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废弃电影院的霓虹灯招牌只剩几个字母还在闪烁：“MO IE PALA”。季沉站在马路对面，看着这座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艺术装饰风格建筑，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三天前从“幽灵游轮”生还后，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研究上。
张明远自杀的新闻被低调处理，只说是“抑郁症发作”，1947年海妖号沉没事件的资料少得可疑，而关于“阈限空间”的理论大多属于都市传说范畴。
最令他在意的是云弈那句“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
“季医生！这边！”
林雨站在电影院侧门处挥手。她今天穿着黑色运动装，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比游戏里镇定许多。
云弈靠在一旁的墙上，难得一身全黑装束，连常戴的银色项链都换成了黑色皮质绳。
“你调查到什么了？”季沉直奔主题。
云弈递过一杯咖啡：“先说说你的发现，医生。”
三人进入电影院废弃的前厅。厚厚的灰尘覆盖着天鹅绒座椅，墙上的电影海报已经褪色，但季沉仍能辨认出其中一张，《记忆迷宫》，1953年的心理惊悚片，海报上是一个男人站在无数镜子中间。
“巧合？”林雨小声问。
“游戏没有巧合。”季沉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查了电影院的历史。1953年10月31日，这里举办《记忆迷宫》首映礼时发生了火灾，造成二十多人死亡。日期模式与之前的游戏相同，10月31日。”
云弈接过文件翻看：“万圣节前夜，西方传说中的'阈限时刻'，生死界限最模糊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你查到受害者名单了吗？”
季沉摇头：“记录被销毁了。但有篇报道提到，火灾始于放映室，当时正在播放电影的'禁忌结局'。”
林雨打了个寒颤：“什么禁忌结局？”
“电影原本有个隐藏结局，主角发现自己才是镜中人。”
云弈轻声说，“后来制片方认为太黑暗，要求重拍。但据说导演偷偷保留了一份原版...”
季沉敏锐地注意到云弈讲述时的细节程度：“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云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家族爱好老电影。”他明显在回避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准备入场。”
兔子面具人站在放映厅门口，机械声音从面具后传出：
“欢迎参加'记忆迷宫'游戏。规则如下：1.找到原版电影胶片；2.在天亮前逃离迷宫；3.不要相信你看到的全部记忆。特别提示：本次游戏为个人记忆主题，玩家将面对自己的过去。“
季沉感到一阵不安。个人记忆主题？游戏怎么知道他的过去？
放映厅里已经坐了十几个玩家，包括那三个运动服壮汉。他们看到云弈时交换了一个眼神，季沉记下了这个细节。
灯光熄灭，银幕亮起。不是电影，而是一行血红的字：
【谁的记忆在说谎？】
季沉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当他再次看清周围时，放映厅消失了，他站在一个陌生的儿童卧室里。墙纸是淡蓝色的，上面印着小帆船，床边放着一个破旧的泰迪熊
这个房间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既视感。
“季沉...”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该吃晚饭了。”
门开了，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站在那里。尽管看不清脸，季沉的心脏却猛地抽紧——那是他母亲的声音，但他母亲在他八岁时就去世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明显是更大些的孩子的房间里…?
“这是...我的记忆？”季沉喃喃自语。
女人走近，她的脸逐渐清晰起来。不，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母亲。这个女人更年轻，右眼角有一颗痣，而他母亲没有。
“你不是她。“季沉后退一步。
女人的表情突然扭曲：“你总是这样，季沉。拒绝承认现实。”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就像你拒绝记住他一样！”
房间开始融化，墙壁像蜡一样滴落。季沉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两旁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前方有个小男孩蹲在路边，正在喂一只黑白相间的猫。
当男孩抬起头，季沉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八岁时的自己，但这段记忆完全不存在于他的脑海中。
小季沉突然看向他身后，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云弈！你迟到了！”
季沉猛地转身。一个栗色卷发的小男孩跑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尽管年纪小，但那标志性的虎牙和狡黠的眼神毫无疑问是…
“云弈？”成年季沉的声音几乎哽住。
两个小男孩跑向远处的公园，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季沉想追上去，地面却突然裂开，他坠入黑暗。
“醒醒！医生！”
云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季沉发现自己仍在放映厅里，但其他玩家都不见了，只有云弈和林雨焦急地看着他。
“你突然就呆住了，然后开始自言自语。”林雨紧张地说，“云弈说你在记忆迷宫里。”
季沉的额头布满冷汗：“我看到...你。小时候的你。和我在一起。但我不记得这段过去。”
云弈的表情变得复杂：“游戏在挖掘被压抑的记忆。”
他犹豫了一下，“那不是幻觉，季沉。我们小时候是邻居，直到你八岁那年...”
放映厅的银幕突然爆炸，一个黑洞出现在原本的位置。
“入口打开了。”云弈拉起季沉，“我们得进去，但要小心。记忆迷宫会根据每个人的弱点量身定制陷阱。”
三人穿过黑洞，来到一个由无数走廊和门组成的迷宫中。每扇门上都标着日期，有些还贴着照片。
“这是...我的记忆宫殿？”季沉看着一扇标着“1994.07.15”的门，上面贴着他五岁生日照片，但照片里多了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小云弈。
“不仅仅是你的。“云弈严肃地说，“看那边。”
一扇黑色门扉上标着“云弈—1996.11.03”，日期下方刻着一个与游戏标记相似的眼睛符号。
“游戏在混合我们的记忆。”
林雨惊恐地说，“为什么我的门在那里？”她指向远处一扇标着她名字的门。
季沉走近一扇标着“1998.10.31”的门，万圣节前夜，他母亲去世前一周。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不要打开它。”云弈抓住他的手，“记忆迷宫会利用你最痛苦的回忆对付你。”
“我需要知道真相。”季沉甩开云弈，“你显然知道更多关于我的事，却不肯说。”
门开了。里面是他童年的家，但布局与他记忆中的不同。小季沉坐在客厅角落，正在画画。一个妇女背对着门，正在和什么人争吵。
“你不能带走他！”
季沉的母亲喊道，“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实验了！”
“协议就是协议。”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说，“云家已经付了钱。两个孩子都表现出了适配性。”
小季沉抬起头，他的画上是一个发光的盒子，和“海妖号”上的一模一样。
现实中的季沉头痛欲裂：“这是什么？我不记得这些...”
场景突然变化。现在是在一个实验室里，小季沉和小云弈被固定在两张并排的椅子上，头上连着电极。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操作某种机器。
“第二阶段测试开始。”白大褂说，“阈限空间连接建立。”
机器发出刺眼的光芒。季沉想冲进去，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在电流中尖叫。
“停下！”
成年云弈突然出现在场景中，拉起小季沉和小云弈的手，“我们得离开这里！”
记忆画面如玻璃般碎裂。季沉跪在地上，呼吸急促。
“那是什么...那些人在对我们做什么？”
云弈的脸色苍白：“一个实验...他们称之为'阈限空间原型测试'。”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你和我都是实验体，但我们反应不同。你封闭了记忆，我...”
林雨的尖叫声打断了他。她站在一扇新出现的门前，上面标着“林雨-2018.05.12”。
“这是我丈夫去世的日子...”她颤抖着说，“但游戏怎么可能知道？”
门自动开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林雨拖了进去。
“林雨！”季沉想追上去，走廊却开始扭曲变形，将他与云弈隔开。
“医生！抓紧我！”云弈在混乱中抓住季沉的手。
四周的场景再次变化。他们现在站在一个巨大的镜厅里，无数镜子反射着他们的身影。但有些镜像并不同步，其中一个“云弈”在冷笑，另一个“季沉”的眼神疯狂而狰狞。
【欢迎来到核心区域】
机械女声响起，
【请找出真实的记忆胶片，逃离迷宫。警告：不要被自己的镜像抓住。】
“分头找。”季沉努力保持冷静，“胶片应该藏在某面镜子后面。”
云弈点头，但没走两步就停住了：“医生...别看镜子。”
太迟了。季沉已经看到了，在其中一面镜子里，反射的不是现在的场景，而是两个小男孩手拉手站在燃烧的建筑前。小云弈在哭，小季沉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火焰。
“那是电影院火灾...”云弈低声说，“我们被带到了现场，作为实验的一部分。”
季沉的头疼得更厉害了，零碎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刺鼻的烟味、人们的尖叫声、小云弈紧握着他的手、穿白大褂的人把他们推向出口...
“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这些？”
“创伤后应激障碍加上实验影响。“云弈苦笑，”你选择了遗忘，我选择了...记住一切。”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插入：“多么感人的重逢。”
三个运动服壮汉从镜子迷宫中走出，手里拿着奇怪的装置，像是某种高科技武器。
“清道夫...”
云弈立刻挡在季沉前面，“你们不该来这里。这是私人记忆区域。“
领头的壮汉冷笑：“主脑对你们两个很感兴趣。特别是你，云弈，逃跑的实验体。”
季沉敏锐地注意到这个词：“实验体？”
“他没告诉你？”壮汉讥笑道，“云家的小少爷是第一个成功与阈限空间融合的人类。可惜他逃跑了，还带走了一个重要样本，就是你，医生。”
云弈突然发动攻击，速度快得不像人类。他击倒了一个壮汉，但另外两人立刻举起武器，发射出某种蓝色能量网。
“跑！”云弈推开季沉，自己被能量网缠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季沉没有逃走，而是冷静地观察环境。他注意到镜子迷宫的排列有特定规律，每七面镜子就有一个真实反射。
“林雨！”
他大喊，“如果你能听见，破坏第七面镜子！”
没有回应。季沉抓起一块碎玻璃，冲向第七面镜子。壮汉举枪瞄准，但镜子突然从内部爆裂，林雨跳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卷老式电影胶片。
“我找到了！”她喊道，同时按下手机上的某个按钮。整个镜厅开始震动，所有镜子同时出现裂纹。
壮汉们惊慌失措：“她在触发记忆崩溃！快撤！”
能量网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失。云弈挣扎着站起来，皮肤上布满奇怪的电路状纹路，但很快又消失了。
“记忆胶片...”他喘息着说，“那是我们的逃生票。”
三人聚在一起，林雨递过胶片：“上面标着'禁忌结局'。”
“播放它我们就能离开。”云弈拉着季沉向中央的放映机跑去，“但要做好准备，看到不想看的东西。”
胶片放入放映机的瞬间，整个迷宫开始崩塌。银幕上出现两个小男孩站在燃烧电影院外的画面，但这次视角更广，穿白大褂的人们在收集某种发光物质从废墟中升起，而一个戴兔子面具的人站在远处观察。
【恭喜通关】
机械女声说，
【你们已发现部分真相。下一阶段将在48小时后开始。特别提示：现实也是迷宫的一部分。】
季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回到电影院座位上。其他玩家陆续醒来，有些人尖叫，有些人哭泣。三个壮汉不见了。
兔子面具人站在银幕前：“表现优异者将获得特别奖励。”他递给季沉、云弈和林雨每人一张金色卡片
【休息期间可凭此卡进入安全屋，免受清道夫骚扰。】
离开电影院时，天已微亮。季沉抓住云弈的手臂：“我们需要谈谈。全部真相，现在。”
云弈疲惫地点头：“去我家吧。那里安全。”
林雨识趣地告辞：“我去调查这个'主脑'是什么。保持联系。”
出租车内，季沉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思绪万千。他记忆中的童年是安静的、孤独的，母亲温柔但体弱多病。
而现在，那段记忆被彻底颠覆，有云弈的存在，有什么实验，还有他完全不记得的母亲形象。
“那个眼角有痣的女人是谁？”他突然问。
云弈的手指轻轻敲打膝盖：“你母亲的双胞胎妹妹，林教授。实验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我真正的母亲呢？”
“在你五岁那年就被替换了。”云弈的声音低沉，“'她们'需要近距离观察你的发展。”
季沉感到一阵恶心。他的人生，他的记忆，甚至他的悲痛，都是被精心设计的实验的一部分…
云弈的公寓出乎意料的整洁，现代化装修中点缀着一些古老物件，一面青铜镜、几卷竹简、一把装饰精美的短剑。
“安全屋。”云弈倒了两杯威士忌，“我父亲留下的，能屏蔽阈限空间的监控。”
季沉没有碰酒杯：“从头说起。什么是阈限空间？”
云弈深吸一口气：“理论上，它是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具象化。但实际上...”
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的烙印，血红眼睛，但比玩家的更复杂，“它是被某个古老组织刻意培育的'领域'，用来筛选适配者。”
“筛选来做什么？”
“成为容器。”云弈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容纳'它们'，那些在镜子里、在记忆间隙中观察我们的存在。”
季沉想起游戏中看到的种种异象：“你是说...我们小时候的实验...”
“是为了测试谁更适合作为载体。”
云弈苦笑，“你表现出了完美的心理防御机制，能够封闭创伤记忆，我则展现了异常的适应能力。我们互补，所以'它们'特别想要我们这对组合。”
季沉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医生，你的一位病人正在天台边缘。地址已发送。】
附带的照片让季沉浑身冰冷，张明远的主治医师刘医生站在高楼边缘，眼神空洞。
“陷阱。”云弈立刻说。
季沉已经拿起外套：“也可能是线索。刘医生认识张明远，可能知道些什么。”
云弈抓起车钥匙：“那就一起去。但记住，医生，”他的眼神异常严肃，“从现在起，不要相信任何记忆，包括你认为'真实'的。”
季沉点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如果连最基础的记忆都可能虚假，那他还能相信什么？唯一确定的是，身旁这个看似轻浮实则深沉的男人，似乎是他过去与现在唯一的连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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