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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追光

开学第一周,苏迟的抽屉里多了一本黑色笔记本。

这不是普通的笔记本。前二十页密密麻麻记录着江临高二的课程表、常去地点和出现时间,精确到分钟。图书馆靠窗第四桌(每周二、四16:00-17:30)、篮球场东南角篮筐(每周三、五18:00-18:45)、学生食堂2号窗口(每日11:50-12:10)...每个地点旁边都标注着观察心得:

"9月3日,图书馆,读《霍乱时期的爱情》,皱眉三次,翻页速度平均2分15秒一页。"

"9月5日,篮球场,投篮27次中23,命中率85.2%,比上学期提高。"

笔记本后半部分贴着照片——都是偷拍的。江临在教室看书的侧脸、在操场跑步的背影、在校门口等车的全身照。照片边缘有苏迟用红笔写的小字:"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松了"、"右手腕新增一条浅痕"、"嘴角有面包屑"。

今天要新增的是江临宿舍的照片。苏迟从学长那里打听到,高二(1)班的男生住3号楼207室。他趁着午休溜进宿舍区,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肋骨。3号楼老旧的门卫室里,看门大爷正打着瞌睡。

207室的窗帘紧闭,但窗户没锁。苏迟踮脚从缝隙中窥视——四张床铺,靠窗那张一定是江临的。床单是深蓝色的,平整得像没人用过,床头放着几本书。苏迟掏出手机,调整焦距——

"喂!你干什么?"

苏迟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落。一个宿舍管理员大步走来,眉头紧锁。苏迟转身就跑,听见身后喊声:"站住!哪个班的?"

转过拐角,苏迟钻进灌木丛,蜷缩着屏住呼吸。管理员脚步声渐近又远去,他才发现自己的校服被树枝划破了,右手指甲劈了一根,渗出血丝。但手机里成功保存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江临的床头,几本书上方有一个相框,隐约是全家福。

"他床边有我的照片就好了。"苏迟在笔记本上写道,然后马上把这行字涂黑。太恶心了,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回到教室,苏迟发现江临的座位空着。同桌告诉他:"江临被老师叫去准备物理竞赛了。"

苏迟点头,假装不在意。但他的笔记本上新增一行:"9月8日,物理竞赛辅导,缺席下午历史课。"这是他这学期第一次记录江临的缺席。

晚上,母亲在菜市场多待了两小时,为了把最后几条不新鲜的鱼低价处理掉。苏迟独自在阁楼里,把今天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笔记本上。照片太模糊,看不清相框里的细节。

物理竞赛成绩公布那天,苏迟挤在公告栏前的人群里。江临的名字赫然在榜首,全省第三名。照片上的他穿着校服,表情平静,像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临太强了!""听说清华招生办已经联系他了。"同学们议论纷纷。

苏迟盯着照片,直到眼睛发酸。晚上回家,他翻出初中物理竞赛的旧奖状——市级二等奖,被母亲用透明胶带贴在墙上,已经泛黄卷边。苏迟一把撕下来,奖状从中间裂开。

"我也能行。"他在日记里立誓,"只要我付出和他一样多的努力。"

第二天,苏迟去找物理老师报名竞赛班。老师推了推眼镜:"初赛已经结束了,你明年——"

"我想现在开始准备。"苏迟打断他,"明年我要拿全省第一。"

老师露出为难的表情:"竞赛班每周六全天上课,还有寒暑假培训,费用......"

"多少钱?"苏迟声音发紧。

"一期三千,共六期。"

一万八千元。母亲卖三千六百条鱼的钱。苏迟点点头:"我下周带钱来。"

回家的公交车上,苏迟数了数钱包里的现金——打工攒的七百五十元,加上买菜钱一共八百零三。他在心里盘算着:周末去码头搬货,晚上去网吧当网管,也许还能接些代写作业的活儿......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凑够第一期学费。

经过翡翠湾站时,苏迟又看见了那辆黑色奔驰。江临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车旁——应该是他父亲。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举手投足间透着精英气质,正拍着江临的肩膀说什么。江临低头听着,表情是苏迟从未见过的柔和。

苏迟把脸贴在车窗上,直到那幕场景消失在视野里。他突然很想冲下车,告诉江临的父亲:你儿子在学校有多冷漠,多么轻易地毁掉别人的心意。但他只是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周末,苏迟去了码头。工头看着他的细胳膊细腿,嗤笑一声:"学生仔能干什么?去那边搬小件!"

所谓小件是二十公斤一箱的冷冻海产。苏迟搬了四箱就喘不过气来,手套被冰水浸透,手指冻得发红。中午休息时,他哆哆嗦嗦地啃着冷馒头,看见手机群里同学发的照片——江临参加物理集训的实验室,宽敞明亮,设备崭新。照片角落里,江临的白衬衫袖口上有一点墨迹,形状像只蝴蝶。

苏迟放大那个细节,看了很久。晚上回家,他把今天赚的两百元钱夹在物理课本里,然后在日记本上画了一只蝴蝶,翅膀上是江临的名字。

周一早晨,苏迟在教室里闻到了淡淡的药水味。江临右手腕上贴着一小块纱布,周围同学关切地询问。

"实验时不小心划了一下。"江临轻描淡写地说。

苏迟远远地看着,想起笔记本上的记录:"右手腕新增一条浅痕"。原来那时就受伤了。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需要换药吗?我带了创可贴。"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江临抬眼看他,眼神像看一只奇怪的昆虫:"不用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有人小声说:"又来纠缠......"苏迟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脸部。他转身走开,听见身后爆发的笑声,尖锐得像碎玻璃。

中午,苏迟没有去食堂。他躲在男厕所最里面的隔间,把创可贴一片片撕下来,贴满整个左手腕,然后用力扯掉。皮肤被扯得发红,像过敏反应。"他凭什么?"苏迟无声地质问,"凭什么看不起我?"

下午物理课,老师宣布了期中考试范围。苏迟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江临。那人坐姿端正,笔记工整,连翻页的动作都那么优雅。苏迟突然很想毁掉这一切——撕碎他的笔记本,弄脏他的白衬衫,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放学后,苏迟跟踪江临去了图书馆。他坐在斜后方的位置,假装看书,实则记录着江临的一举一动:翻页频率、喝水次数、推眼镜的小动作。两小时后,江临收拾书包离开,桌上落了一张草稿纸。

苏迟等了几秒,迅速把纸抓过来。上面是物理题的演算过程,字迹工整得刺眼。最下方却画了一个简笔小猫,旁边写着"咖啡"二字。苏迟盯着那只小猫,胸口突然发紧。原来江临也会在草稿上涂鸦,也会喝咖啡......这些小小的"人性化"细节比他的完美更让苏迟着迷。

他把草稿纸小心折好,放进贴身口袋。回家路上经过咖啡馆,苏迟突然转进去点了一杯美式——江临常喝的那种。苦得令人皱眉,但苏迟坚持喝完,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世界近一点。

期中考试前一周,母亲发现苏迟每晚只睡三小时。"你会累垮的!"她担忧地说。

苏迟摇摇头,继续刷题。他的物理笔记已经记满三本,每道难题都反复练习十遍以上。失眠的夜里,他靠幻想江临发现他考第一时的震惊表情来保持清醒。有时候,这种幻想会变得扭曲:江临跪在他面前,承认自己错了,求他原谅......

考试那天,苏迟状态奇佳。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特别难,但他做过类似的。写完后还剩二十分钟,苏迟抬头看向前排的江临——那人罕见地停笔思考,眉头微蹙。

一种奇怪的冲动突然涌上来。苏迟拿起橡皮,把自己答案的最后一小问擦掉,重新写了个错误解法。交卷时,他心跳如鼓,手心全是汗。

成绩公布那天,苏迟物理98分,江临99。全省最高分。

"就差一点!"老师遗憾地对苏迟说,"最后一小题粗心了?"

苏迟点头,眼睛却盯着榜单上紧挨着的两个名字:江临第一,苏迟第二。这样的并列有一种诡异的亲密感,好像他们之间终于有了某种联系。

"江临太强了。""苏迟也不错啊,比上次进步了。"同学们的议论声传来。

苏迟站在公告栏前,不自觉地微笑。他故意输掉几分,换来这些"江临和苏迟"被同时提起的瞬间。这比考第一更让他满足。

放学后,苏迟尾随江临去了图书馆。天色已晚,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苏迟:"为什么跟着我?"

苏迟心跳漏了一拍:"我也去图书馆。"

江临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锐利得像能看穿谎言:"你期中考试是故意的。"

这不是疑问句。苏迟呼吸一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江临怎么知道?难道他一直在观察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迟声音发紧。

江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路灯下,他的影子像把利剑,刺穿苏迟的胸膛。

那天晚上,苏迟在日记本上画了一头鲸鱼,沉在海底。鲸鱼上方是艘白色小船,船上站着小小的江临。鲸鱼的眼睛里流出一滴墨水,晕染了整个画面。

"我在下沉,"苏迟写道,"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家长会那天,母亲穿着她最好的一条裙子——五年前买的,已经洗得发白。她不停地整理衣角,问苏迟:"老师会不会觉得我不够体面?"

苏迟摇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教室门口,他看见江临的父母——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穿着优雅的旗袍,两人站在班主任面前谈笑风生。母亲局促地站在一旁,双手绞在一起。

"那是江临的父母,"有同学小声说,"听说他爸爸是大律师,妈妈是钢琴家。"

苏迟突然拉住母亲:"我们走吧。"

"啊?不开家长会了?"

"不开了。"苏迟声音嘶哑,"没什么重要的。"

母亲疑惑地看着他,但还是点点头。他们走出校门时,苏迟回头看了一眼。江临正送父母上车,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

"我也会让你骄傲的。"苏迟在日记里对不存在的父亲写道,"我会比江临更优秀。"

周末,苏迟又去了码头。这次他尝试搬大件——五十公斤一箱的海产。腰像要断了,但他咬牙坚持。工头递给他一瓶水:"学生仔这么拼干嘛?"

苏迟没回答。他想着物理竞赛班的学费,想着江临父亲骄傲的表情,想着自己破损的指甲和酸痛的手臂。这些疼痛是向上的阶梯,每一步都离江临的世界更近一点。

周一早晨,苏迟在教室门口遇见了江临。那人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苏迟贴满膏药的手上停顿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但这一眼就足够了——江临注意到他了,哪怕是出于厌恶或怜悯。

期中考试表彰会上,江临作为年级第一上台发言。苏迟坐在台下,目光贪婪地描摹那人的轮廓:阳光下近乎透明的耳廓,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握着奖状的手指关节......一切都那么完美,完美得令人绝望。

"我要把这画面刻在脑子里,"苏迟在笔记本上写道,"当我终于打败他的那一天,我要回忆他今天的样子。"

物理竞赛班开课那天,苏迟交上了第一期学费——厚厚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有零有整。老师数钱时眉头微蹙,但什么也没说。上课地点在实验楼顶层,教室明亮宽敞,窗外能看到整个校园。

苏迟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从这里可以俯视篮球场——每周三、五18:00-18:45,江临会在东南角篮筐练习投篮。今天的课上到一半,苏迟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果然,江临准时出现在球场,白衬衫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苏迟!专心听讲!"老师呵斥道。

苏迟猛地回过神,发现全班都在看他。他低头假装记笔记,却在本子上画了一个篮球,球上写着江临的名字。

下课已经天黑。苏迟独自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江临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月光下的身影修长而孤独。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说话。苏迟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手心渗出汗水。他想停下等江临,想搭话,想道歉,想质问......但最终只是放慢脚步,让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短暂重叠,又分开。

回到宿舍,苏迟翻开笔记本,在今天的日期旁画了一颗星星。这是他与江临最近距离的一次"同行",值得纪念。

高二上学期结束那天,下起了大雪。苏迟站在校门口,看着学生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江临上了那辆黑色奔驰,车窗上凝结着雾气,模糊了里面的身影。

苏迟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冻得失去知觉。雪花落在他睫毛上,融化后像泪水一样流下。他想起物理竞赛的成绩——市级一等奖,但离江临的省级荣誉还差得远。

"下学期,"他对自己发誓,"我一定会赶上你。"

雪越下越大,校园渐渐安静。苏迟转身走向公交站,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像某种孤独动物的踪迹。远处,黑色奔驰早已消失在风雪中,但后车窗上,似乎有一只手掌印曾短暂地贴在玻璃上,又很快被新的雾气覆盖。

"我在雪里站了一小时,"苏迟在日记本上写道,"而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很公平,因为我也在看着别人——那个比你更强大的、未来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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