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考的余威尚未完全散去，松城一中高二年级的氛围依旧带着一丝紧绷。成绩公布这天，教室里更是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硝烟。
早自习铃响后不久，班主任赵昭昭抱着一沓成绩单走进了教室。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尤其是在目光扫过教室后排那几个“重点对象”时。
“成绩出来了，贴在教室后面的公告栏，下课自己去看。”赵昭昭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惯常的平静，“这次考试，我们班整体成绩在年级里还算稳定，但——”她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几分，“个别同学的成绩，实在是让人无法直视！”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再次瞟向后排。
周梵正戴着耳机，低头玩着手机游戏，对讲台上的动静充耳不闻。陈渡和付烈则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边聿骁倒是没玩手机，但也只是懒洋洋地看着窗外。那三个外来男生今天没出现在教室，想必是躲回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许漓尽坐在座位上，手指微微蜷缩，心里有些忐忑。她知道自己应该考得不算差，但具体名次还是让她在意。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立刻蜂拥而至，挤到了教室后面的公告栏前。
“哇！班长又是第一！”
“路羽真厉害啊！”
“孟睆你也太强了吧，年级前五十！”
“许漓尽，你第四诶！年级前三十！好厉害！”
听到自己的名字和名次，许漓尽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一丝小小的喜悦涌上心头。班级第四，年级前三十，这个成绩在她预期之内，甚至比期末还好一点点。她忍不住也站起身，走到人群外围，踮起脚尖看向那张密密麻麻的成绩单。
在最顶端，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许漓尽，班级排名：4，年级排名：28。
目光下意识地，带着某种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向下，再向下，掠过中间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一直滑到最后几行。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名字。
周梵，班级排名：47年级排名：垫底区域，具体名次已经模糊，但那鲜红的、低得可怜的分数却格外刺眼。
他果然是倒数。
紧接着，她在周梵名字上方，依次看到了付烈（50）、陈渡（49），四十八名（倒数第三）是班里一个不爱说话的性格孤僻的男生。而边聿骁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了班级中游，年级前一百的位置。这倒是让许漓尽有些惊讶。
“啧，梵哥，稳坐钓鱼台啊。”付烈勾着周梵的脖子，看着成绩单乐呵呵的，对自己的倒数第一毫不在意。
陈渡也耸耸肩：“正常发挥。”
边聿骁则挑了挑眉，对自己的成绩似乎还算满意。
周梵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那垫底的成绩与他无关，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操作，游戏音效细微地传出。
许漓尽收回目光，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
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赵昭昭再次站上讲台，表情比早上更加严肃。
“这次开学考，暴露出我们班严重的两极分化问题！”她敲了敲桌子，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教室每个角落，“有些同学成绩优异，稳居年级前列，为我们班争光。但同样，有些同学的成绩，严重拖了班级后腿！甚至影响了我们班的平均分！”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后排那几个男生，周梵依旧在玩游戏，陈渡和付烈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只有边聿骁稍微坐正了些。
赵昭昭深吸一口气，显然对这几个油盐不进的“刺头”感到无比头疼又无奈。打不得，骂似乎也没用，请家长？周梵家的背景她略有耳闻，恐怕请来了也没什么效果，反而可能给自己惹麻烦。
“为了帮助部分同学提高成绩，营造良好的学习氛围，经班委讨论和我决定，从今天起，在我们班试行‘学习帮扶小组’计划！”赵昭昭掷地有声地宣布。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小声的议论。
“帮扶小组？”
“什么意思啊？”
“该不会是让好学生带差生吧？”
许漓尽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赵昭昭接着说道：“具体安排如下！我们按照这次开学考的成绩进行配对！班级第一名，帮扶班级最后一名！班级第二名，帮扶倒数第二名！班级第三名，帮扶倒数第三名！班级第四名，帮扶倒数第四名！以此类推！”
“轰——”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成绩好的学生面面相觑，大多面露难色，谁愿意带一个可能根本不想学习的“拖油瓶”？成绩差的那边则反应各异，有的无所谓，有的甚至觉得有趣。
许漓尽整个人都僵住了。
班级第四名……帮扶倒数第四名……
倒数第四名是……周梵！
她猛地抬头，恰好对上了从后排投来的、带着玩味和审视的目光。周梵不知何时摘下了耳机，游戏也暂停了，他正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痞气和冷漠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惊慌失措。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
怎么会这么巧？！
许漓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让她去帮扶周梵？那个视规则如无物、坏到骨子里的校霸？那个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这简直比让她考年级第一还难！
“安静！”赵昭昭拍了拍桌子，压下议论声，“这是命令，也是为了班级整体考虑！希望被帮扶的同学端正态度，虚心求教！帮扶的同学也要尽职尽责，共同进步！名单我会贴在公告栏，小组自行沟通，每周至少进行一次集中的学习辅导！我会定期检查进度！”
命令一下，再无转圜余地。
许漓尽失魂落魄地坐在位置上，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暗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像是有实质一般，牢牢地锁定着她，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不怀好意的兴味。
下课铃响，赵昭昭离开教室。学生们再次涌向公告栏，查看具体的帮扶名单。
许漓尽没有动，她几乎能想象到那名单上并排写着的两个名字——许漓尽，周梵。
“尽尽……”孟睆挤回她身边，脸色也有些古怪，她拍了拍许漓尽的肩膀，语气带着同情和无奈，“节哀……我的帮扶对象是陈渡。”
许漓尽抬起头，看向孟睆，眼里满是求助。
孟睆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陈渡那个混蛋，刚才过来跟我说，让我不用管他，他会去跟分配帮扶他的那个男生‘商量’，换过来。”
所谓的“商量”，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威胁。果然，没多久，就看到陈渡勾着那个原本该由孟睆帮扶的、看起来怯生生的男生的肩膀，走到一边说了几句话，那男生就白着脸连连点头。于是，陈渡名正言顺地“换”到了孟睆的帮扶小组。
而边聿骁，因为成绩尚可，不在倒数之列，他的帮扶对象是另一个成绩中游偏下的同学。
这样一来，原本可能落在孟睆身上的“麻烦”，被陈渡用这种方式化解了。但许漓尽的“麻烦”，却稳稳地、毫无转圜地落在了她的头上。周梵显然不会像陈渡那样去“换”，他似乎……很满意这个安排。
人群渐渐散去，周梵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踱步到公告栏前，目光在那一排名字上扫过，最终停留在“许漓尽”和“周梵”那两个并排的名字上。
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转过身，朝着许漓尽座位的方向走来。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许多同学都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投来好奇、同情或是看好戏的目光。
许漓尽感觉到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投下的阴影将自己完全笼罩。
周梵在她课桌旁站定，高大的身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微微俯身，手臂撑在她的桌沿，蓝发有几缕垂落额前，带着洗发水的清爽气息，却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烟草味，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
“许、漓、尽。”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懒洋洋的拖腔，每个字都像敲在许漓尽的心尖上。
许漓尽浑身一颤，不得不抬起头，对上了他那双近在咫尺的、带着戏谑和探究的眼睛。
“以后，”周梵看着她瞬间爆红的脸颊和慌乱无措的眼神，嘴角的弧度扩大，露出一抹痞气十足的笑，“请多指教啊，我的……小老师。”
“小老师”三个字，被他用一种暧昧又玩味的语调念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和不容拒绝的意味。
许漓尽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周梵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只觉得一阵眩晕。
帮扶周梵？
这恐怕是她高中生涯里，最艰巨、也最……危险的一项任务了。
而周梵，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脸红到脖子根、眼神湿漉漉像受惊小鹿般的“小老师”，心底那股莫名的躁动和兴趣，如同野火遇风，瞬间燎原。
帮扶政策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高二（三）班引起了不小的涟漪。课间时分，总能看见几个成绩好的学生一脸无奈地围着各自的“帮扶对象”讲题，而像付烈这样的，通常是左耳进右耳出，没几分钟就开始东张西望。
周梵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既没有明确抗拒，也没有表现出丝毫配合。他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仿佛“帮扶小组”与他无关。这让许漓尽在最初的兵荒马乱之后，稍微松了口气，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她也能蒙混过关？
然而，这种侥幸心理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天下午自习课，许漓尽正对着一道物理竞赛题冥思苦想，一道纤细的身影停在了她的课桌旁，带来一阵清甜的香水味。
“许漓尽同学。”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许漓尽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容得体的脸。是康楚清。她穿着改过的合体校服，衬得身段窈窕，长发披肩，看起来乖巧又漂亮。但许漓尽记得孟睆的提醒，这位“青梅竹马”并不像表面那么单纯。
她们几乎没说过话，康楚清突然的亲近让许漓尽有些无所适从。她放下笔，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康楚清自来熟地在她前面的空位坐下，双手托腮，眨着大眼睛，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听说你现在是周梵的帮扶小老师啦？真是辛苦你了。”
许漓尽不太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周梵他……脾气可能有点不太好，也没什么耐心，”康楚清微微蹙眉，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要是他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或者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他从小就这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其实没什么坏心思。”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周梵开脱，但仔细品味，却带着点不动声色的亲昵和主权宣告，仿佛她是那个最了解周梵、最有资格替他说话的人。
许漓尽听着，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细究的冲动，让她下意识地开口反驳，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没有啊，我觉得他……脾气还挺好的。”
话一出口，不仅康楚清愣住了，连许漓尽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康楚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和阴霾，但很快又恢复了甜美：“是、是吗？看来他对你还挺特别的……”她的语气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酸意和试探。
许漓尽脸颊微热，连忙低下头，避开康楚清探究的目光，小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他其实，挺有爱心的。”她试图为自己刚才那句不过脑子的话找补，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那几个他看似不经意，却帮了她的小瞬间。
“有爱心？”康楚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都拔高了一点，带着明显的荒谬感，“你说周梵有爱心？许漓尽，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他那种人……”
“我哪种人？”
一个低沉、带着冷感痞气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像一块冰砸碎了两个女生之间微妙的气氛。
许漓尽和康楚清同时一惊，猛地转头。
周梵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双手插在裤袋里，身体微微斜靠着旁边的课桌，蓝发下的眼睛半眯着，目光在康楚清和许漓尽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康楚清那张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嘴角勾着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眼神却冷冽如刀。
康楚清显然没料到周梵会突然出现，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尤其是她刚才那句未尽之语。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强自镇定下来，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阿梵，你来了？我正在跟许同学说，让她多担待你呢，你脾气不好，别吓到人家。”
她试图把话题拉回自己设定的轨道，语气亲昵，带着撒娇的意味。
周梵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看她，目光直接越过她，落在了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彻底僵住、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虾子一样的许漓尽身上。
“哦？”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玩味，“她说我脾气不好？”
他朝许漓尽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许漓尽几乎无法呼吸。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卷翘的睫毛和那双深邃眼眸里映出的、小小的、惊慌失措的自己。
“小老师，”他盯着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又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戏谑，“刚才，是不是你说我……脾气挺好，还、挺有爱心？”
许漓尽：“！！！”
他听到了！他全都听到了！
巨大的羞耻感和慌乱瞬间将她淹没。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无措地看着他，心跳快得几乎要罢工。
周梵看着她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那笑意却未达冰冷的眼底。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放在课桌上、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冰凉的触感让许漓尽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倏地收回了手。
周梵也不在意，直起身，目光终于转向一旁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的康楚清，语气瞬间变得冷淡又不耐烦：“你还有事？”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康楚清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她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委屈和愤恨，但在周梵冰冷的注视下，终究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低头装鹌鹑的许漓尽一眼，跺了跺脚，转身快步离开了。
碍眼的人走了，周梵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他的“小老师”身上。
许漓尽还沉浸在巨大的社死现场中无法自拔，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周梵看着她红透的耳尖和那截白皙泛粉的后颈，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他再次俯身，这次靠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带着恶劣的、毫不掩饰的撩拨：
“原来在小老师心里，我形象这么高大上啊？”
“又是脾气好，又是有爱心……”
“说说，我还有什么优点，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嗯？”
他每说一句，许漓尽的头就垂得更低一分，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课桌里。他靠得太近了，那带着烟草味的清冽气息将她完全包裹，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她的耳膜和心脏。
“我、我不是……我没有……”她语无伦次地试图否认，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
周梵看着她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心底那股恶劣的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许漓尽被迫对上他那双带着戏谑和深意的眼睛，只觉得一阵眩晕，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他逼近的俊脸和那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眸子。
“既然小老师对我评价这么高，”周梵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光滑的下巴肌肤，感受到她剧烈的颤抖，嘴角的痞笑加深，“那以后……我的学习，可就全靠你了。”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某种狩猎般的兴趣。
许漓尽心脏狂跳，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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