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云雾缭绕,半山腰处,一位须发皆白、头戴斗笠的老道自鹰爪间取下一封密信。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字迹,原本仙风道骨的姿态霎时崩塌,双手颤抖着将信纸撕得粉碎。
真没想到,那位的转世竟如此没出息,居然愿意接受两男共侍一妻!
他兀自崩溃了一会儿,又强行镇定下来,转念一想:幸好三人中总算还有一个有骨气的。那女子既已心生怨怼,若有人助她逃离,她必定求之不得。
山脚下,几个如蝼蚁般的村民正在祈雨。他漠然移开视线,继续向山顶行去,口中喃喃:
“蝼蚁也敢妄图求天?唯有我……才是天命所归。”
“去他爹的天命!”
临淮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盏轻响。
鸾仪殿内,临鹤、临淮听檀奉灵讲述国师对自己的恶意从何而来,正说到自己是天生灵体,而国师所授天命就是送她祭天。
她没透露消息来源,临鹤和临淮只是一味的相信,也不追问。
临鹤紧握住她的手,面色凝重:
“别怕,我绝不会让那妖道伤你分毫。”
三人围坐桌边,各捧一碗燕窝羹。他俩的那份是檀奉灵特意吩咐小厨房另做的,实在是这两人洗漱之后仍难掩憔悴,精神不佳。
临淮因预防遇上妖道难以应对,日日勤练不辍,身形健硕;临鹤却清瘦得多,颧骨都显得突出。
至于他们三人为何能如此心平气和同坐一桌……还要从昨日午时,临鹤放狠话开始说起。
临淮眼睁睁看着兄长将人一把扛上肩头转身就走,怔了半秒便急忙跟上。他心下已猜到即将发生什么,古铜色的脸庞不由泛起暗红。
追到中和殿门前,他压低声音急道:“你放她下来,我来抱。这样扛着她不舒服。”
临鹤冷冷哼了一声,踢开门将人安稳地放在宝座上,听到身后门合拢的声响,他回身朝临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临淮脚步一滞,满脸懵逼。
檀奉灵看他呆呆的像只傻狗,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
临淮更加困惑。眼前这两人变脸怎么阴晴不定的,分明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檀奉灵眼梢弯弯,将临鹤出的损招娓娓道来。
他其实早已察觉兄弟二人身边都有国师安插的眼线,有人不断怂恿他除掉临淮,独揽江山美人;而临淮身侧亦有人煽动造反。
于是临鹤就打算将计就计,从接到临淮回京消息那日起,便故意散播皇后出逃未遂、遭软禁鸾仪殿的假消息。
一来令临淮心急如焚、自乱阵脚,逼他亲自入宫面圣;二来檀奉灵配合演出一场兄弟二人强迫她的戏码,既可引出细作,也能筛出那些受妖道蛊惑、心存异心之徒,彻底清除隐患;三来……临鹤也存了几分私心,暗暗期望临淮不愿接受他的提议。
而檀奉灵之所以说是“损招”,自是因为临鹤这个笨蛋明明心里不好受,却再次主动邀请他弟加入他们的小家。檀奉灵碍于身体承受能力,当即严词拒绝,临鹤见她不愿,倒是格外高兴,可当晚就开发了一下她的潜力。
檀奉灵想骂人,她甚至怀疑临鹤是故意在圆房的第二日才告诉她临淮回京的事,就是想听她拒绝临淮。
这些她当然不会提及,只说为了效果逼真,所以才瞒着他。
临淮听罢,顿时臊眉耷眼。
一米九几的个头像只发现主人偷偷给另一只同类加餐的大狗,手指着临鹤,委屈巴巴地看向檀奉灵:
“灵宝,你信他,不信我。”
檀奉灵抬手揉了揉他粗硬的发顶,放软声音,略带调侃:“怎会不信你?只是你性子急,若早叫你知道,哪还演得出那恨不得撕了你哥的狠样……”
话未说完,临淮真如一只得了安慰反倒更委屈的大狗,就势将她扑倒在柔软的宝座里。
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整个笼罩,滚烫的呼吸埋在她颈间,闷声抱怨:“那也不行……你和他合伙骗我。”
他嘴上说着委屈,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温热的唇蹭过她的锁骨,引得被抱住的檀奉灵轻轻一颤。
一旁的临鹤见状低笑,非但不出手阻拦,反而趁机俯身,自后方贴近她耳畔,温声添乱:“卿卿现在可瞧见了?这便是你心软哄他的下场,他可不会轻易罢休。”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她散开的衣襟,与临淮一前一后,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檀奉灵望着眼前两张相似却气质迥异的俊脸,一个表情委屈地逼人,一个淡定地趁火打劫,有些哭笑不得。
“好啦,”她推了推临淮坚实的胸膛,又侧首瞥了临鹤一眼,“骗你是我不对,那你们想怎样?”
临淮眼睛倏地一亮,正欲开口,临鹤从容不迫地接过话头,粗粝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手腕:
“卿卿既说要演得逼真,自然是要……将错就错。”
临淮不满地瞪向兄长,手臂箍得更紧:
“——我先来的!”
话虽如此,檀奉灵倒也不怕他们真敢放肆。亲亲抱抱尚可纵容,若再得寸进尺,她可不介意动手捶狗头,毕竟她从来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王,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更何况,戏总还是要做足的。
那两人只需偶尔低喘几句、说些甜言蜜语,她却得又哭又喊、兼摔东西助兴。一场演下来,嗓子都快冒烟。
就这,那两个臭不要脸的竟还不太满意,梗着脖子向她发誓,表示“实战”绝不可能如此不济。
檀奉灵:“……”谁要听你们发这种誓?!
总之,闹腾得满宫皆知,三人才总算“收工”。
檀奉灵捧着冰糖燕窝羹,嗓子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过该交代的都已说完,临淮的重头戏顺利过关,接下来能否将她送出宫去,便要看那些人的本事了。
……
近日宫闱氛围压抑诡谲,不仅因帝后与靖王之间难以言说的关系,也因许多人心怀鬼胎,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重兵把守的鸾仪殿。
进安望着气压低沉、面色冰冷的帝王负手走入皇后寝宫,不禁为皇后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里头那位靖王自那日强闯入宫后,就再未出来过。之后皇后趁陛下上朝时试图逃走,还动了刀子,他更是借口被皇后刺伤需静养,直接赖在鸾仪殿不走。
为防皇后再伤人,陛下命太医院特配了一种令人四肢无力的药物。
进安作为旁观者,都为陛下使出的一连串将皇后越推越远的昏招心急如焚,况且陛下行事如此高调,若被国丈知晓,他多年来在檀家苦心经营的好女婿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而被进安忧心不已的临鹤,此时正与临淮一唱一和,缠着他们的皇后讨要生辰礼。行冠礼之时,唯独缺了最想见的她,根本没心思参加,但为顾全计划,又不得不忍耐,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檀奉灵被吵得无法静心练功,只得取出当初备好的礼物。
临鹤与临淮疑惑地接过那两份题为“成长手册”的礼物,不解其意。
檀奉灵按名字分别递给他们,示意翻开来看。
这可是她耗费一个多月心血画成的,手都快累断。里面绘有从他们相识直至及冠的素描肖像、几张三人共历的难忘场景、临鹤与临淮的合照,以及她分别与二人的并肩画像。
临鹤与临淮一页页翻看着手中的成长手册,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声。
炭笔细细勾勒的线条温柔而传神,从少年意气到冠礼成人,每一幅肖像都捕捉了他们不同时期的模样。有临鹤灯下读书的孤影,有临淮身穿战甲的雄姿,更有三人围炉夜话时的笑意吟吟。
临鹤和临淮指尖停留在最后一页,那是檀奉灵分别与二人的并肩画像。
临鹤的是他执卷于书案前为檀奉灵解题,而她坐在旁边托腮望着他。
临淮的是檀奉灵爬树摘桃时脚滑摔下,被树底的他接住,她手上举着桃,两人相视而笑。
“灵宝……”临淮嗓子发紧,方才闹着要礼物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这些……都是你亲手画的?”
檀奉灵哑着嗓子勉强开口:“不然呢?那一个月练字的时间都拿来画画了,手腕酸了好久。”
此话一出,两只手一起伸过来要替她揉手腕。临鹤指腹温热,力道恰到好处地按揉她腕间;临淮则蹲下身,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腕吹气。
“是我不好。”临鹤低声道,“不该瞒你。”还好不是真的烧了,否则他会后悔一辈子。
临淮立刻接话:“以后我再藏话,你就打我!”
檀奉灵忍不住笑出声,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纵容:“说得好像我真舍得似的……”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异响。
三人动作同时一顿。
临鹤与临淮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的温情瞬间收敛,眸光锐利如刃。
鱼儿,上钩了。
……
清澈的河水潺潺流淌,在这旱灾频发的时节显得尤为珍贵。然而河畔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却毫不在意地将双脚浸入水中濯洗。
他放飞送信的雄鹰,展信一目十行看完,随即又难以置信地重新看了一遍。
信上只有简短一行字:“灵体愚钝,屡露破绽。其处守卫森严,同僚尽遭暴君擒杀,唯余属下。恳请国师亲临,以解危局。”
这寥寥数语,仿佛在嘲讽他安插的三十余处暗桩何等无用。
他长叹一声,遥望浮云飘动的天际,擦干双足,穿上草鞋,一步一里,向着京城方向渐行渐远。
天命不可违。灵体享了十数年荣华富贵,注定要由他助其反哺于天。
借着隐身符,他悄然潜入夜色。若接近那二人恐被察觉,只得在外等候他们离开。
奇怪的是,殿内三人远比他想象中平静,那灵体也不似传闻那般歇斯底里。
他刚想凑近探查,屋内陡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
然后是女子愤怒的尖叫:“别碰我!都给我滚!”伴随这句话的,是“咚”的一声重物砸门声响。
他听得真切,那半年前于登基大典设伏重伤他、素来不可一世的帝王,此刻竟没了半分傲气,只低声下气地哄着:“好,好,我这就走。卿卿别哭,莫要伤了身子。”
而那个如狮王带领狮群对他穷追不舍的靖王,语气还算硬气,前提是忽略内容:灵宝别气,要不……你再捅我一刀?”
老者一脸难以忍受,着实无法接受那位的转世是这么两个惧内的怂货。
他耐心等候许久,鸾仪殿的门终于开启。两个被赶出门的男人依依不舍地踱步而出。
临鹤余光瞥见躬身候着的进安与一众宫人,整理了下衣袖,朝殿内扬声道:“你可别后悔!”只是尾音略显底气不足。
临淮捂着胸口,对着殿门抱怨:“我伤还没好全呢……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隐身暗处的老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这转世者确已成凡夫俗子,屋内对灵体俯首帖耳,尽显卑微;踏出房门,又急欲拾掇那碎了一地的男子尊严,可笑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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