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聿息的指尖划过证物袋,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橡胶传来。
那枚柳叶刀片打造精细,边缘锐利得能割开空气,血槽处还残留着细微的、已然发黑的血迹——不是李斌的,可能是他某个倒霉手下在枪响前就被无声无息放倒的证明。
“身手顶尖…”他重复着副官的话,声音低沉,在空旷的书房里荡开一丝冷意。
“‘暗影’的夜莺,名不虚传。”
回国以后,穆聿息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当年留洋期间,是哪个聪明绝顶的刺客杀了自己诡计多端的父亲——那个权倾南京、贪金爱银的穆大帅。
自己亲爹的死相极其难看,除了致命枪伤,还有脖颈处一条薄如蝉翼的细长伤口,正是这种柳叶刀所致。
原来是你吗?
夜莺。
他转身,军靴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窗外,上海滩的霓虹依旧,但这繁华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李斌死了,障碍清除,但方式却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穆聿息不喜欢。
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
“加派人手,查。”
他命令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要知道夜莺的所有资料。习惯,手法,常出没的地方,甚至…他喜欢抽什么牌子的烟。”
“是,少帅。”
副官躬身,迟疑了一下,“只是…‘暗影’组织严密,夜莺更是神出鬼没,恐怕…”
“没有恐怕。”
穆聿息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老鼠总有出洞的时候。他既然在上海活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是!”
副官退下后,穆聿息再次拿起那枚刀片,对着灯光细细打量。
工艺极佳,绝非普通铁匠能打造。
这种精准和冷酷,让他莫名想起舞池里那个惊鸿一瞥的侍者——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和低眉顺眼下可能隐藏的利爪。
荒谬的联想。
他嗤笑一声,将刀片丢回桌上。
与此同时,法租界边缘的一条肮脏暗巷里。
柳泗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长衫,身形隐在浓重的阴影里,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
他指尖夹着烟,却没点燃,只是静静听着面前一个矮胖男人涕泪交加的哀求。
“夜莺先生…再宽限两天,就两天!”男人声音发颤,几乎要跪下来,“赌坊那边逼得太紧,我…我实在凑不齐那么多钱…”
柳泗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李老板,组织的钱,不是用来给你填赌债的。规矩就是规矩。”
“我知道!我知道!”李老板仓皇点头,汗珠从额角滚落,“可我要是还不上,他们会杀了我全家…夜莺先生,求您看在我以前也为组织出过力的份上…”
柳泗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
巷口偶尔掠过车灯的光晕,短暂地照亮他过分精致的侧脸,和那没有丝毫动容的冷漠。
“利息加倍。”
良久,他淡淡开口,“明天日落之前,见到钱。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指尖那枚未点燃的烟轻轻一捻,细碎的烟草簌簌落下。
李老板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忙不迭地点头:“明白!明白!谢谢夜莺先生!谢谢!”
他连滚爬爬地跑了,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柳泗这才慢条斯理地将烟叼在嘴里,划亮火柴。
微弱火光跳跃了一瞬,映亮他低垂的眼睫和没什么血色的唇,随即熄灭,只剩下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灭。
他吐出一口薄烟,烟雾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厌烦。
处理这种烂账,比杀人麻烦多了。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很轻,却带着刻意为之的动静。
柳泗没有回头,指尖微微绷紧,一抹金属冷光悄然滑入袖口。
“夜莺。”
来人声音沙哑,是组织里的联络人老K。
柳泗“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活儿干净漂亮,上头很满意。”老K递过三个个沉甸甸的厚信封,“佣金。”
柳泗接过,看也没看就揣进怀里。
“下一个目标。”老K又递过一张纸条,“有点棘手,点名要你接。”
柳泗就着巷口透来的微光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名字和信息,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上海滩航运大亨的独子,一个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纨绔子弟。
麻烦不在于目标本身,而在于他身边新聘的保镖团队——据说有德国背景,装备精良,作风强硬。
“时间,地点。”
“明晚,大华剧院包厢。”老K顿了顿,补充道,“雇主加价三成,要求…和目标一起看戏的那个小明星,也不能留活口。”
柳泗捻灭烟蒂:“知道了。”
老K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忍不住多嘴一句:“那边最近查得紧,穆聿息的人像疯狗一样到处嗅。你小心点。”
听到那个名字,柳泗捻烟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快得无人能察觉。
“嗯。”
他应了一声,转身融入更深的黑暗,“走了。”
翌日,傍晚。
初春的细雨淅淅沥沥,给华灯初上的上海蒙上一层朦胧的湿气。
柳泗撑着一把普通的黑色雨伞,站在街角,看着斜对面戒备森严的穆氏督军府。
卫兵持枪肃立,军车进出频繁,气氛森严。
他目光掠过那高耸的铁门和院墙,神情淡漠,仿佛只是无意间在此停留的路人。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在府门前戛然停下。
副官快步下车,拉开车门。
穆聿息迈步而出。他未戴军帽,墨发被细雨打湿些许,更衬得面容冷峻。
他穿着笔挺的墨绿色军装,披着大氅,肩章流苏垂下,步伐沉稳而充满力量感,正侧头对副官吩咐着什么,眉宇间凝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厉色。
街灯的光晕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锐利的轮廓。
柳泗的伞沿微微压低,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抿紧的唇。
他的视线隔着雨幕,无声地落在穆聿息身上。
像暗处的观察者,冷静地评估着明处的猎物。
强大,敏锐,危险。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穆聿息似有所觉,忽然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实质般射向柳泗所在的方向。
街角空无一人,只有细雨无声飘落,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水流。
一个撑着黑伞的背影正不紧不慢地拐过街角,消失在视线里。
穆聿息微微眯起眼睛。
“少帅?”副官疑惑。
“没什么。”
穆聿息收回目光,压下心头那一闪而逝的异样感,大步走入督军府,“继续刚才的报告。”
拐过街角,柳泗脚步未停,面色如常。
心脏却在胸腔里沉稳地多跳了一下。
好敏锐的直觉。
他抬手,轻轻压了压帽檐,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穆聿息。
我们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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