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生都在劳心李氏一族,满心教养长子继承家族大望,可长子一朝失了性命也犹如夺走了她半条命。
多年心魔致使她对于次子关切不足,怨责更深。如今赵州百家分离,被宫中带兵牵制,全州百姓的安危全然倚靠在次子一人身上。
李迎秋病弱,怕非但不能助之,反为所累。已经暗地派了国公府亲卫从密道出去,赶往其他州郡搬救兵。
至于李煦,她怎么能不知自家儿子心中所想。终有一念,也唯有一念。
“阿禾。”李迎秋的眼眶湿润,细长的眉眼恳切地望着屈膝在自己跟前的崔疏禾。
这般嘱托的重量哪是崔疏禾如今一个残魄之人能应承的。
崔疏禾只觉着李迎秋话中之重像滚烫的熔浆,在她沉寂的心上烫出了一个洞。
一个心底自父亲逝世之后早已不想触及的地方,那里荒凉、冰冷,她无法走出去,更不想让旁人窥探。
即便知道李煦一直在等自己的心意,知道崔氏族人、挚友都在试图将她从仿若溺水的冰湖里托起……
可那手腕处灰暗无光的银铃、那鲜红如血流的红丝绳取代着她毫无生息的脉络……
一个死去的人,怎么去回应心中所谓的情、义、恩……
她缓缓俯下身,手还被李迎秋牢牢握着,脸低低地埋着。
就在李迎秋的眸色逐渐成颓然之际,手心却忽地传来一阵更有力的回握。
分明天色已昏暗,树影遮去大片光晖。崔疏禾此时的眼眸却出奇地亮,虽语中哽着颤着,但说出的话却无比坚定,“夫人,我答应您。纵使前路风波险恶、风雨如晦,只要熙敬不弃,我定与之同在。是如长夜灯,漫漫微明,定不教其独行。”
李迎秋满含热泪,一连说了几句“好、好……”
哪怕是一直在旁默默听着的吴至芳也不忍地别过头去,暗自拭泪。
鲜少人知道李迎秋一连数日已无法进食,几番深夜呕血,大夫已坦言针石无所施。原本今日吴至芳要亲自跑一趟山上兵营,告知已忙得几日没回院里探望的李煦。
但李迎秋却在晨起之时,忽地眼眸清明,只身下塌亲自备好药材和布帛。多年来积疾之下枯竭无光好似一下扫清。
看着卧床几日不起,当下举止却无异的李迎秋。吴至芳心中钝痛,已知这乃大不妙之兆。
可吴至芳不能说,不能告诉李煦,也不能告诉眼前动容的崔家娘子。
……
“岁岁?”眼前李煦的神情越发古怪,频频盯着脸色不太对劲的崔疏禾看,还不时眺望身后丛林。
崔疏禾再不开口应声,都怕李煦要以为她在山里被邪祟附身了。
她微呼了一口气,攥着袖袍下被掐得紧紧的手指。将眼底的湿润硬逼了回去,“方才,吴嬷嬷差人将这几个布裹送了过来,说你病了都没肯好好歇着,更没好好喝药。这不,我亲自来盯着你。”
崔疏禾唇边扬着,佯装轻快地拍了拍那几个实在不怎么轻的布裹。
这几日孟曼秋瞅着崔疏禾脸色已不似之前刚来时那般青白骇人,带她在陶城走动,顺带细讲这几月赵州迁来陶城都发生了何事。
陶城比不得赵州地势平坦,背靠山林之地,腊月要冷上不少。先前又是为防被人擒住,皆是轻装上的路。
这会寒冬无厚褥在屋,百姓们实在是难挨。好在城中女娘自发地将棉花塞入旧衣中,再缝补成冬衣,堪堪过活。
有多的棉衣,公府的老仆们想着齐聚在山中操练的兵将们都还只着单衣,便都缝上了一些,欲带给他们度过寒冬。
至于草药,更是担心营中诸人有身体上的不适,能化淤补气。
崔疏禾蹙眉郑重给他讲这诸多事,李煦会心一笑,伸手搀着崔疏禾已经爬得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
这山陡峭,原本山中杂草丛生,连走都费劲,但每日将士们都需来回搬着山石,竟慢慢走出了一条清晰的道。
崔疏禾微微喘着气,但笑不语,她很难向他表述自己并不是因为爬山累着的,是方才使了点魂力跃了上来,加上心里一直想着李迎秋那沉重的话,脚步飘得有些昏沉了。
等他背过身,领她往前走。崔疏禾注视着他宽厚的背脊,眼神又是添上了些愁色。
她要如何告诉李煦,她瞧着李迎秋的身子恐是不行了。这几日若是得空,还得回去照看得好。
李迎秋上门寻她实在突然,一时她也没法暗中找吴至芳问清楚。
将死之人,身上会环绕一些旁人看不见的黑雾。且她方才细听李迎秋说话间隙,瞧过她的上唇,已然有些干瘪后缩。
这是大限的征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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