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居奚认真地喊了她的名字,江语没应,她等着他接下来的晴天霹雳,居奚说的却是,“我相信你的能力,可是如果你觉得我是好玩的傻子,那咱们就没得谈了。”
松雪没领会到居奚到底什么意思,江语不是很真诚地在请求一个职位吗?还是说,江语想要的不仅是一个职位,而是更高的......城主之位?居奚在怪她不坦诚?
江语沉默。
松雪知道这场面自己应该站出来劝一劝,可她应该以哪种立场劝、劝谁、怎么劝呢?她看居奚没搁筷子,就知道不是该自己说话的时候,反观江语,酒没喝上菜也没吃,手掌交握落在膝头,出神地盯着桌沿。
既然都不开腔,那她最好不要自作主张。
于是松雪沉默地给江语夹菜,江语恍然抬头,碗里都已堆满了,她张了张嘴,松雪抿着唇点了下头示意她快吃。来都来了,坐都坐下了,哪有空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都不说话,居奚很快便吃好了下桌,他一起身,抬手下压说道:“你们慢吃,我还有要务处理,就不奉陪了。”
居奚索性出了门。
到这个时候,先前被赶出家门挤到北门的居民们应该大多数都已回到家中,他带着人去稍作安抚,顺便了解下如今的南都格局。虽然有松雪传信,但始终是坐而论道,旁人的话必须要听,事实究竟还得靠自己的眼睛去看。
等居奚走了,松雪才好说歹说劝江语多吃了些。
“一次不行,还有二三次,别灰心。”
江语勉强笑着应了,回去的路上瞅见干净许多的街道,和谨慎漏条缝的窗户和门,江语道:“以后南都就是北都了么?”
松雪不知道,江语状似惆怅道:“我虽不是南都人,却也自小出入南都,又在南都住了这些时日,也见过南都灯会的盛景,实在不希望南都变模样。我知道战事难免,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居奚哥哥有杀到北都的豪心壮志,如今又占领南都作为一大站,不难预见将来南北对峙......”
说到此处,江语停步握住松雪的小臂,神色紧张道:“小语真心希望能够为南都出一份力,职位不分高低,只要能做实事!松雪姐姐,求你,替我说说,小语相信居奚哥哥的能力,从此以后别无二心!”
松雪的眼中除了江语诚恳的脸,还有她身后尚未来得及清理的脏污破损的墙面。
她的喉咙动了动,最终没有说什么。
**************
如居奚所言,他今夜不能睡,孙晟威在外组织井井有条,而他在内连夜召见了不少人。没有在典城时那么多人组成陪审团,屋内只有居奚和他带来的寥寥三人,屋内没点火盆,甚至在他们昏昏欲睡之时,还要打开门吹吹冷风醒神。
中间有一刻休憩时间,其中两人身子一歪就趴椅子扶手上睡了,一人敲着烟杆子走到门外,刚才在屋里因着主簿在,没敢抽,这下可算是得了机会了。
“烟杆子果真就是你的命啊,白藏。”
白藏也不惊慌,仍旧有条不紊地塞紧烟丝、抚平整,又擦燃火折子点了,快速地嘬了几口,才笑嘻嘻地回头同居奚闲话:“主簿上赶着来吸我的二手烟,这可就怪不着我了啊。”
居奚与他分站门两边,保持了些距离,白藏也识趣地没朝他那边吐烟。
“依你看,城主之位该由谁来坐?”
“这我哪敢瞎说。”
“传闻白藏不仅是才学之士,更是敢说敢当直言不讳之人,对为官者从不巧言令色,威武不屈富贵不淫,怎么——”
“依我拙见,自然是谁打下南都谁坐合适。”
“你觉得她合适?”
白藏深吸一口背过身去吐了,惬意地闭上眼,头靠在身后的门框上,说:“军事和局势上的事情,主簿用不着我讲,早已明了在心。既然您想让我说两句,那我就说点我看到的吧。”
居奚紧盯他的嘴唇,他不喜欢他侧过去,便忍着烟气过去掸了下他的袖子,说:“掉烟灰了。”从而顺理成章站到了他斜对面。
“哎,掉烟灰了吗?”白藏疑惑地瞅了瞅,却没深究,而是对着居奚又一笑,“主簿眼神真好,其实已经有看好的人选,只是在犹豫,犹豫南都是否真的需要城主这个职位,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况典城撤了城主不也过得好好的,对吗?”
居奚不置可否。
白藏懂得见好就收,咄咄逼人不是他的特色,于是他接着自己前面的话道:“之前南都灯会,我到此处来,见到了沈秋嶙,他很懂得恩威并济,要小心您的小鸟,改吃别家饭哦——咦——”
正巧空中两只鸟儿飞翔,红红的肚皮像箭飞快划过,白藏饶有趣味道:“谁家的鸟儿逃出来了吗?酒红朱雀,不能是野生的吧,前阵儿在南都都没见着呢,我还当南都的人都不爱养鸟儿。”
居奚朝空中望去,渐渐皱紧了眉头。
等居奚收回眼神,白藏才继续道:“主簿喜欢鸟吗?”
“谈不上。”居奚对小动物没什么特别的感情,正如他对植物一样,再好看的花、再茂盛的植被,都只是他眼中的背景。
可是是什么的背景呢?他没想过,他好像没把什么东西特别放在心上、放进眼里过,什么都差不多,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只不过他现在不仅是居奚了。他承载着与众不同的记忆与任务,他目标明确,什么鸟不鸟的,都不重要。
两人聊完这珍贵的一刻钟,最后进屋前,看白藏舍不得将烟熄灭,嘀咕着中途退出议事的可行性,居奚一面否决,一面好心提醒他:“吸烟短命。”
然而白藏只是遗憾地笑笑,说:“家里有小朋友抽不得,在外边还不能让我抽个尽兴?”
说这话时,白藏的口气并不像埋怨,倒像在炫耀。
居奚见不得,居奚进屋了。
外传白藏孤家寡人一个,未娶妻,未生子。然而居奚并不想深究,他的生活里有太多不可解之谜了,那些事情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他只要在限定生命结束之前,完成他的使命。
**************
年关至,冬意浓,按往年习俗,北都地方官早在关前述职后便携妻归乡,都官则勤恳游走在各自辖区,对大街小巷之红联灯笼指指点点,门前屋后不可有一丝泥灰,确保关后评比能得个甲。
然而今年,前来述职的地方官不足一半,而来了的全被扣押在都城内,齐滞各大会馆,且不允许隔壁相聚,餐食自有小二送到门口,各自探头取了便将门砰地合上。
有人假扮小二被发现,于是三餐变两餐,热茶变凉水,除了撒尿不许出门。
都官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再没有耀武扬威的机会,各自在家紧闭了府门,门口都换上了御军,还有巡逻队伍不定时经过,门前屋后一片萧瑟,只余寒风肆虐而过。
站在侍郎府门口的御兵跺了跺脚,眼瞅着一列御军过去,离出老远了才对旁边的人嘟囔了句:“妈的,真不公平。”
他旁边的同他一样,等御军过去了便将两手抄进腋下,满脸的不情愿,小声应道:“刚捂热就又来,走着哪能和站着比,咱一站就是一天,没累死也冻死了!”
“到底是折腾这些贪官还是折腾咱啊!”
“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呗,领着自己的兵进了城,就想把咱们这些老人一竿子打死完,啧,我看他也风光不了几时,圣上不追究他放跑贼匪之过,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他倒好,得寸进尺、登堂入室!看着吧,有的是人想收拾他!”
“想收拾他的人倒是多呢,可惜都是些怂包,这会子谁有兵谁就说了算,没看见他沈家军拿的都是沈印吗,显然是——”说着声音更小了,左右看了没人才继续,“沈秋嶙这狗东西,野心太大了!”
“可不是嘛......”
侍郎府面前重归寂静,两人不敢多说,怕一个不小心叫里面的人听了去,到时候等御军过来的时候瞎嚷嚷。两人莫名打了个呵欠,抄着手缩着脖子打抖抖,却不再聊天,只等换班好去吃饭了。
他们没注意到,就在他们仰脖闭眼打呵欠时,一抹灰影从巷尾极速行来,借着风轻巧踩上墙头,落入府中。
那灰影不停留,顺着墙角直入假山林,再跃至飞檐,落于丛中,待仆役过去才飞身而出,至门前敲响三声,三声后门即刻开启,灰影闪身而入,门再合上。
凌骏倒抽口冷气才颤道:“你、来啦。”
凌葶回身看着这个哥哥,他仿佛不论自己来多少次都觉得惊讶,他们生母不同,又从小不在一处长大,生疏是应该的,可也是挺大个官了,怎么到现在还改不掉心虚就磕巴的毛病,明明是在自己家,却跟做贼似的。
“嫂嫂呢?”她问。
“哦她在教孩子读书呢,我才确认过,不会有错。”凌骏说完将她朝里引,“你这回来,没被人发现吧?”
沈秋嶙带兵入都,在太上皇的授意下接管了御军,在各都官府门口都派了人把守,而这侍郎府是他亲妹妹所在之处,所以巡逻的御军来得也更勤些。这确实给凌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不过尚在可应付范围之内,令她感到难以应付的是凌骏。
有些话真不必次次都问的。
“没有。”凌葶草草答完,便低头俯身进了暗室。
凌骏:不会被人发现吧?
凌骏:有人跟着你吗?
凌骏:没被发现吧?
凌骏:确定没事吗?
凌葶:哥你好烦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2章 凌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