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曼安与表哥共**时，江语确实正在议事厅中坦然坐着。
她手握江家剩余的兵力，以及同哥哥们暗中经营下来的关系网，现在她还是打开城门的关键人物之一——江语手刃傅孤菱的传言满天飞，人人都赞她是勇士。她又跟着孙晟威清理战场、组织安抚百姓情绪，宣传治平军新的政策、积极参与开沟修渠的任务......
她卖力吆喝玩命工作，居奚明白是为了什么，所以安排松雪与她寸步不离，江语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是最简单的破解方式。
江语固然有不满，却不会发作，因为她还能做松雪做不到的事。
居奚许她参加，不是仁慈，是必须如此。
早在江东被放逐时，居奚就派了人混在江家，时刻盯着江语的一举一动，她是如何获得江东的信任、又如何说服哥哥们帮助自己、又是如何暗中壮大起来，居奚一清二楚，只不理解她如何能这样顺利——
自己有凤华帮在手，尚且不能这样顺利。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是这个叫马月的修仙者在为她卖命。
从宏观上看，在确定了背景和条件的情况下，许多事情的发展都具有必然性，但是身在其中，那诸多的“背景”和“条件”，又岂是普通人能够窥见的，人们只能在有限的认知里，作出当下最有利的选择。
哪怕是居奚，拥有桀这一大助力，且自身还有缗的记忆，也不能自信掌控全局。
杀一个人很简单，可这个人死了，就会有另一个他/她出现，因为人的组成是相同的，只是具体表现不同，而那些圣人或恶人拥有的所谓特质，普通人也都有。那么，要杀千万人吗？
居奚可以杀掉江语，但是无法防止新的江家产生，倒不如和江语合作，各取所需。
那天晚上江语低声下气地请求他赐给自己一官半职，居奚一口回绝，江语好久都没回过神来。她以为居奚终究还是忌惮自己这个外人，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与其分庭抗礼。终于第三天居奚主动找她谈话，她以为是自己的方法奏效了，没成想居奚说的是另一番话。
“你小时候来南都看过灯会吗？”居奚问她。
江语点头。
居奚又说：“那我从前送你的兔子灯，应该很不起眼吧。”
江语一愣，他不说她都快忘记，他们短暂见面的那个晚上，他还曾送过自己一盏兔子灯。她也快忘记，提着那沉甸甸的竹编花灯走过长长的巷子，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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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晚饭时跟着娘出来，刚见到居奚的时候是眼前一亮的，娘告诉过她好看，她没想到这样好看。他好看得过分，把娘都衬得像个凡人。
娘告诉她，江家的生意出了问题，爹想要趁着朝廷内斗将凤华帮拉下马，这样他们就可以顺便吞并他们的资产，以补亏空。爹说要让自己和居奚成亲是假的，他们的目的是偷偷杀了他们，可是不能做得过于明显，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兵戎相见。
江语对于素未谋面的居奚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娘说不要这样做，一家事一家了，何必祸害他人，不道义。
娘专门做了花糕送去，里面有纸条，居奚要了盘子，爹便把盘子里的花糕都倒了。
饭后爹要哥哥陪居奚在县城里逛逛，好使他们充分放下戒备心，娘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她便赶紧要求同去。哥哥们什么都不知道，只当一起出来玩，只有江语心事重重，琢磨着要怎样委婉提醒。
见面前，居奚是陌生人，爹想杀就杀了吧，见面后，江语对他生出怜悯之心。
江语问他“仙人”，又问他“天上好还是人间好”，居奚的回答在她意料之外。她以为，像居奚这样长得好看又善言谈之人，多少会对天上有些向往，他却斩钉截铁地说人间好，还告诉她别想太多。
那一瞬间江语都以为他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江家的把戏。
正好居奚买了盏花灯塞她手里，她赶紧顺势调转话题。
可是终于还是聊到嫁人这回事，居奚问她想嫁人吗，江语心想，原来那纸条你们真的没有看见，再这样下去，你们到死都会以为自己是来求亲的。
不过居奚也是第一个认真和她谈起这回事的人，看样子是在认真征求她的意见的。江语便说了用嫁人换和平之类的话。通过居奚的回答，江语听出他是来拒婚的，心想他或许已经心有所属，明天大概就会走。
人和人的交往就是这样，大家都不说真心话，永远都在误会对方，然后作出自己以为的正确的决定。都过着自以为是的生活，真相如何不重要。
这个人看起来不一般的样子，她忽然很想为自己和娘挣个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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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们很快就走散了，如果当年只是帮派争斗，或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对面的人不再是“居奚哥哥”，而当初调笑以后要叫“哥哥”还是叫“妹夫”的人也走失了。
灯是好看的，但并没有照亮她前行的道路。
江语拿出应付沈秋嶙的戒备来，微笑着回道：“怎么会呢，不论如何，那都是独一份的，何况那时候我年纪小，哪有好不好看的分别。”
居奚注视着她。
江语问：“主簿大人找我有事吗？”
居奚的眼神却没有变化，他说：“六年不见。”
江语以为他想从自己身上找到从前的影子，她想应该没有了，那时候自己才九岁，现在已经十五岁，六年时光说起来很短，却足够她长得他快不认识。
莫如当陌生人。
江语笑笑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可是主簿大人却没怎么变呢，还是足够英俊漂亮，又聪明有胆识。”
“你的智慧不在我之下，只是缺点运气，也缺点引导。”
“主簿大人谬赞了。”
居奚不吝与她假情假意地过招，但他现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他需要高效。“如果你想要雯山的话，我可以给你，但我想你志不在此，你想要南都，这个我暂时给不起。”他说。
江语愣了下，没想到他会单刀直入，并且句句都戳中她的心思。
“其实我还挺期待见到你的，你成长得比我想象得更快，江东总想拿你来联姻，他 太小瞧你了。”
江语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我没做过父亲，可是我有一对父母，他们也曾经把我当女孩养，从他们身上我看出一点江东的影子，那就是——嫁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居奚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可是现在他们并不在乎我和谁成亲、是否成亲，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江语顺着他的话讲。
“因为他们看到了我的强大之处，他们确信我就算不依附于他人也能够好好生活。”居奚看着她说，“江语，我们应该指望自己成为强大的一方。”
江语便又记起那天晚上松雪要她选择，强大还是正义。她选了强大，可是理由却仍旧是依附。她明明一直在做的事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却怎么在思考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否定自己就是强大的可能性呢？
居奚忽然握住江语呆住的肩膀，说：“你记住，成为强者的首要条件便是心态。你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哪怕在谈判桌上手握最大筹码，你也会输！”
江语看着他的眼睛不禁出了神，她讷讷地问：“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居奚言之凿凿地说：“此前是我选择了你，此后我要你成为能够媲美我甚至代替我的存在，不要再被人选择，也不要被局限于固有的选择里。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更多！”
江语愣了半晌，想了好几圈才明白他的意思，说：“你就不怕我答应合作之后，等你离开南都就反咬你一口？”
居奚这才露出微笑，说：“怕，我们是有旧仇的嘛，可你不是江东，我也不是六年前的我，如今你我重逢共商大计，你代表的是新的江家，而我代表的是治平军，合作共赢有何不可？”
他说了点更现实的：“北都想从后方掏我，你如果从南都夹击接应，典城自然会落。可是你在南都没有势力，只有非常浅薄的关系网，江家军迁移过来要时间，扎根也要时间，你来不及的。
“这个时候北都能派的人无非就是姓田的和姓凌的。沈秋嶙已经被召回去护城了，连南都都拱手让人，说明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拉长线，也不能断定我从南都这个点划出去是往北走还是横着往东走。”
居奚松开了她的肩膀，表情正经，“你也看到了，我不差兵也不差粮，我有的是时间和他们耗。”
“不，你耗不起。镇西南大将军还在北都，魏家的儿子也在北都，你娘和魏闻治都会催你北上。”
江语拿出了正经对谈的架势，居奚终于笑得真诚，叹了句：“没错，这才是你。我正是要和这样的你，才有得谈。”
江语又愣了一瞬，她终于明白，那天晚上其实居奚并不是拒绝给自己职位，而是不希望这个职位是她求来的！
她有能力有野心，大胆去要就是了！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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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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