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完毕，居奚拿出一卷轴来，抽出其中羊皮纸铺开在桌上，屠姣凑过来看。
“等再过两年，水路通了，就可以种些稻子，再弄点鱼塘。”居奚手指点着沩水河，一路经过山谷划到典城境内，然后又指着旁边的点位，“你来得快，正好，城门缺人。前几年借着治理河道之名，运了不少沙石到典城，到现在终于可以用于城防。”
屠姣心中微讶，她模糊记得爹提过这么回事，当时她还疑惑，运沙的成本比临江给他的酬劳高了去了，居奚何故做这赔本买卖，即便是为了和临江搞好关系卖个面子，屠姣也还是觉得这买卖不划算。
原来是留在这里用，规划得可真远。屠姣原只以为居奚比常人聪明些，没想到竟不是一般的会算计。
就是不知道，要临江知道自己弃之敝履的东西，被居奚用成了宝贝，该作如何想。
“你不打算攻入北都吗？”
居奚跟他说城防正是想表露此意，他娓娓说道：“虽然我们现在有势，一鼓作气沿途收服属城最终攻入北都并无不可，当然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计划的，不过......思来想去，还是太过大动干戈了。”
屠姣瞅着他说：“所以你们打算走仁者之道吗？可是，历代政权建立，没有不流血的，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理想化了？”
居奚点头，说：“从来没有必胜的方法，也没有最优的方案，只有尝试。先扎实打好地基吧，这样北都来战我能扛，北都不来我便扩张，直至权柄换人掌。”
“不是我不信你。”屠瑜选择倾力帮助的人，屠姣自然不会信不过，但是，“你应该知道，你的兵力远不如北都吧，别说北都了，光南都一个沈秋嶙都够你受的。”
居奚眯着眼睛笑，说：“所以才叫你来呀，松雪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屠姣从怀中摸出信来放到桌上，说：“你真觉得，一个松雪，就能搞垮沈家吗？”
居奚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拆了信，看完后问屠姣：“南都灯会见过了，你认为，沈秋嶙是个怎样的人？”
屠姣快问快答：“有勇有谋，性格外露，善良敦厚，喜武厌文。哦还有，惧内。”说完发现居奚眼神不对，疑惑道，“咋了，不是吗？”
“你认真的吗？”
“哈？”
居奚放下信，手指敲击着桌面，细细思索后说道：“这里的事结束之后去北都看望你哥嫂吧，短时间内不要回南都。”
“为什么？”
居奚说完去摸笔，发现是很久没用的干笔，又缩回手来，说：“事不宜迟，稍后你发信到南都，叫你爹娘收拾东西离开南都，走得越远越好。”
屠姣看着他忽然焦急的神色，也有些慌，忙说：“等我回去带他们一起去北都不就好了，你怎么搞得好像马上有人要对我们家出手似的，怎么说我们屠午镖局也是大家，没那么容易垮，也没那么轻易能走。”
居奚捏着手心，沉默片刻，说：“对，你不能慌，虽然你没什么大智慧，但也是镖局二当家的，是大家的主心骨，你得稳住。”
屠姣很不喜欢他这样评价自己，但还是忍住了踹他的冲动。
“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叫麻姑送信回去，她脚程相当快。”
“有多快？”
“不亚于唐露。”
于是不等到午饭，麻姑便揣着信回了。
居奚把笔挂起来，慢悠悠地说：“据我爹说，你们家没有养妖怪的传统啊。”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居奚笑着看他，“都这时候了还跟我打马虎眼呢，我以前只觉得麻姑是性格怪癖了一点，后来见了江家的小厮，才想明白这古怪劲是从哪儿来的。真有意思，现在的大家户都时兴养怪宠了，应该不是你爹传给你的吧？”
屠姣不吭声。
居奚还在那儿说：“正是因为有麻姑在前，你才能对唐露修仙者的身份表现得那么淡定。”屠瑜、居名尘，那才是普通人第一次见修仙者的正常反应。
“知道你还问？”
居奚笑得狡诈，“我这人就这么个坏习惯，别人越不想说的，我就越要追问，就算我已经知道答案，就想看你们难堪而已。”
屠姣一脚踹他凳子腿上，连人带凳滑出半尺远，她怒道：“就你这样的，还想当上位者呢，迟早把人都气跑！”
“哎没关系，反正人活几十年而已，开心自在最紧要。”
屠姣气得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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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灯会是齐国规模最大的民间盛事，一连开展五日，以灯竞赛，以诗会友，以谜娱众，灯会也将因此产生三名魁首，分别获得一道城主的如愿令。
南都城城主之位由安南将军代劳，安南将军过年时不一定回来，但每年灯会是一定要回来主持的，如愿令也由他颁发。
获此令者，在下一年灯会来临之前，可随时持令到将军府许愿，只要是合理要求，将军都会满足。
安南将军去世后，原应由魏闽镇接手，然而他被赵**队绊住了手脚，顾不及这些。他请宋王爷主持大局，王爷婉拒了，迫于无奈只得交给老二魏闳烉和老四魏闻治去办，兄弟几个正商量着，沈秋嶙来了。
沈秋嶙带着他的兵从南都浩浩荡荡地过，剿了凤华帮以后强势进主南都，又向太上皇讨了道旨，拿下了灯会主持权力，也就是变相告诉所有人，从此以后，南都归他沈秋嶙管了。
前几年主持灯会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并没有出大岔子。
众人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有屠瑜和居奚说，沈秋嶙同他表现出的粗鲁性格不同，实际上心思很细腻。
“他请旨请的是灯会主持权，并不明说要的是整个南都，这样太上皇不好拒绝，言官也挑不出刺来。灯会办得完美，旁人会对他起疑心，就是要不完美，但又没有大岔子，才使得大家对他表现出的形象更为确信，且这样的小事根本拿不上台面去弹劾。”
居奚虽然很小就留意到了沈秋嶙，但林农毕竟离凤华山太远，他有心无力，只能偶尔得到一点关于沈秋嶙的消息，都不够细节，他无从得知沈秋嶙长成了怎样的人。
出走凤华山之后，居奚才有了了解沈秋嶙的机会。
最初居奚和别人一样，认为像沈秋嶙这样从小到大都过得很顺利的人，会长成一个善良正直的优秀将领。但在之后的观察中发现，沈秋嶙这个人没那么简单。他很会伪装，借着沈家长子的身份，行的是需要人细想才能明白的算计之事。
居奚倒有些庆幸松雪在他身边了，沈秋嶙再能算，兵力再强，也抵不过自己里应外合。
沈秋嶙以为自己截断了居奚的眼线，但谁也没想到，因为桀的存在，这个眼线照样能用。
沈秋嶙以为松雪会耐不住求饶，再不然总该有些想往里伸的手脚，然而都没有。安安静静，松雪甚至看起来比从前更平和雍容了。
沈秋嶙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怪怪的。
灯会前一天，于曼安拿出城主夫人的模样，同将军夫人一起吃茶。
沈秋嶙是在南都待了好些年了，可于曼安还是头一回来，一来就撞见这样重要的盛事，她决心要做个贤助，前好几天就上门请教将军夫人，自家丈夫往年的不足之处，她好督促其改正。
将军夫人原不想搭理她，但于曼安很会和这些夫人们打交道，三言两语哄得将军夫人开心，事就成了。
吃茶的时候，将军夫人把话茬落到了于曼安身边的江语身上，说：“这姑娘，小时候咱也是见过的，只是后面少了往来，再见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出落得真水灵。”
于曼安笑着说：“是啊，您瞧，多么标致的一张小脸蛋，肯定是随了她娘，清清秀秀的，就是呀胆儿小，所以前些时候我都不敢带出来见您呢。”
将军夫人朝江语招手，江语便乖巧地过去站在她面前，夫人上下打量了她，说：“算起来，也该有十几岁了吧，乖乖，指好人家了没有呀？”
江语轻轻摇头，于曼安说：“嗐，就愁这事呢，咱家那个不好女色，手底下的将士们又都是些糙汉子，我可舍不得。咱们姑娘这么巧，对象怎么着也得是个中举的书生吧。”
将军夫人没往下接，而是问江语：“你也这么大了，可有意中人吗？”
“回夫人的话，小女子鲜少出门，不怎么见生人，况且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能私自做主。”
将军夫人这才拉过她的手，摸着手背说：“多好的孩子，跟着江东辛苦你了，可惜咱家没有合适的男儿，不然我肯定领你回家做我闺女。”
“是呀，夫人心地好，可惜咱们没那福分。对了，这么热闹的日子，魏小姐肯定也来吧。”于曼安听将军夫人没那意思，便调转了话头。她做事就是这样极有目的又高效的，不为不可能的事浪费一丁点时间。
将军夫人手还没撒，脸已经转过去了，说：“她呀，不爱热闹，就爱读书，白藏你知道的吧，从前来过我府上，说咱家孩子有读书的天分。”
“真的呀，那可太厉害了！明儿个灯会开幕，要是小姐肯来露个脸，那可真是我们家老沈天大的面子了！”
于曼安笑得虚伪，怎么，白藏不过是个没家世的游学之士，也要把在手里不让别人碰吗？凭你一张嘴就说有天份，这么多年也没见将军府小姐有才名传出来啊，是真读书还是假读书，敢拉出来试试吗？
将军夫人也不是那省油的灯，都是世家子女，会搞关系是必然的，她之所以愿意同于曼安来往，也不过是看在沈秋嶙的面子上，相信于曼安也清楚，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搬出沈秋嶙的名字来。
“灯会就免了，往年她也没来过，我家小女比这丫头还怕生呢，打小就没出过闺门。像她大哥老久才回来一次的，她都疏远得紧。”
于曼安心知自己还要和将军府有诸多纠缠，现在说话不能夹枪带棒的，于是就当揭过这茬，转而说别的去了。江语也才慢慢找到机会脱身，重新站到后面去。
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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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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