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光还浸在墨色里，鲸落撑着伞踏入24小时便利店，她拎了袋面包和牛奶，伞沿滴落的水在门口积成小水洼。
教室已有零星人影，陆禾禾刚跨进门槛就凑过来，书包带子还没捋顺：“8班跑操那个男生叫陈奕，我特意问的，还是学霸呢！”说完咕咚灌了半瓶水。
“这么上心？”鲸落挑眉。
“什么呀，就印象深而已。”
班主任王海挟着怒气进来，眉头拧成疙瘩，扫过昏昏欲睡的学生们，音量陡然拔高：“十年寒窗苦，我来盯早读，4块钱补贴够干嘛？连顿5块的早饭都不够！倒贴钱图什么？还不是盼着你们桃李满天下！”
底下响起细碎的唏嘘，像风吹过纸页。
王海的怨气还没散，粉笔头在讲台上敲得砰砰响：“都打起精神来！早读不是让你们闭着眼念经，那个让我们来看看新同学的实力 —一鲸落你把《离骚》第一段背一遍。”
鲸落刚把牛奶盒塞进桌肚，指尖还沾着点凉意，清朗的声音顺着雨雾漫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陆禾禾在旁边飞快比了个“厉害”的口型，视线却偷偷溜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小了，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成流，忽然她手肘撞了撞鲸落，提醒她看窗外。
鲸落余光扫过去，穿蓝白校服的男生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打伞，那正是前几天操场见过的陈奕，他额发被雨打湿，贴在眉骨上，抬头时正好对上陆禾禾慌忙转回去的侧脸。
“不错。”王海总算松了点脸色，又点了个名字，“冬清玥，你也来一段。”
刚落座的女生应声站起，声音比鲸落清冷些，“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陆禾禾的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小洞，耳尖比刚才喝的水还烫。鲸落低头翻书时，瞥见她草稿纸上无意识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早读课在王海抑扬顿挫的领读声里慢慢淌过，雨停了。
陆禾禾的心思早不在《离骚》上，趁王海转身写板书，飞快在草稿纸一角画了个简笔画小人，推到鲸落那边——小人举着望远镜，箭头直指斜窗外的陈奕背影。
鲸落刚要笑，就见陈奕像是有感应般，忽然侧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陆禾禾手忙脚乱把草稿纸往抽屉里塞，手肘撞到桌腿，发出“咚”的一声。
王海猛地回头：“谁在那儿搞小动作？”
陆禾禾埋着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倒是鲸落先开了口，声音平静：“老师，我刚才想问陆禾禾一道题，不小心吵到了。”
王海“嗯”了一声，没再追究。陆禾禾余眼看看陈奕离开。
与此同时鲸落在刷刷记单词的同时，也听见了讲台上正被奚落的繁晏“你这写的怎么和街上大爷大妈闲聊一样！ 没事多看看好词好句行吗？”
……
下课铃刚响，陆禾禾的人影瞬间消失在走廊拐角。繁晏几乎是同时起身，哗啦拉开鲸落前排的椅子，膝盖差点撞上桌腿。
眼里带着点不服输的倔：“鲸落同学，语文怎么学？”
鲸落放下笔，墨渍在指尖晕开一点：“多记，理解了就好。”
“我记了就忘，”他往前凑了凑，“你就从没忘过？”
鲸落看着他眼里的探究，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
繁晏噎了下，指尖无意识抠着桌沿，语气带点不服气的闷：“骗人的吧？那篇《离骚》你真全背下来了？我昨晚看了半页就犯困，每个字都认识，放一块儿跟天书似的。”
鲸落抬眼，晨光刚好落在她睫毛上，投出浅淡的影：“初中背过，大概还有印象。”
“学霸都这样吗？”繁晏啧了声，忽然凑近半寸，校服领口沾着点墨水印，“那你看我这作文……还有救吗？”他从书包里拽出皱巴巴的作文纸，红色批注刺得人眼疼——“逻辑混乱”“语言干瘪”“重写”。
鲸落刚要接，就见陆禾禾风风火火冲进来，手里攥着两袋热豆浆，看见繁晏时脚步一顿，把其中一袋往鲸落桌上一放，冲繁晏扬了扬下巴：“喂，你挡着我看同桌了。”
繁晏挑眉，慢悠悠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视线又落回鲸落手里的作文纸上，声音带了点笑：“那正好，让你同桌给我当当救星。”
陆禾禾“切”了一声，转头给鲸落递吸管时，飞快往窗外瞟了眼——陈奕正和同学抱着扫帚往器材室走，蓝白校服在晨光里晃出干净的轮廓。
繁晏看着陆禾禾又看看窗外的陈奕，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
陆禾禾刚碰豆浆袋，听见繁晏笑，转头瞪他：“笑什么？”
繁晏举着作文纸挡脸：“没什么，就你吸管插得比我作文还歪。”
陆禾禾脸一红，捏吸管太用力，豆浆溅到繁晏袖口。她忙掏纸巾，被他拦住。繁晏凑向鲸落，把作文纸一铺：“先看这个，救急。”
鲸落指尖划过“重写”二字，刚要开口，陆禾禾撞她胳膊，下巴朝窗外扬——陈奕正弯腰够卡在器材室门缝的扫帚。
“别看了，”繁晏用笔杆敲她桌面，“再看，扫帚都比你会翻墙。”
陆禾禾“呸”了声，转回头，鲸落指着作文：“‘那天风很大’改成‘风卷梧桐叶擦过操场栏杆’，会不会具体点？”
繁晏指尖划着那句，眼里亮起来,抓笔涂画，笔尖沙沙响。
窗外扫帚倒地，陆禾禾的目光又立刻飘过去——陈奕拎着扫帚转身，往教室瞥了眼。她慌忙缩脖子，耳尖却仍朝窗外。
繁晏用笔杆戳鲸落：“‘他跑得很快’再改改？”
鲸落想了想：“‘校服下摆扫过跑道，像振翅的白鸟’。”
繁晏感慨道：“学霸自带词典啊
鲸落没说话，只低头翻开了课本。陆禾禾往窗外瞅，陈奕的身影早没了踪迹，只剩器材室门口那把扫帚孤零零立着，在风里轻轻晃，鲸落也随着陆禾禾的视线向窗外看去。
上课铃在走廊里荡，语文老师的脚步声从远及近，繁晏猛地把作文纸往抽屉里塞，动作太急，带起的风掀动了鲸落的书页，哗啦啦翻过两页，停在印着《离骚》的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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