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单贴在走廊公告栏上,苏迟盯着那个差距——三分。他的名字紧挨着江临,却像隔着一道银河。
"哇,江临又是第一!""人家暑假就去上了清北预备班,能一样吗?"
女生们的议论声飘进耳朵。苏迟攥紧书包带,指甲陷进掌心。他昨晚又听见母亲在隔断间压抑的咳嗽声,而江临在上每节课两千块的补习班。这不公平。
"让让。"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迟僵在原地。江临的气息靠近,薄荷味的,混着一丝说不清的昂贵香气。他侧身让开,肩膀却不小心蹭到江临的校服。衣料触感柔软得像小动物的腹部,和他那件粗糙的二手校服天壤之别。
江临的目光扫过成绩单,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微小的表情像刀一样扎进苏迟心里。他忽然很想把红笔水泼在那张干净的脸上。
"你考得不错。"江临突然说。
苏迟瞪大眼睛。这是江临对他说的第十七个字。
"差三分。"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江临似乎没料到他会回应,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下次努力。"语气像老师鼓励后进生。
人群发出善意的笑声。苏迟的脸烧了起来。他低头快步离开,背后传来细碎的议论:"那个阴沉的转学生居然和江临说话...""听说他家里是卖鱼的..."
厕所隔间里,苏迟把月考卷子撕成碎片。数学卷上鲜红的147刺痛他的眼睛——最后一道大题他明明会做,却因为钢笔没水耽误了时间。而江临用的肯定是那种几十块一支的进口钢笔。
"下次努力。"他模仿江临的语气,声音扭曲怪异。隔间门突然被踹开,王明带着几个人站在外面。
"哟,学霸在哭啊?"王明咧嘴一笑,"江临跟你说话是不是特别荣幸?"
苏迟迅速抹了把脸:"滚。"
"脾气不小。"王明拽住他衣领,"知道江临家是干什么的吗?他爸是恒信律所的合伙人,一单生意够你家卖十年鱼。"
苏迟的拳头比脑子快。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王明鼻梁上,鲜血立刻涌出来。下一秒他就被按倒在地,腹部挨了重重一脚。疼痛炸开的瞬间,他看见厕所天花板上有一块霉斑,形状像条鲸鱼。
"你们在干什么?"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压在身上的重量立刻消失。苏迟蜷缩着咳嗽,看见江临站在光晕里,眉头微蹙。这次他没有说"老师来了",而是直接走进来,递了一包纸巾给鼻血直流的王明。
"医务室在二楼。"江临说,眼神扫过地上的苏迟,停顿了一秒,"需要帮忙吗?"
苏迟摇头,自己爬起来。他的嘴角破了,铁锈味在口腔蔓延。江临点点头离开,仿佛这只是个需要处理的小麻烦。王明恶狠狠地瞪了苏迟一眼,跟着同伴走了。
厕所恢复寂静。苏迟走到洗手台前,看见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头发乱如杂草,校服皱巴巴的,嘴角渗着血丝。而镜中似乎还映着江临方才的身影——干净、挺拔、一丝不苟。
水龙头开到最大,苏迟把脸埋进冰冷的水流。抬起头时,他发现洗手台角落落着一支钢笔——黑色哑光,笔夹上有小小的"JL"字样。江临的笔。
苏迟鬼使神差地把它塞进口袋。
那天晚上,他躲在被窝里研究这支笔。互联网告诉他这是万宝龙某限量款,售价近万元。笔尖触感顺滑如丝绸,在纸上轻轻一划就渗出墨水。苏迟在本子上写满"江临",又疯狂地全部涂黑。
"他凭什么?"苏迟在日记里写道,"凭什么他拥有一切?凭什么他对我视而不见?我要让他看见我,记住我,哪怕是恨我。"
钢笔被小心地收进铁盒,和那张发言稿草纸放在一起。苏迟开始制定计划:下次月考要超过江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凌晨三点,母亲起床上厕所,发现苏迟还在书桌前。"怎么还不睡?"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学习。"苏迟头也不抬。
母亲叹了口气,从厨房端来一碗泡面:"别太累,身体要紧。"
苏迟盯着泡面上漂浮的油花,突然问:"妈,你知道恒信律所吗?"
"啊?那不是电视上老打广告的那个吗?"母亲打了个哈欠,"听说那里的律师一年能赚几百万呢。"
苏迟低头吃面,热气熏得眼睛发酸。
第二天早自习,江临在座位上翻找什么。苏迟远远观察,心跳加速。江临问周围人有没有看见一支钢笔,大家都摇头。苏迟低头假装看书,手心全是汗。
课间操时,苏迟故意绕到江临座位旁,把钢笔"不小心"掉在地上。
"这是你的吗?"他小声问,"昨天在厕所捡到的。"
江临接过钢笔,眉头舒展:"谢谢。"他打开笔盖检查,笔尖却突然漏出一大滴墨,染黑了手指。
苏迟昨晚往墨囊里灌了自来水。
"抱歉!"苏迟慌乱地递上纸巾,"可能是我...我不小心摔过..."
江临擦拭着手指,墨迹却晕开更大一片。他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虽然很快恢复平静:"没关系。"
苏迟逃也似地离开教室。他在厕所隔间里无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他终于在那张完美面具上留下了一道裂缝,哪怕是用这么卑劣的方式。
午餐时间,苏迟总是最后一个去食堂。今天他故意等到江临出现,跟在他后面排队。江临要了红烧排骨、清炒虾仁和西兰花,刷的是那张黑色校园卡——里面存的钱够苏迟吃一个月。苏迟只要了最便宜的白菜豆腐,却"不小心"把餐盘撞在江临背上。
汤汁溅在白色校服上,触目惊心。
整个食堂安静了一秒。苏迟结结巴巴地道歉,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江临脱下校服外套,里面是件简单的白T恤,勾勒出少年人清瘦的腰线。
"没关系。"江临说,语气依然平静,"下次小心。"
他拿着脏外套离开食堂,背影挺拔如松。苏迟站在原地,餐盘里的白菜已经凉了。周围人投来鄙夷的目光,有人小声说"故意的吧""想引起江临注意"。
苏迟机械地咀嚼着冷掉的白菜,尝不出任何味道。他口袋里装着江临的课表——昨天趁体育课偷拍的。他知道江临每周三下午会去图书馆,坐在靠窗的第四个位置;知道江临喜欢喝矿泉水,总是同一个牌子;知道江临放学后会在篮球场练习半小时投篮,命中率87%。
这些数据被他工整地记录在日记本上,旁边贴着小片江临用过的草稿纸。有时候苏迟会对着这些纸片□□,结束后又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
"我恨他。"他在日记里写,"但我更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不能是别人?"
十月的某个雨天,苏迟发现江临没带伞。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在公交站牌下"偶遇"。
"要...要一起撑吗?"苏迟声音发颤,"我住城南。"
江临看了看他手中破旧的折叠伞,摇头:"谢谢,我等雨小一点。"
"哦。"苏迟垂下手,雨水顺着伞骨滴在鞋面上。他鼓起勇气又问:"你家住哪个方向?"
"翡翠湾。"江临说,仿佛这只是个普通地名。
苏迟知道那里——全市最贵的别墅区,临湖而建,每栋房子都有自己的码头。他忽然想起自己家那个漏雨的阁楼间,母亲用塑料布钉在天花板上的样子。
雨越下越大。江临看了看表,似乎有急事。苏迟再次递上伞:"你先用吧,明天还我就行。"
这次江临接过了伞:"谢谢,明天还你。"
苏迟冒雨跑回家,当晚就发了高烧。母亲用湿毛巾敷在他额头,念叨着要去买退烧药。苏迟拉住她:"别花钱,我睡一觉就好。"
他昏昏沉沉地梦见江临撑着那把破伞走在雨中,伞突然变成了一朵蘑菇,江临抬头对他笑——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第二天苏迟拖着病体去上学,桌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伞。他小心地嗅了嗅,闻到一丝残留的薄荷香。伞布上有一处不起眼的修补痕迹——昨天明明没有的。江临补好了它。
苏迟把脸埋进伞布里,深深吸气。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彻底完了。
期中考试前一周,苏迟几乎不睡觉。他喝最便宜的速溶咖啡,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把课本抄了一遍又一遍。母亲担忧地看着他日益苍白的脸色,却什么也不敢说。
考试当天,苏迟发现江临就坐在他斜前方。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人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苏迟看得入迷,差点错过开考铃声。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苏迟突然卡壳。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流,他抬头看见江临已经翻到检查页,背影挺拔如松。绝望中,苏迟摸到口袋里的钢笔——那支万宝龙,他每天都带着。
笔尖抵在掌心,用力一划。疼痛让他清醒,思路突然通畅。写完最后一个数字,苏迟看着掌心渗血的痕迹,有种扭曲的快感。
成绩公布那天,苏迟站在公告栏前,呼吸停滞——他和江临并列第一。这是南城一中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双第一。
班主任在班上表扬了他们。江临转头对苏迟笑了笑:"恭喜。"这是他对苏迟说的第二十三个字。
苏迟低下头,害怕自己会当场哭出来。下课后,王明带着人堵住他:"作弊了吧?就你也能和江临并列?"
这次苏迟没还手。他平静地看着王明:"不服气可以查卷子。"
王明被他的眼神吓到,骂骂咧咧地走了。苏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怕。
放学后,苏迟尾随江临去了图书馆。他躲在书架后,看江临翻阅一本英文原版书,修长的手指偶尔在纸上写写画画。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那人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苏迟突然很想冲上去,撕碎那本书,打翻那张桌子,看江临惊慌失措的样子。但他只是掏出手机,偷偷拍下这一幕,设为锁屏壁纸。
那天晚上,苏迟在日记本上画了一头鲸鱼,沉在海底。鲸鱼上方是艘白色小船,船上站着小小的江临。画完后,他用钢笔扎穿纸面,墨水晕开像一团血。
"总有一天,"他写道,"我要让他也尝尝溺水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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