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气喘匀了，居奚才问朱胜找他有什么事。
“你之前要的刺客小队，当时不是没凑够吗，眼下有可用之人，朱胜找你去看看。”居名尘放了张纸到居奚面前。
朱胜如今作为提辖，上边的都统是典城原来的人，两人共同负责招兵一事，没找见居奚，就把名单呈给了居名尘。
“得空就先去看看这几个人，给个准话，能用就留下，不能用就编进守备军里了。”
“嗯。”
居名尘看着他说：“那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刚干嘛去了？肉儿说屋里不见你人，上别处找你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居奚把纸折了，说着哪也没去就要起身。居名尘先他一步站起，手放到了盔甲上，说：“这会儿就随我去军营里看看吧，我也看看你挑人是个什么标准。”
居奚正想说什么，但看了居名尘的神色，又觉得还是闭嘴的好，于是过去替他着甲，完了端详着威武英姿的老爹，说：“这样是像个将军，蓄点须就更好，不再是从前的草台班子了。”
居名尘笑了声，说：“重甲加身，枪在手中，将军谁都能做。”
居奚摇头，说：“爹，你就是这个料，现在也正是时候，不早不晚。”
居名尘重重地拍了下他肩膀，也是想说什么却没说，两人心照不宣，一前一后出了屋。
“哟，早！”
两人才到练兵场，就见宦官用袖子遮着太阳进来了，居名尘大声地喊了，然后露出笑，那宦官也跟着垂袖拱手回着笑，说：“将军起得早，咱再晚来点就赶不上说话了。”
“您早，吃了吗？咱们典城早食准备得简单，不比北都，怕您吃不惯呐！”
宦官心道你们凤华帮才闯进典城多久，都拿这儿当家啦？一群贼匪头子想改正规军，有那么容易呀？但脸上还是得赔着笑，说：“吃了，丰盛得很呐，看来典城日子过得好，全仰仗将军您治理有方呐！”
居名尘不怎么喜欢和人嘴上过招，就暗中踢了居奚一脚。
居奚本来也不愿意搭理这人，但自家老爹不得自己护着吗，他往两人中间一站，说道：“天热，我身子弱，公公下去陪我聊聊？”
“好，好！”
那宦官早留意上了居奚，生得一副好面孔，又不似居名尘那般孔武有力，坊间传闻居奚有耳疾，后来治好了，可没封少将军，总也得是有原因的吧。这么一看，宦官觉得，肯定还是身子弱的缘故。
美人多病短寿，很合理嘛！
居奚耳疾没好，虽然他已经熟练掌握了如何不刻意地看懂别人的唇语，但仅限于面对面说话。在许多不方便直视对方正脸的时候，桀会充当他的耳朵——居奚认为这是自己妥协的第一步，并且桀会利用这一点继续一步步侵占。
做一个健全人，自然是非常大的诱惑。
如果他还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主，那自然是无所谓，别说聋，便是瞎了哑了都没事。可现在不同。屈服于桀的诱惑，他也是被逼无奈。
所以此刻同宦官一起往外走，居奚不用为难自己去瞟他的嘴型，只管闲庭信步，从容地应对宦官的探究。
由是宦官看到的是高傲淡然集于一身的居奚，他既是凤华帮少主，也是典城主簿，抬头傲苍穹，俯首掌天地——最好一定要是个短命的！宦官在此刻这样想到。
“公公昨夜睡得可好？”
“夫人特意挑了种满夜来香的院子，入夜后满院的香气，闻着舒爽，哪有睡不好的理。”
“北都也有种得这样好的夜来香吗？”
宦官轻笑，说：“公子哪儿的话，北都既是皇都，什么没有？再说了，北都皇城是出了名的齐国三大景之一，寻常人只在外边望，您去了，直接车马进宫门，得窥全貌。这宫里啊，比宫外好看多了！”
公子，真是个不错的称呼。居奚也轻笑，说：“那我真得找机会瞧瞧去。”
“别找机会呀，眼下就是机会！”宦官趁热打铁，“要我说啊，公子您迟迟未婚，还是这些民间乡野女子太过泛泛然，还得是北都世家女子，那是个顶个的漂亮大方还能干！定有您中意的。”
话里话外的瞧不上凤华帮，是料准了他们都是奔着荣华富贵去的，硬往高座上捧，太着急了。
居奚也不恼，这样正好。居奚又问了些北都的饭食、绣样、流行之类的，在宦官看来尽是吃喝玩乐的事。宦官都一一答了，添油加醋地描述细节，话里话外表明北都还强盛着，他们父子俩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麻溜地收拾东西跟他走。
居奚虽然有屠瑜在北都往回传消息，但毕竟不能太频繁，且屠瑜下了朝堂就回都府，难有在外闲逛的时机；谭鉴虽然也能去北都打听，但他身上别的任务更重，“吃喝玩乐”对他们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琐事，在居奚看来却都是可以嗅出风向的细枝末节。
就这样闲聊着出了军营，肉儿小跑着迎上来，居奚将宦官打发给了肉儿，说的是带他瞧瞧典城风光。宦官自然是愿意的，他也不傻，眼看着人一时是带不回去的，不如四处走走，若是能探听到些有用的消息，回去肯定能领赏！
他试探的结果是：光有傲气没用，去了虎狼之地就是活靶子。这将军之子就是个只爱玩乐的公子哥，身子又不行，封个主簿不得了了，他看这个治平军也嚣张不了多久，无人继承，居名尘就是再能耐，又能撑多少年？
齐国几百年基业，岂是他们这群贼匪说翻天就翻天的？
与其对着没用的主簿浪费时间，不如从下人口中探得一点蛛丝马迹和军营动向。
肉儿早得了文玑的意，又在居奚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对付这种人该用什么脸色、什么话术，他一清二楚。少主肯把这事安排给自己，自然是器重自己的表现，肉儿喜滋滋地领了宦官继续走。
居奚折了回去。
居名尘要他一同去军营，应该是有事要对他讲，这会儿回去，正好碰见居名尘和朱胜说话，他用桀的耳朵听了个干净。
“这会儿不用。”居奚说。
说完传入脑中的声音就降了下去，居奚抬眼看向树枝，他至今不知道，白天桀跟着自己的时候到底藏身于哪里。他不知道桀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离开，只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他都会给回应。
这样好吗？
有时候好，这让居奚产生一种随时都有人陪伴的感觉；有时候不好，人总会有想自己待着的时候，桀总是在某处看着自己，让他的每个秘密都无处躲藏，距离太近，居奚很不习惯。
居奚走过去，朱胜先发现他，对他抱了拳，喊：“主簿。”居名尘回头对他点了点头。
“就是这几个了吗？”居奚看着案前的几个人，朱胜说是，居奚又看了眼案上摆着的册子，上面详细记录着他们的身份来历，以及考核数据。
他看一页就念一个名字，面前就有一个高声喊“到”。嗯，不错，都是些精神头很足的年轻人。居奚从中挑了两个履历最漂亮的，都有从事相关经历，其余的都被带去别的营帐了。
居奚对他俩说道：“知道我是谁吗？”
“主簿大人！”两人齐齐跪下去。
居奚说：“我要筹建的是一支刺客小队，只听命于我一人，没有军籍，也不分田，什么时候身首异处也说不定——我能给你们的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丰厚的酬劳。”他瞅着那两人的头顶，慢慢地说，“说说看，你们想要多少？”
那两人互视一眼，争先恐后地喊出了声。
“愿为主簿出生入死！”
“一千两足矣！”
居奚噗嗤笑出声，居名尘皱着眉，不知道居奚到底想干什么，这在他看来未免太不成规矩了。
那两人喊完面面相觑，嗫嚅着不知道怎么找补才好，这会儿听见主簿笑，也不敢抬头看。
他们都是江湖中的无名刺客，闻着风声来，想讨口饭吃。本来想着能趁机捞个军籍是最好，没想到有直接为主簿效力的机会，当然想好好展现一番。眼下幸运被主簿挑中，却没想到能力还没展现，先被主簿看了笑话。
两人都觉得主簿笑的是自己。他们都不了解主簿是个什么样的人。
居奚倒是因此对他们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两个人，你打算怎么训练？”走出营帐后，居名尘问道。
之前居奚跟他说要一支刺客小队的时候，居名尘从军队里挑了十来个给他选，居奚只要了三个，要走就直接派出去了。
进入典城之后，那三人回来被放到了居名尘身边。虽然居名尘一再强调自己有武功傍身，不需要近卫，但居奚坚持。居名尘退步，说就算要有，也不必三个这么多吧，而居奚说他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放他们而已。
“这个您就别操心了，不是嫌他们打扰吗，那我就都撤走咯。”
居名尘说：“我可告诉你，别拿人命当儿戏，刺客的命也是命，江湖男儿也是有家有牵挂的。”
居奚点头说知道了，然后二人路过演武场，都统和提辖都在里面。
远远地看了一阵，居奚说：“怎么，这不是磨合得挺好的吗？”
军队的事居奚不怎么管，他相信居名尘的能力，虽然管理军队和管理帮派有所不同，但居奚为他挑选了可用之人留在军队中，居名尘应该知道怎么用这些人。何况又有朱胜谭鉴等人在，便不至于让典城都统完全抢了风头去。
居名尘自然不是要他在忙于政务的同时，还要来管军务，他努了下巴，说：“刚才获胜这个。”
居奚看过去，一人嗞着牙花子笑得正高兴，是昨晚与会者其中之一，他记得，那是唯一一个提到春收的人。
居名尘说：“早上朱胜来找我，说起圣旨要你上北都的事。”
“嗯哼？”
“就是这人，跟朱胜说，其实可以钻个空子，那上面只说将军之子，又没白纸黑字写你居奚的名字。”居名尘看着居奚的脸色说，“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你觉得呢？”
居奚没犹豫，微笑着点头说：“是个好办法，就这么着吧。”
父子二人在演武场前分别，临走前居奚要了这人的名字，然后说：“孙晟威，这次上北都就别带他了，我要用。”
居名尘点头，两人想一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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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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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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