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技术部办公室像个被按下静音键的游乐场，只有服务器的嗡鸣在空气里轻轻震荡。秦昊把最后一口冷掉的速食面倒进垃圾桶，塑料叉子刮得碗壁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林未——她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目光紧紧盯着桌上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光映在她脸上，把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格外清晰。
“老大，你再这样盯着它，它也不会自己开口说话。”秦昊把一杯刚泡好的速溶咖啡推到林未面前，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这电脑比我岁数都大，系统还是XP的，能开机就不错了，想破解最高权限的访问记录，跟在古董花瓶里找二维码差不多难。”
林未拿起咖啡，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才稍微回神。她看着秦昊乱糟糟的头发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突然觉得有点愧疚——昨天晚上她抱着旧电脑找到秦昊时，这小子刚写完一个数据模型，正准备下班，听说要查“穹顶内部服务器的访问记录”，二话不说就把刚穿上的外套又脱了下来，还开玩笑说“老大的事就是我的事，破案了请我喝三杯奶茶就行”。
“辛苦你了，秦哥。”林未轻声说，“要是实在难办，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别啊老大，我秦昊别的不行，跟代码死磕还是有点本事的。”秦昊立刻坐直身体，手指在旧电脑的键盘上敲了敲，屏幕上弹出一串复杂的指令，“你看，我已经用数据恢复软件扫了三遍，虽然对方用了‘无痕模式’，但服务器访问时总会留下点‘数字皮屑’——就像小偷进家门，再小心也会带点灰尘出去。”
他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个找到新玩具的孩子，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屏幕上的代码一行行滚动，绿色的字符在黑色背景上像窜动的萤火虫。林未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刚入职时的秦昊——那时他还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因为写错一个公式被主管骂得眼圈发红，却还是蹲在工位上改到深夜，后来林未帮他指出了公式里的逻辑漏洞，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跟着她，喊她“老大”。
“找到了！”秦昊突然大喊一声，吓了林未一跳。他指着屏幕上一个刚弹出的文件夹图标，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你看，这里有个被深度删除的压缩包，名字是乱码，但我恢复了部分文件名碎片，好像是……‘未寄出的’什么？”
林未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凑到屏幕前，鼻尖几乎要碰到显示器。秦昊点击解压按钮，进度条缓慢地向前爬，每跳一格，林未的呼吸就跟着紧一分。当“解压完成”的提示弹出时，她看到文件夹里整整齐齐排列着287个邮件草稿文件，文件名是按日期标注的，从“20031005”到“20231014”，跨度正好二十年。
发送人那一栏，全是“夏知”。
收件人那一栏，全是空的。
林未的手指悬在鼠标上，半天没敢点击第一个文件。秦昊看出了她的紧张，识趣地站起身：“老大，我去楼下便利店买两瓶水，你慢慢看，有发现喊我。”他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把空间留给林未一个人。
办公室里只剩下服务器的嗡鸣和林未的心跳声。她深吸一口气，双击打开了标注“20031005”的邮件——那是她和夏知在图书馆约定见面的第二天。
未未：
今天图书馆闭馆的时候，我在三楼靠窗的位置等了你一个小时。阳光慢慢从桌子上移走，把你的影子也带走了，我才知道你不会来了。
我留了半块黑巧克力在抽屉里，是你喜欢的那个牌子，没有放太多糖，怕你嫌甜。同学说看到你和隔壁系的男生一起走的，他帮你拎着书包，你好像在笑。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昨天我们还一起改代码到深夜，你说要做一套能“记住我们所有小事”的AI，还说以后要一起开公司。是不是我写的注释太多了？还是我不该在代码里藏巧克力的消息？
我把今天的代码改好了，放在共享文件夹里，你要是看到了，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哪怕只是说“我看到了”也好。
邮件没有署名，结尾只有一个小小的“知”字。林未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键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想起那天——母亲突然急性阑尾炎住院，她接到电话时正在系楼门口，隔壁系的男生正好路过，看到她急得快哭了，就主动提出帮她送书包回宿舍，自己则赶去医院。她根本没心思跟人聊天，更别说笑了，可在夏知眼里，却成了“和别人一起走，还在笑”。
原来从那时起，误会就已经开始了。
林未擦干眼泪，点开了第二封邮件，日期是2004年6月18日，毕业季。
未未：
今天答辩很顺利，老师说我们的“智能推荐系统”是全场最好的。我拿着证书去找你，却在教学楼后面看到你抱着我们的代码本哭。风吹得你头发乱飘，你却一点都没察觉，我想走过去，又怕打扰你。
晚上我收到了你的“绝交信”，打印的，没有署名，只说“不想耽误你前途，以后别再联系了”。我知道那是你的字迹，你写“耽误”两个字时，总会把“耽”的竖弯钩写得特别长，就像你总爱把代码里的注释写得又长又啰嗦一样。
我去你宿舍找你，阿姨说你已经搬走了，行李是你爸妈来帮你收拾的。我在你宿舍楼下站了一晚上，蚊子咬了我一身包，却没等到你回来。
未未，你是不是怕我跟你一起去北京？我知道你爸妈希望你回老家考公务员，可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闯一闯的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够好，配不上跟你一起走？
林未的手开始发抖。她从来没有写过什么“绝交信”。毕业季的时候，她确实收到了家里的压力，父母天天打电话让她回老家，可她一直跟夏知说“再等等，我会跟爸妈好好说的”。至于“打印的绝交信”，她连听都没听过——那时候她因为忙着跟父母争执，每天都在宿舍和系楼之间跑，根本没见过什么信。
是谁？是谁伪造了这封信？
她继续往下翻，邮件一封接一封，像一本被时光封存的日记。2005年的邮件里，夏知说她去了国外，在一所大学读AI专业，“这里的冬天很冷，没有图书馆三楼的阳光暖和”；2008年的邮件里，她说她参加了一个国际AI大赛，拿了奖，“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你说过，我们要一起拿一次世界冠军”；2013年的邮件里，她说她回国了，在一家科技公司做架构师，“今天路过A大，图书馆还在，只是三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小姑娘，跟我们当年很像”。
每一封邮件都没有收件人，却字字句句都是写给林未的。二十年的思念、等待、疑惑，像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网，把林未的心紧紧裹住，让她喘不过气。她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生活——麻木的婚姻，重复的工作，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以为这样就是“合规”的人生，却不知道，她错过的，是那个会在代码里藏巧克力消息、会在图书馆等她一个小时的人。
当她点开最后一封标注“20231014”的邮件时，手指已经哭得没有力气。这封邮件很短，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她心上。
未未：
我进了穹顶科技，成了“镜像预测”项目的技术顾问。你肯定想不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吧？
但我没有时间跟你叙旧。我发现“镜像预测”系统有个致命漏洞——有人在利用它伪造数据，把无辜的人构陷成“商业间谍”，之前被开除的两个高管，还有上周辞职的技术总监，都是被这个系统“预测”出来的“风险人员”。
你是数据合规总监，他们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你。小心赵山河，他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经常深夜去地下三层的机房，那里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我试着在系统里留了点“线索”，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如果看到了，别冲动，保护好自己。等我找到证据，我们再好好聊聊，聊这二十年……错过的一切。
邮件的最后，是一个小小的巧克力表情符号，像一颗被遗忘在时光里的糖。
林未的眼泪滴在键盘上，把屏幕上的字都晕模糊了。她终于明白，第二章里那行藏在“镜像预测”系统里的注释代码——“//未：今天图书馆闭馆早，三楼靠窗的位置，我留了半块巧克力”，是夏知留给她的线索。而上周用穹顶内部服务器登录她旧电脑的人，也是夏知——她是想告诉自己，危险正在靠近。
“赵山河……”林未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手指攥得发白。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市场部总监，每次开会都夸她“数据合规做得好”，上周还跟她说“林总监要是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帮忙”，原来全是假的。
就在这时，旧电脑的屏幕突然黑了下去，像被人突然捂住了眼睛。林未吓了一跳，刚想按电源键，屏幕中央突然弹出一行白色的字体，像一道冰冷的警告：
“好奇心会害死猫，也会毁掉你最在意的东西。——J”
“J”是谁？是赵山河吗？还是他背后的人？
林未立刻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夏知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夏知的声音，而是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了？是出事了吗？
林未猛地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门外跑。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碰到了买水回来的秦昊，他手里拎着两瓶矿泉水，看到林未慌慌张张的样子，连忙问：“老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夏知关机了，赵山河有问题，我们得去公司！”林未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必须找到夏知，问清楚一切！”
秦昊看着林未眼里的泪光，没再多问，把矿泉水塞进口袋，抓起桌上的电脑包就跟上：“老大，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好歹我也是个技术宅，真遇到事，还能帮你破解个门禁什么的！”
凌晨三点的街道格外安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未开着车，油门踩得很猛，车窗外的景象飞快地向后倒退，像她和夏知这二十年错过的时光。她看着前方亮起的红绿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夏知，你一定要没事。这次，我不会再错过你了。
车快开到穹顶科技大厦时，林未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
“别来公司，他们在等你。——J”
林未的手猛地一握方向盘，车在路边停下。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J”，又想起夏知邮件里的警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去，还是不去？
秦昊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林未苍白的脸，轻声说：“老大，要不我们先等等？对方明显是在设套，我们不能冲动。”
林未深吸一口气，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给秦昊发了一条消息：“你回公司，把‘未寄出的信’压缩包备份，藏好，别让任何人发现。我去穹顶，就算是套，我也得去——夏知可能在里面。”
她不等秦昊反驳，就推开车门：“放心，我会小心。有事随时联系。”
夜色里，林未的身影快步走向穹顶科技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她的影子，像一个孤独却坚定的战士。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不仅是赵山河的陷阱，还有关于“黑匣子”的秘密——那个藏在地下三层机房里的、关乎“镜像预测”系统真相的核心线索，正等着她去揭开。而这一切，都将展开更激烈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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