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道的跋涉如同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污浊的水流阻力巨大，冰冷刺骨，不断消耗着他们本已所剩无几的体力。赫利奥斯全靠意志力支撑，右肩的剧痛一阵阵袭来，让他视野发黑，几次险些被暗流冲倒。林琦始终紧抓着他，充当着向导和支撑，在绝对的黑暗中，依靠赫利奥斯断断续续的口头指引和对水流方向的细微感知，艰难地辨别着方向。
时间感在这里完全丧失。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赫利奥斯的意识开始模糊之际，林琦猛地拉住了他。
“看前面！”林琦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
赫利奥斯勉强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远处管道壁上似乎透出一丝微弱的不同于应急灯的光亮。那光亮来自一个向上延伸的、布满铁锈的梯子，尽头是一个半开着的圆形舱盖。隐约的人声和嘈杂的音乐声从上方传来。
“应该就是这里，净水厂旧址的维护通道。”赫利奥斯喘息着说，声音虚弱。
攀爬梯子对受伤的赫利奥斯来说是极大的挑战。每向上一步，肩胛骨都传来钻心的疼痛。林琦在他下方，用肩膀顶住他的脚底，给他提供额外的支撑。终于，赫利奥斯用左臂奋力推开了沉重的舱盖，潮湿而略带咸腥的空气涌了进来——这是码头区特有的气味。
他们爬出通道，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堆满废弃管道和机械残骸的角落。身后是巨大的、早已停摆的净水厂厂房骨架，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而前方不远处，则是一片喧嚣混乱的景象——这就是“漏壶”集市。
集市依托于废弃厂区的棚户搭建而成，狭窄的通道两旁挤满了摊位。霓虹灯和简陋的白炽灯交织出光怪陆离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烤虫蛋白的焦香、劣质合成酒精的刺鼻味、机油和汗臭。义体商人敲打着金属手臂招揽顾客，数据贩子低声兜售着来路不明的信息包，改装摩托的轰鸣声与震耳的音乐混在一起。这里是被新京市遗忘的角落，也是法外之徒的乐园。
“得先处理你的伤。”林琦搀扶着赫利奥斯，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人群，“我知道一个地方，医生技术不错，而且……不问来历。”
他们避开人流主干道，钻进一条更加阴暗潮湿的小巷。巷子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门上只有一个模糊的蛇杖标志。林琦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一个带着警惕眼神的小窗口滑开。
“找老鬼。”林琦低声道，同时将一枚看起来像是旧芯片的物体塞了进去。窗口关上，几秒后，铁门吱呀一声打开。
门后是一个拥挤不堪、灯光昏暗的地下诊所。各种型号的医疗义体零件堆放在架子上，消毒水的气味勉强盖住了血腥和铁锈味。一个身材矮壮、头发花白、右眼装着多功能医用显微镜的老头正坐在工作台前，摆弄着一只机械手臂。他就是“老鬼”。
老鬼抬起眼皮，扫了一眼狼狈的两人，目光在赫利奥斯染血的肩头和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林琦，沙哑地开口：“小琦子，你又给我带什么麻烦来了？”
“鬼叔，帮个忙，我朋友中了脉冲枪。”林琦将赫利奥斯扶到一张铺着脏污床单的手术椅上。
老鬼慢悠悠地走过来，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检查了一下赫利奥斯的伤口，又看了看他的瞳孔。“时序安全的制式武器，能量灼伤不轻，污水感染……啧，能撑到这里算你命大。”他看向林琦，“价格你知道的，现金，或者等值信息。”
林琦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那个便携加密驱动器：“里面有‘镜子项目’外围数据的一些碎片，关于神经接口的早期测试漏洞，黑市上值这个价。”
老鬼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接过驱动器，插入旁边的读取器快速浏览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够意思。按住他，会有点疼，我这里麻药缺货。”
没有麻药的手术如同酷刑。老鬼用激光手术刀清理灼伤坏死的组织时，赫利奥斯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全身，但他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只有紧握椅子边缘、指节发白的手显示出他承受的巨大痛苦。林琦在一旁按住他的左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敬佩。
处理完伤口，植入促进组织再生的生物凝胶并重新包扎后，老鬼又给赫利奥斯注射了一针强效抗生素和营养剂。“好了，死不了了。二十四小时内别剧烈活动，不然伤口崩开我可不管。”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对林琦说，“时序安全的人今天在集市上出现过，像是在找什么人。你们最好快点离开。”
这个消息让刚刚松弛下来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诊所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逼近！
“例行检查！开门！”一个粗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用枪托砸门的声音。
是老鬼提到的时序安全巡逻队！他们竟然搜查到了这里！
老鬼脸色一变，迅速指向手术椅后方一个堆满废弃医疗包装箱的角落：“快！藏到后面去！”
赫利奥斯强忍伤痛，和林琦一起迅速躲到杂物后面，屏住呼吸。老鬼则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粗暴地推开。两名穿着时序安全制服、手持武器的特工闯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狭小的诊所。
“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为首的特工亮出一个便携屏幕，上面正是赫利奥斯和林琦经过处理的通缉图像。
老鬼装作仔细看了看，摇摇头：“没见过。我这儿今天只接了个切到手的醉鬼。”
特工怀疑地打量着诊所，目光扫过工作台、架子，最后落在那张刚用过、还沾着赫利奥斯血迹的手术椅上。“这血是怎么回事？”
“刚给一个家伙取了颗坏掉的肾脏义体，流了不少血。”老鬼面不改色地撒谎，“怎么，时序安全现在连黑市诊所的生意都要管了？”
特工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走到手术椅旁，用手指沾了一点尚未干涸的血迹，放入一个便携分析仪。分析仪立刻发出轻微的嗡鸣，开始进行DNA比对。
杂物后面，赫利奥斯和林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旦DNA比对结果出来，他们就将无处可逃！赫利奥斯的手缓缓摸向了藏在腰间的脉冲手枪，林琦也握紧了袖中的电磁短棍，准备做最后一搏。
诊所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如同死刑犯等待最终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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