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的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圈就停住了，诊所的门已经解锁。
他后退半步，手指摸向手机。凌晨四点十五分，距离“记忆迷宫”游戏结束仅过去三小时，本应无人的诊所却透出一线灯光，在走廊地砖上投下锯齿状的光影。
“有人闯入了。”他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云弈说。
“别进去。”云弈的嗓音带着电流杂音，“我十分钟到。“
季沉盯着那道门缝，某种冰冷的直觉顺着脊椎爬上来。诊所里飘出一股他熟悉的气味，苯酚消毒液混合着...新鲜的血腥味。
“等不了。”他挂断电话，从公文包夹层摸出一把解剖刀，推开了门。
候诊区一片狼藉。沙发被利器划开，填充物像内脏般散落一地。但真正让季沉停住呼吸的是墙壁，原本米色的墙面上布满深红色字迹，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句话：
【你逃不掉的医生】
字迹不像用颜料或血液写成，更像是从墙体内部渗出来的。
季沉戴上手套触碰，指尖传来异常的温热感，仿佛墙壁有了生命。
“心理战术。”他自语道，强迫心率降下来，“模仿我病人的笔迹...”
话音未落，洗手间传来水龙头被拧开的声响。
季沉握紧解剖刀，缓步靠近。洗手间门虚掩着，一道人影映在磨砂玻璃上，过于瘦长，头部畸形地歪向一侧。
水流声突然变得粘稠，液体从门缝下渗出，在瓷砖上蔓延成暗红色。
他踢开门的同时侧身闪避。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到来，只有空空如也的洗手间。水龙头大开着，流出的液体从透明逐渐变成血红色，洗手池里漂浮着几缕黑色头发。
最骇人的是镜子。季沉的身影在镜中延迟了半秒才做出相同动作，当他静止时，镜中的“他”却缓缓勾起嘴角，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来找你】
解剖刀脱手飞出，精准击碎镜面。无数裂片中，季沉看到有黑影窜过，但回头时身后空无一物。只有墙上的血字开始移动，像融化的蜡一样重组，形成一只巨大的眼睛图案。
手机震动。云弈发来一张照片：诊所建筑外墙上爬满荧光符号，与他们在刘医生跳楼处所见如出一辙。
【整栋楼都被标记了】
信息紧接着跳出，
【不是普通入侵，是游戏在现实中的投射。别碰任何反光表面！】
季沉刚读完，洗手池的血水突然沸腾，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抓向他手腕。他闪避不及，被冰凉的触感缠上，皮肤立刻泛起青灰色。
“砰！”
诊所前门被踹开，云弈旋风般冲进来，手中银光一闪。季沉只觉腕上一轻，那只透明手被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钉在墙上，蒸发成刺鼻的雾气。
“你迟到了八分钟。”季沉甩着麻木的手腕。
“路上解决了三个跟踪者。”云弈拔出短刀，刀身刻满与墙上相似的符号，“诊所成了薄弱点，游戏开始通过这里渗透现实。”
他拽着季沉退到走廊，突然将短刀掷向天花板。一声非人的尖叫响起，某个透明物体砸落在地，显形片刻，像是由碎玻璃拼凑的人形，随即化为乌有。
“镜像傀儡。”云弈收回武器，“低阶清道夫，但数量...”
更多玻璃碎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候诊区的窗户上，数十只透明手爪正在敲打玻璃。
“后门。”
季沉转向紧急出口，却发现门把手上凝结着厚厚的冰霜。
触碰的瞬间，金属把手扭曲变形，形成一个小巧的兔子头形状，对他眨了眨眼。
云弈咒骂一声，从衣领拽出那枚铜币按在兔子头上。金属发出尖锐的哀鸣，恢复原状。
“没时间了。”他推开季沉，突然扯开自己衬衫前襟，露出锁骨间一个发光的印记，三个相交的圆环，“帮我按住这个。”
季沉毫不犹豫地将手掌贴上。触感不像皮肤，而像是按住了一扇震颤的门。云弈倒吸一口气，抓住季沉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
“数三下，一起喊'破界'。”
“什么？”
“信任我一次，医生！”
玻璃碎裂声近在咫尺。季沉点头，感受到掌下云弈的心跳异常缓慢，每分钟不超过三十次。
“一、二、三，”
“破界！”
云弈锁骨间的印记爆发出刺目白光。季沉眼前一片雪盲，只觉被拽入某个狭窄通道，无数模糊影像从身侧飞掠而过：
燃烧的教堂、深海中的玻璃城市、倒悬的图书馆...
然后他们跌落在实木地板上。季沉滚了两圈撞到茶几，云弈则单膝跪地，嘴角渗出血丝。
“你的...公寓？”季沉喘息着环顾四周。典型的顶层豪华公寓，落地窗外是城市全景，但所有镜子都被黑布遮盖。
“安全屋。”云弈用袖子擦去血迹，“短时间内游戏找不到这里。”
他踉跄站起，从酒柜取出一瓶琥珀色液体灌了两口，随手扔给季沉：“喝掉。能中和镜像毒素。”
液体入喉如火燎，但手腕上的青灰色确实开始消退。季沉走向落地窗，发现玻璃上贴满符纸般的金属薄片，每一片都刻着微型符号。
“你早知道游戏会渗透现实。”
“猜测而已。”云弈解开衬衫袖扣，露出手臂内侧的烙印，比季沉的更复杂，像电路图般延伸至肘部。
“每次游戏后，我的'适配度'就提高一些。今早发现能感知到现实中的薄弱点了。”
季沉想起诊所墙上的血字：“那些字...不是人写的。”
“是游戏本身的'语言'。”
云弈拉开一个隐藏式控制台，调出多个监控画面，“看看这个。”
屏幕显示季沉的诊所此时空无一人，但墙面确实布满红字。更诡异的是，那些字迹正自行重组，形成新的信息：
【找到兔子先生他知道你母亲的下落】
季沉瞳孔骤缩：“我母亲死于我八岁那年。”
“你确定吗？”云弈调出另一段录像，刘医生办公室的偷拍画面。时间显示是三天前，刘医生正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林教授要求加快进度...季沉的记忆封印不稳定了...如果他想起1999年10月31日的事...”
录像戛然而止。云弈的表情罕见地严肃：“你母亲可能一直是'他们'的一员。而你现在是游戏的重点观察对象。”
季沉走向公寓另一侧的书架，上面摆满古籍和奇特的工艺品。
他注意到一个水晶匣子里放着儿童涂鸦，两个小男孩手拉手站在房子前，署名“小沉和小弈”。
“你保留了二十多年。”
云弈耸肩：“提醒自己为什么活着。”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蓝色液体。
“你受伤了？”季沉强行掰开他的手。
“过度使用能力的副作用。“云弈试图扯出笑容，但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医生。死不了。”
季沉不由分说扯开他衬衫。云弈胸口的皮肤下，发光的纹路如活物般蠕动，正缓慢向心脏方向延伸。
“这叫死不了？”
“比起变成清道夫，算是轻伤。”云弈试图推开他，却被季沉按在沙发上。
“闭嘴躺好。”季沉从茶几抽屉翻出急救包，“有银器吗？越纯越好。”
云弈指向卧室：“床头柜...银质怀表...”
季沉找来怀表，将它压在云弈锁骨间的印记上。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起，蓝光逐渐减弱。
“老派的方法。”云弈喘息着，“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季沉自己也有些惊讶，“本能反应。”
他注视着云弈渐渐平稳的呼吸，突然意识到这个永远玩世不恭的男人此刻脆弱得不可思议。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嘴角血迹未干，锁骨处的印记微微发烫。
“为什么冒险救我？”
云弈睁开眼，虹膜在光线中呈现出罕见的金棕色：“可能我比你更相信命运。”他试图恢复平日里轻佻语气，却因疼痛而破功，“嘶...或者只是疯了。”
季沉用酒精棉擦去他嘴角血迹，动作意外地轻柔：“疯子是我。居然开始习惯这种超现实状况。”
手机突然震动。林雨发来加密文件：
【查了刘医生的电脑。你所有病人都被标记了。附件是名单。】
季沉点开附件，呼吸一滞，名单按病情严重程度排序，每个名字后都标注着“接触等级”和“清除优先级”。
张明远的名字上打着红叉，后面十几个名字被黄线划掉，而他的名字单独列在最后：
【季沉-特殊案例-记忆封印破损率47%-适配度89%-需**回收】
“他们把我当实验品监控...”季沉将手机递给云弈，“诊所是个观察站。”
云弈看完后突然坐起：“不止是你。”他放大文件末尾的水印，“这个三角形标志...是我父亲私人实验室的徽章。”
他冲进书房，拖出一个保险箱。指纹解锁后，取出一沓发黄的文件。最上面是份1989年的实验日志，标题为《阈限空间与人类意识融合试验（第四阶段）》，签名处赫然是“云松岭“，云弈的父亲。
“我一直以为他研究的是普通心理学...”云弈快速翻阅文件，突然停在一页，“天。”
季沉凑近看。页面上是两张儿童脑部扫描图，标注着“实验体7号（云弈）“和“实验体8号（季沉）“。图片显示两人大脑杏仁核区域都有异常亮斑，旁边手写批注：
【完美镜像配对，建议进行绑定实验】
“我们小时候确实是实验搭档。”季沉想起记忆迷宫中的场景，“但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云弈指向文件末尾的红色印章：
【记忆清洗程序批准执行- 1999.10.30】
“他们在火灾前一天清洗了你的记忆。”云弈声音发紧，“而第二天...整个实验室真的起火了。”
季沉突然头痛欲裂。破碎的画面闪过：密闭房间、电极、穿白大褂的女人俯身对他说“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
“季沉！”云弈抓住他颤抖的肩膀，“呼吸！”
疼痛逐渐消退。季沉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紧攥着云弈的衬衫前襟，而对方的手臂纹路正发出微弱的蓝光。
“你的能力...在回应我的状态？”
云弈看起来比季沉更震惊：“不应该这样的...除非...”他猛地松开手，“我们之间的'绑定'从未解除。”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不是自然天气，雨滴悬停在半空，街灯的光线扭曲成螺旋状。公寓里的电子设备同时发出刺耳噪音，电视自动开启，雪花屏上浮现血红色文字：
【找到兔子先生他知道镜子另一边的真相】
云弈扑向控制台：“他们定位到我们了！”他启动某个程序，所有窗户的金属片开始高频振动，“最多能屏蔽十分钟。”
季沉走向电视，伸手触碰屏幕。指尖穿透了表面，如同伸入水中。
“你干什么?”
“它在邀请我们。”季沉冷静得出奇，“下一场游戏提前开始了。”
云弈拽回他的手：“太危险了！没有准备就进入薄弱点可能…”
“可能什么？”季沉直视他，“迷失在现实与游戏的夹缝中？我们已经在了。”
他指向窗外。原本的城市景观正在融化，高楼像蜡烛般扭曲，露出后面无边无际的灰色空间。
云弈突然笑了，露出带血的虎牙：“知道吗？有时候你真吓人。”他抓起短刀和铜币，“那就一起跳进兔子洞吧，医生。”
季沉握住他伸来的手。两人一同走向扭曲的电视屏幕。
在穿透水膜的瞬间，季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公寓墙上，他们的影子没有跟随动作，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手牵着手。
然后是无尽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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