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肯说了吗？”
吱呀声随人声渐近，窦手起刀落，在明阊及近之前擦净了剑扔回背上的剑鞘中。既然不肯说，这条命留着也就没用了。
两人几乎是被血泊包围，明阊面不改色地说：“天地之间不过就这么点大，想找个人怎么就这么难。”面对着一地的尸骸，倒说得他很委屈似的。
“棠雨就在里面。”
明阊长而有力的手指轻敲扶手，他沉吟片刻后道：“抓个小妖来传话，就说今日不请自入是我们唐突了，如果有以下人物的消息，务必及时通知我。”接着他念出了几个名字，“石空，春来，缗，桀。”
棠雨腿抖得跟地震似的，听无名小妖将话完整转达完毕后，又气又怕，桌子一拍道：“问话就问话，好好问不行啊，杀那么多妖怪给谁看呢！在我的地盘能不能尊重我点！那都是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东西，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哪啊！”
她一通发泄，无名小妖被吓晕过去，千一挥挥手召人将它架出去了。等屋里安静下来，他才道：“明府这一出确实有些过分了。”
“岂止过分啊，简直就是把我的脸撕了扔到地上踩啊！”棠雨还张牙舞爪地演示，岁数越大越活越像小孩，千一替她收拾了屋里的烂摊子，边安慰道：“明府都找不着的人，咱们怎么能找着呢？”
四下无人，棠雨理智回笼问道：“你说的那个人类，真的是缗的化身吗？他刚才，好像是在对我说话？”
千一愣了下，棠雨继续道：“他说听喜、不敢认、谜题什么的，又提到明府，颠三倒四的我听不懂。”
千一扶棠雨坐下，说：“想来是终于记起自己是谁了吧，前世和现世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说话颠三倒四也是正常的。”
棠雨接过他奉的茶，说道：“我至今不懂，缗是如何消失的，又如何能够转世成人，现在又是如何恢复记忆的。”
“嗐，都是大人物们的事，咱们就别管这么多了。”千一催她喝茶，“里边添了万叶兰，有助于增长功力的。咱们受制于人，无非是从前懈怠了点，不着急，现在勤奋起来也来得及。”
“来得及么？明府连妖魔都敢收进麾下，我这个妖王也名存实亡了。”
“来得及的。”千一给她打气，“明阊不惜亲自出动，不正说明已有了能够威胁到明府地位的东西么。”
“你说石空？他不行的，被关了那么多年，他敢冒头镜悲不会放过他。”棠雨再猜，“还是说桀？他一死再死，力量早就削弱得连我都打不过了，指望他，不如指望我从现在开始好好修炼。”
千一没有解释，而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是这么个理，您底子好，身为妖王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没道理被那野路子明府压过一头去。”
“是的呀！”棠雨站起来，“好歹我也是上千年的大妖怪，没点本事怎么坐稳妖王之位，我们现在就去修炼，到时候明府再敢来犯，看我不一呼百应，杀他个片甲不留！”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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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一在化身听喜的时候，见到居奚那一瞬间也愣神，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能够长得一模一样。他坚信缗作为半只魔是没有可能转生的，所以他也曾劝桀不要被眼睛骗了。
随着桀重新记起听喜，他开始怀疑，桀如果是在还未记起缗时就已经跟随居奚了呢？这或许不是巧合。
于是他旧事重审，终于，蝶妖翻供。
“那真的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刚从睡梦中醒来，就见茧有了裂缝，我发誓这与我无关，我睡觉很安分的！我掏了个洞，看人还在里头好好的，准备重新编一个，里面的人突然说话了，说她要离开了。我说这哪行，她坚持说到时候了，我说这才哪到哪，到化蝶的时间还早呢！就把茧封上了。我连夜吐丝铸新茧，天亮才睡，等我做好，才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我怕被责罚，就将旧茧做成她的样子塞进新茧里......”
原来不是什么神奇的事，只是有人撒谎了而已。
千一又生气又无奈。
他立刻告诉棠雨此事，棠雨同意分一支柳枝，千一便放到了居奚房间，以作监视。之前的每一天都很普通，居奚像真正的人类一样生活着，时而忙碌时而放空。没想到，终于有一天，居奚对柳枝说话了。
千一听说之后，为防误会，隔了两天才让棠雨使柳枝开花，如果是缗，他便该知道这是棠雨的信号。没想到那个人真的是缗......
趁棠雨专心修炼，千一去了居奚处，正值傍晚，院里没人，只有两只红肚皮小鸟歇在瓦片上，偶尔跳一跳。
千一站在院中，不需要打开窗便能感受到柳枝的气息。与之混杂的，是刚离去不久的修仙者的味。
通过柳枝，千一知道有个修仙者这些天一直跟在居奚身边，并明确表达出想要除掉柳枝的想法。虽然被居奚说得离开了，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远走了。
才被明府屠过家门口，千一不想又招惹上修仙者，既然居奚不在，那他只好先行离开，之后再找时机确认。
柳枝同棠雨心灵相通，他本不必来，可是有些事情千一不想让棠雨知道。缗在对柳枝说话的时候，叫的是“听喜”而不是“千一”，说明她也有话要对他说，一定是有关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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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奚踏着月光回来，稍微整理了一天的工作，用凉水简单洗漱就吹了灯，能够躺在床上好好睡个觉，对他来说是奢侈，眼睛闭上了，脑子里想的全是事。既有北都的事典城的事，也有上修盟和桀的事。
和桀不同，缗的记忆是一下子全部涌进来的，居奚全盘接收后，直接愣着大半个钟头没有动弹。堪堪扶着墙上床躺下，脑海里一刻不停地都在整理从前的记忆和更加从前的记忆。
居奚天生耳疾，是缗带来的，她将听力作为筹码之一交了出去，上天怜悯，还给了居奚二十几年的适应时间。他现在完全听不见了，谈话全靠一双眼睛读唇语。
什么都听不见以后，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加安静一点，他常在脑中同自己对话，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没能说出口的话，全部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逐渐整理好将要做的事，发现桀竟然不是第一位的。
他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下凡要叫做历劫。去做一遍人类，真的会有非常不一样的认知，短短二十几年的经历，就足够让缗最为重视之人被居奚排在后头。
缗的记忆由上仙保管，现在还给他，也只有记忆，居奚并没有因此获得一丁点魔力，唯独给了修复能力，除此之外他只是个承受了更多压力的人类。他并不觉得可惜，甚至庆幸，自己不需要为莫名多出来的能力而负责，桀就是因为得到的太多，所以认为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匹配得上这一身的力量。
只要还是人类，他就还是居奚，要宋竟一开始也只是个普通人该多好啊......
桀哪有什么不好，是你自己不好。
这句话在脑海中响起，居奚睁开眼叹了口气。又来了，他几乎每天都在和自己吵架，明明身体里并没有另一个人格啊！
这一睁眼，却见到窗户开了条缝。
记得上床前是关了窗的吧，哪个盗贼这么不长眼，偷到城主府里来，还不知道城主府穷得跟什么似的吧。也罢，荷包从来没装满过，偷便偷了吧。居奚说了句“走时记得关窗”便闭上眼。
床边仿佛动了下，居奚心想，给你个悄悄离去的机会，怎么不知道珍惜呢，他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睁了眼，发现床尾多了颗黑漆漆的头！
居奚不防被吓得坐起，然后便见那颗头缓缓抬起，脑中传来声音：“对不起，我食言了。”
居奚表情变化，那声音继续道：“我应该在北都，可是......”
桀没有继续说下去，居奚也没有接话，气氛一时很奇怪。
“我这次来，是来告别的，我该走了。”
“为什么？”
“还会回来的。”
“为什么走？”
桀沉默，居奚摸索着抓住他的肩膀，说：“我没赶你，为什么走？”
桀无法回答，他现在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留在居奚身边也只是给他徒增麻烦，他身边应该留着的是修仙者，不是自己这个魔。
居奚也没料到自己会追问，他以为自己可以淡然面对。得不到回答之后他清醒了，问有什么用？是能替他解决麻烦，还是能留住他从未放在缗身上的心？他从来都只要称霸天下变得更强而已，缗算什么？居奚又算得上什么？
于是他松手了，声线重新变得稳定道：“你什么时候起有了告别的习惯？说还回来，又是多久，又五年？还是十年？别傻了，不要许无法完成的承诺。”
桀捉住他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居奚挣了一下没挣脱，便说：“你这个人、不，应该说你这个魔，做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别人感受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问过我意见了吗？我不需要你救！从前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我自己能救自己！”
桀深深地低下头去。
居奚屈腿将脸埋进膝间，肩膀一颤一颤。
桀再不能忍，起身将他拥进怀中。
一点不虐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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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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