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奉灵听旁人低语,这才知那男子与店内老板的女儿刚和离,今日是趁她独自看店,特来纠缠。
那女子终究心软,犹豫再三还是走了出来,她身形单薄,眉眼间尽是疲态与畏惧。
不料瘸子一见她露面,登时变了脸色,一下子扑上去扯她手臂,恶声恶气强迫她去官府随他复合,女子挣扎不肯。
下一刻,变故陡生!
那瘸子面目一狞,破口大骂:“给你脸不要脸!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猛地抡起手中拐杖,朝着女子狠狠抽下!
“啪”地一声闷响,那女子躲闪不及,被打得踉跄跌倒。
瘸子毫不手软,一边咒骂“不下蛋的母鸡”、“克夫败运”,一边继续挥杖猛击。
周围看客还有人发笑,甚至低声说“这婆娘自找的”、“到底曾是夫妻,何必闹这么僵”。
瘸子见状越发得意,手下更是发力。
檀奉灵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那女子徒劳地用手臂挡着脸,哽咽着不敢放声哭,细微的呜咽像一根尖针,一下下扎进她心里。
她想起离京前父亲与兄长百般呵护,唯恐她受一丝委屈,而这女子,当街被曾最亲密之人如此践踏侮辱,竟无一人相助!
眼看拐杖又一次就要落下,檀奉灵眸中寒光凛冽。
她未发一言,腕间一抖,腰间暗藏的金丝软鞭如一道黑色疾电,破开空气,发出慑人的尖啸——
“啪!”
一鞭狠抽在瘸子挥杖的手臂上,力道之大,令他惨叫倒地,拐棍飞出去老远。
不待他站稳,第二鞭凌厉而至,重重抽在他腿弯!瘸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惨叫都变了调。
“啪啪啪!”一鞭又一鞭,将他打得翻滚哀嚎,再无方才气焰。
檀奉灵高坐马上,俯视着地上滚动嚎叫的男人,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怒意。
她一字一句,神色寒意森然:
“欺辱妇人,也算本事?再叫我发现你来寻她,我便打折你另一条腿!”
她收回长鞭,不再看那瘫软如泥的瘸子,转而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声线放缓了些:“可需送你归家?”
那女子含泪拼命摇头,对她跪地磕了磕头,踉跄着挤入人群迅速离去。
檀奉灵不再多言,勒转马头,在一片死寂与无数道震惊、畏惧、谴责的眼神里,从容离去。
她身后,窃窃私语轰然炸开。
“那是谁家小姐?竟如此狠辣!”
“没看见那鞭子吗?定是将军府的那位……”
“居然是她!刚回京就当街行凶,果然跋扈任性!”
檀奉灵听得清清楚楚,毫不在意。
她只知道,有些事,看见了就不能背过身去。有些恶人,不打到他痛,他就永远学不会做人。
而这跋扈之名,她担了又何妨?
隔壁凝香阁的顶层雅间内,一道身影临窗而立。
窗扉微启,鲛绡薄纱随风轻动,隐约透出其后之人修长挺拔的轮廓。
那人一身墨色暗纹锦袍,身形清隽颀长,如玉树芝兰,却偏生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冷气息。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把玩着一枚温润玉佩,眸光穿透轻纱,始终锁在下方长街那抹骑影之上,不曾移开分毫。
从她策马转入这条街,到她驻足凝望,再到挥鞭当街惩恶——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扬手的动作,都清晰地落在他眼底。
见她出手利落,他唇角勾起,似欣赏,又似一切尽在掌握的玩味。见她蹙眉冷斥,他眸色微深,似是将那一点怒意也细细品味了一番。
待她事了拂衣去,留下满街议论,窗后人漆眸里才终于漫开一层深沉的暗光。
“影一,去处理。”男子声线清润如一泓山泉,哪怕是在下令杀人,只要与她沾上半分关系,语调间便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温缓,“那个男人——实在败兴。”
空旷屋内,无声无息多了一道跪地黑影,垂首领命:“是!”
三年时光,足以使蛰伏的幼兽磨利爪牙,褪去青涩,成长为心思难测、势藏雷霆的掌控者。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护在身前的稚童,而这棋盘,也该由他落子了。
只是,朝圣需有耐心。
尤其是面对这般明亮、桀骜却又心藏柔软的神女,更需徐徐图之,直至她全然接纳他的陪伴,再无隔阂。
纱帘微动,掩去其后深不见底的黑眸,唯余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散入楼阁暖昧的莺声燕语之中。
……
回到将军府,檀奉灵自是受到了家人热切的关怀。
秦氏拉着女儿的手嘘寒问暖,檀擎虽面色严肃,眼底也藏着宽慰。檀烁外出游历,听说妹妹归家,正在回程路上。家中因她的归来而添了许多生气。
不过三两日后,一场由宫中贵妃牵头、遍请京中贵胄子弟与闺秀的春日郊游宴,便送到了将军府上。
这场名为赏春,实为相看的宴会设京郊别苑,依山傍水,景致极佳。
男宾们或吟诗作对,或赛马射箭,展现才学武艺;女眷们则多聚于花荫下,品茶闲谈,姿态娴雅。
檀奉灵本无意于此,只是想到崭露头角的男主们,觉得可以碰碰运气。
她一到场,便吸引了不少侧目。
三日前她当街鞭恶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不少贵女眼中带着好奇与隐约的钦佩,只是碍于礼数未敢立刻上前。
恰逢一群贵女围着一刚射完箭的华服公子娇声恭维:“李公子真是文武双全,这手箭术堪称一绝呢!”
那李公子面露得色,故作谦逊地摆手。永嘉县主——这三年京中贵女圈的风云人物——正站在他身旁,笑容得体,但在不经意间便会流露出自觉众星捧月的矜持。
那公子听得恭维,有些飘飘然,开始主动将话头引向独自站在一旁的檀奉灵,语带轻佻: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是听说栖梧郡主……身手不凡?只可惜,女儿家终究该娴静温婉些才好,整日动刀动枪,未免失了体统,也让人怀疑府上家教。”
“什么身手不凡,”身着鹅黄衣裙的小姐,眼风斜斜扫过檀奉灵,用手帕掩着嘴,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周围人都能听见:
“李公子果真君子风度,不像有些人,空有些三脚猫的粗蛮功夫,便当街行凶,毫无大家闺秀的端庄体统,跋扈刁蛮,活脱脱像个母老虎。”
这话一出,四周霎时一静。众人或明或暗地瞟向檀奉灵。
永嘉县主嘴角微不可察地一翘,随即又恢复端庄模样,似乎不赞同地轻轻摇头,眼底却有一丝快意。
那李公子犹自得意,檀奉灵原本淡漠的神色倏然冷下。她可以不在意针对她的酸言酸语,但牵扯到父母家教,便是越过了底线。
她缓步上前,眼神清凌凌地落在那公子身上,唇角讥诮地勾起:
“这位公子倒是提醒我了。的确,家教至关重要。只是不知,贵府的家教是教您在人前做谦谦君子,人后却对他人闺誉妄加评判?这般言行不一,莫非就是您口中的‘体统’?”
“亦或是言传身教,方能将您栽培得如此‘标准’,活脱脱一个后宅长舌妇的典范,终日只知嚼人舌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
那李公子瞬间脸色煞白,继而涨得通红,指着檀奉灵“你”了半天,气得浑身发抖,但噎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不少贵女看向檀奉灵的目光更亮了几分。
檀奉灵看都不看他,径直走向箭靶。她随手拿起一旁的长弓,拈箭搭弦,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闺阁女子的娇柔,只有沙场历练出的利落与力量。
“嗖——嘭!”
一声裂响,箭矢精准地捅裂了那公子射在靶上的箭尾,且去势不减,直至彻底穿透靶心,从另一端露出锋利的箭头!
全场死寂。
檀奉灵掷下长弓,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那满脸惊骇的鹅黄裙小姐身上:
“这三脚猫功夫,就不陪各位风雅人士品评了。”
说罢,她不再看任何人,翻身跃上骏马,一扬鞭,纵马驰骋而去,长裙墨发随风飘动,潇洒至极。
留下满场震惊的宾客。
先前那几个想讨好公子的贵女此刻都羞臊地低下头,而更多原本就暗自羡慕檀奉灵洒脱的姑娘们,则忍不住聚在一起低声赞叹,互相对视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艳与向往。
几个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少年郎见状,顿觉面上无光,一时意气,纷纷翻身上马追了上去,高声喊道:
“郡主!怎么赢了一局便走?莫非是怕了我们,不敢再比了?”
檀奉灵闻声,连头都懒得回,只随意地朝后方比了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手势——中指傲然朝天。
虽不明其意,但那姿态中的轻蔑与不屑如实质般扑面而来,刹那间点燃了少年们那颗争强好胜的心。
“岂有此理!”
“追!”
几人当即策马狂追,直冲向东道主为男宾专设的赛马竞技区。那里本正进行着骑射、跃障、抢旗等各项比试,酣战正浓。
檀奉灵被身后追赶的动静搅得心烦,索性勒马转身,迎着一众惊愕的目光,扬声道:“不是要比么?划下道来,今日便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少年们哪受得了这般激将,纷纷应战。
于是,在这片原本只属于公子哥儿们炫耀力量的场地上,众人目睹了一场堪称碾压的表演。
赛马,她一骑绝尘,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骑射,她于奔马间挽弓连发,箭箭洞穿靶心;甚至那最高最难的马术障碍,她也如履平地,轻松跃过,身姿飒爽如惊鸿。
每一个项目,她都赢得毫无悬念,干脆果断。
起初还有人不服,轮番上前挑战,最终皆铩羽而归。
到最后,整个场地渐渐安静下来,原本的挑衅和不服尽数化为难以置信的惊叹与隐隐的狂热崇拜。
那些一开始只敢远远羡慕的贵女们,也忍不住围拢过来,眼眸光彩愈盛。
檀奉灵扫视一圈或呆滞、或兴奋、或面红耳赤的少年们,唇角一挑:“还比么?”
无人应声。
她轻嗤一声,这才调转马头,丢下心绪复杂的众人,真正纵马离去。
经此一役,檀奉灵“跋扈刁蛮”的名声旁,又生生烙下了一个“勇猛无敌”的印记。
而这日在场不少少年少女,自此成了她忠实的崇拜者,只觉京城贵女千百,再无一人能及她半分颜色。
永嘉县主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
她看着檀奉灵远去的背影,又看看那些无法回到她身上的关注,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真正焦点,再也不会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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