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奉灵回到府中,还未换下衣裳,便直奔书房。
檀擎负手立于窗前,并未回头,缓缓开口:“今日之事,我已知晓。”
“你为护那两位皇子,与二皇子正面冲突,众目睽睽之下,将军府已同他们牵扯不清。”
檀奉灵心头微紧,并不意外父亲的消息灵通,嗯了一声,等待下文。
“陛下虽不过问,但宫中耳目众多,难保不会有人借八年前你救下他们大做文章。为父思虑再三,你需暂时避一避风头。”
檀擎注视着她,思绪翻涌。
他早看出临鹤那孩子心思深沉,绝非甘于人下之辈,自家既欲成事,此子难以掌控,必成心腹大患。
更何况那少年对女儿的态度暧昧不明,恐怕存了利用之心。
自家女儿虽机灵,却终究心思纯直,长久相处,难免吃亏。他日兵戈相见,以女儿重情的性子,必受重创。
再想起女儿近日屡次反对他扶植傀儡的提议,檀擎眼底掠过一丝决断。
既然那两兄弟并非合适人选,不如就让女儿以为自己放弃了利用他们的念头,也好叫她安心。
“为父思前想后,”檀擎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几分妥协,“既然你如此维护他们,那便依你。往后将军府不再打那两位皇子的主意,你也不必再为此与为父争执了。”
檀奉灵闻言眼睛一亮,她爹终于放弃放弃扶植傀儡,自己登基了?
“爹爹此话当真?”
“自然。”檀擎颔首,掩去眼底的深意。他另有打算——从宗室中挑选一个尚在襁褓的幼儿,那才是真正容易掌控的傀儡。
然而眼下局势紧迫。皇帝日益昏聩孱弱,太子与二皇子暗中较劲,朝堂风波将至,他必须确保女儿的安全。
“只是今日你当众维护他们,二皇子必定怀恨在心,太子不会放任两个潜在的对手不管。”
檀擎话锋一转,神色凝重,“为防万一,你需暂时离京避避风头。”
见女儿似要反驳,他补充道:“只是暂避锋芒,待风头过去,为父便接你回来。”
檀奉灵虽有些不情愿,但想到父亲终于让步,便也点头应允,想着明天先去跟临鹤临淮碰完面再走不迟。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当夜饮下一杯安神茶后,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身在颠簸的马车,车内熏香袅袅,她尚未来得及问询,便觉困意袭来,又再度沉睡。
檀擎揽着妻子秦氏站在府门前,目送车队远去。
秦氏倚在丈夫肩头,手中绢帕已被泪水浸湿,声音哽咽:“啸儿远驻边关,八年来仅回家三次……如今小檀花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檀擎目光深远,沉稳地抚慰着妻子,柔声道:“莫要忧心。待京中局势明朗,尘埃落定,我们的女儿很快就能平安归家。”
他早已安排妥当,对外称送顽劣小女回乡下老宅修身养性,实则一路北上,将她送往北境长子檀啸处。
唯有在那里,她才能真正远离京城的腥风血雨,才能放开手脚施展才华。
……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有力地踏过丰茂的草丛,伴随着一阵清亮欢快的笑声。
“大哥,你的追风再追不上我的绒绒,今年的第一我就拿走啦。”
春草初长,莺飞原野,正是北境最好的时节。自三年前檀奉灵初来赛马输给兄长后,每年这时她总要缠着檀啸比试一场。
檀啸不苟言笑的俊脸上,自从妹妹三年前到来,便多了许多笑容,可想到一会儿要说的事,他不由轻叹口气。
想着今天让她敞开了玩,朗声笑道:“灵儿的马术一年比一年精进,今年大哥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两人你追我赶,相差无几,但最终还是被檀奉灵的绒绒领先半个头取胜。
兄妹二人酣畅淋漓跑完一场,放任马儿自在吃草。
檀奉灵舒展四肢躺在辽阔的草原上,感受着清爽的微风,望着湛蓝的天空,长舒一口气:“爽!”
檀啸也放松地躺在她身边,但几次望向笑吟吟的妹妹,欲言又止。
檀奉灵在心里轻轻一叹,迎上兄长犹豫的目光,直接问道:“大哥,是父亲来信……催我回京了?”
檀啸颔首,轻声问:“小妹还在生父亲的气吗?”
檀奉灵摇了摇头,“早就不气了。他是为我好,我知道。”
檀啸略有些迟疑:“那为何近来……称呼都生疏了?你以前都是喊‘爹爹’。”
檀奉灵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大哥连这般细节都注意到了。
“是跟大哥学的呀。”
“大哥是男子汉,如此叫法更显庄重,你是我们疼爱的明珠,自是可以娇气些。”
“……可大哥,我不想永远躲在你们为我划定的安全区内,我也想要保护你们。爹爹三年前不问我的意愿送我离开,是怕我卷入皇子们的争斗、成为他们算计的目标……这些,我都明白。所以我不生气,我只是气自己还不够强,总是拖累你们。”
檀啸眉头紧蹙,刚要开口解释,檀奉灵没给他机会:
“我明白你们从不觉得我是负担,可若是每一次风波乍起,我就被送离京城,只能由你们挡在前方……这对我而言,就是在一次次证明自己的无用,甚至成了累赘。”
她眸光澄澈,语调坚定,“与其回到京中令父母兄长时时为我忧心,不如留在北境,至少能让你们安心。”
说着,她话音一转,露出俏皮的笑容:“再说,大哥一个人守在这儿多孤单呀,有我陪着不好吗?”
檀啸虽心中熨帖,却也愁眉不展。
小妹不肯回京,这三年来几乎与京城断了往来。他收到无数家书,父母与二弟无不在问询小妹近况。
而且还有几封来源暧昧的信笺,字句缠绵,意图不明。
当然,这种登徒子的轻薄之言是不可能被他小妹看见的,早被他一把火烧得干净。
话说回来,小妹从未亲自回信,每次读完家书,也只请自己代笔回复“一切安好,勿念”。
难道真的铁了心要留在北境?
檀奉灵不忍哥哥再为难,也确实思念家人,便眨眨眼,故作不经意地说道:“不过……若是爹爹今后能多听听我的想法,不再替我擅自决定,回京也不是不行。”
檀啸顿时恍然大悟,好笑地轻弹了下妹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丫头,有话不直说,白白叫你哥我担心这么久!”
他当即起身跃上马背,语气轻快了许多:“我这就去给父亲修书。你也好好收拾收拾,咱们不久就能回京了。”
“不是,大哥你跟我回去谁镇守北境啊?”
远方传来隐约的回答:“抚远大将军…调来接替…半月后抵达…”
檀奉灵黑人问号脸,哪来的抚远大将军?不过三年光景,京城竟有人能火速爬到堪比她爹的位置,这速度未免也太离谱了。
……
书信全程加急,总算在抚远大将军来的前一天,得到了应允的回信。
兄妹俩收拾好行装,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等快到京城时,檀啸因需要进宫复命,而檀奉灵还得伪装成从乡下修身养性回来样子,两人分道扬镳。
坐在将军府安排好的马车里,檀奉灵久违地吃到了娘亲做的红楂雪酥,嘴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她不由得想起两道身影。
临鹤、临淮估计不想理她了,大哥不知为何对她的信件把控格外严格,除了给家里回信,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寄往其他地方。
檀奉灵惆怅地叹了口气,片刻后,又重新振作起来,这次回来可是有场硬仗要打,剧情里这个时候太子被废,老皇帝马上殡天,男主们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储君候选人。
最重要的是,她爹打算起兵造反了!!!
她这三年表面晾着家里,心里比谁都着急,自家爹把她“发配”边疆,属实是意料不到,她一时鞭长莫及,为了回来后能扭转乾坤,及时止损,只能用这种方法为自己争取话语权。
马车行进迟缓,檀奉灵忽地扬声叫停。护卫队长连忙上前询问:“郡主有何吩咐?”
“太慢了,”她利落地跃下马车,“我骑马回去。”
她屈指吹出一声清亮口哨。只见一匹鬃毛卷曲的黑色骏马应声从道旁林中疾驰而出,直冲她而来,且丝毫不见减速!
一旁护卫脸色骤变,当即拔刀欲拦,却被檀奉灵抬手轻轻按回刀鞘。
下一刻,众人只见她纵身轻跃,衣袂翩然间已稳稳落座马背,黑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留下一众护卫怔在原地,目瞪口呆。良久,才有人喃喃低语:“郡主的身手……比三年前更厉害了。”
旁边的护卫满脸惊疑:“郡主……还习武?”
先前那人瞥他一眼:“你新来的吧?郡主离京之前,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武痴。真惹急了她,管你什么皇亲贵胄,照打不误。”
新护卫顿时噤声,有些话只敢在心里念叨:难怪要被送去“修身养性”……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这哪是郡主,分明是个无法无天的女霸王。”
另一边,檀奉灵进了城内,策马徐行于京城长街之上。
所过之处,行人纷纷侧目。
无他,大美女谁都爱看,尤其这种与寻常贵女不同风格的美女。
身姿挺拔,肌肤胜雪,一双明眸宛若秋水含星,顾盼间自有清冽光华流转。墨发高束,仅以一支素银簪固定,几缕碎发拂过线条清晰的下颌,更添几分飒爽英姿。
纵然无人识得她便是离京三年的栖梧郡主,但那通身掩不住的矜贵与威仪,以及眉宇间那一抹不容冒犯的凛然,足以令周遭视线敬畏有加,无人敢上前惊扰。
她腰间随意缠绕着一道暗色长鞭,鞭身以特制的金丝软革编织而成,看似装饰,实则柔韧非凡,收放无形。
这是她十岁生辰,父亲特意为她打造的兵器,平日宛若精致腰带,必要时,便是最凌厉的护身利刃。
檀奉灵边走边看,三年不见,京城的人和物似乎变化不大,唯一显眼的不同,便是多了一座装饰华丽的“凝香阁”,朱漆重彩,纱幔轻飘,在一片沉稳的街市中格外扎眼。
她正路过这烟花之地,不禁多看了一眼,前方一阵哭喊与哄闹陡然拽住了她的注意。
只见一家笔墨铺门前,一个瘸腿男子死死堵在门口,声泪俱下地朝着店内哀求:“娘子,我知错了,往后定好好待你……”
“娘子!你就出来看我一眼!我离了你怎么活啊……”
四周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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