋摁住,隐隐传来一股窒息感,才陡然发觉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唔!唔!!”
来的人力壮如牛,裴凌力气本就不大,使劲挣扎也挣脱不开,再加上无法呼吸,久之渐渐头脑有些眩晕,连带着手脚也软了下来,彻底使不上力。
这人应当是个惯犯。
裴凌思考完这一句,便抵抗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狸猫声再也没响过。
飞鱼小提示:
在野外如果听见了小动物的叫声,千万不要独自去查看情况哦!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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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陷危境怎挣脱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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