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府的时候，背篓是空的，小慈是气鼓鼓的，唐露走她旁边说：“听说之前你们都住这儿啊，怎么没见过吗？”
“见过！”小慈心里更不忿了，“枉我和姑娘从前拿她当好姐妹，没想到她竟然在主子面前装起了大尾巴狼！哼，想都别想，主子跟姑娘那么要好，不可能和她亲近的！”
唐露觉得小慈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这话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他避重就轻道：“你以前也叫沈秋嶙主子吗？”
“不啊，叫将军。”
“那你干嘛叫居奚主子，听着怪别扭的。”
小慈不以为意道：“大家叫什么我就叫什么，无所谓的啊，只是个称呼而已嘛。”
唐露一愣，忽然觉得难道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她说这话也好有道理啊！果然民间是有大智慧的，称呼是什么不重要，只要他能做好他该做的事，能够真正为人民带来福音，且他自身不被称呼所束缚，那就是好的。
两人在大门外磕了磕脚上的泥块，然后才往里走。今日起不在夜间议事，院里灯都少点两盏，唐露一拍脑门想起来，说好吃了午饭等他开完会就拿信往回走的嘛！没想到一下就到天黑了。
他们午饭是自带的饭包，小慈自己做的，薄薄一层米，里面塞了拳头那么大的各色蔬菜和一点盐，倒是不难吃，只是这个样式对唐露来说很新鲜。
小慈说是主子教姑娘包的，然后姑娘又教她们包。
唐露想说要是里面能添点肉就好了，但是这话他说不出口，早上看见背篓里的肉时，小慈说府里上上下下都好久没吃肉了。“节衣缩食”四个字，居奚是真的在身体力行啊。这么一想，蹭吃李闻覃的休养餐的唐露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门口空空的，进了门才偶尔能看见有丫鬟路过，见了他俩也只是点点头便继续忙去，脚步不停。
唐露好奇地问：“这些人都是居奚雇的吗？怎么只有女的不见男的。”
小慈回他：“不，她们和我一样，都是先前在松雪姑娘身边的人。沈秋嶙最早将姑娘囚禁在另一处外院，灯会之后才带进府中，我们这些人便从外院跟了过来。后来沈秋嶙走了，沈夫人也走了，我们本来也是要和别的下人一样被遣散的，是姑娘留下了我们，否则我们还不知道今后该要怎么办呢。”
府宅换新主这种事唐露没经历过，也就没想过跟着旧主的仆人之后会被怎样处置。
现在听小慈说，他才知道，原来下人也是有身份之别的。像她这样的算临时工，双方谈好薪酬就上工，主家离开他们也就被原路遣回。而有的是被卖进府的，像这样的有些可以跟着主家继续去到下一个地方，有的会被主家卖给新的东家。
小慈说，原先她觉得被卖进府里的顶顶惨了，可遇到这回事了她才发现，被卖进来的相当于有了主，不会被轻易抛弃，即便转卖也算有个去处。像她这样的临时工，在这种战乱之时被遣走，老家回不去，又没人肯在这时候雇他们，除了流落街头冻死饿死没有更好的下场。
“要是能像唐大侠一样，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就好了。”小慈笑着说。
唐露觉得这笑充满了苦涩。
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修仙者不得随意插手凡间事。
可是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于是他朝小慈伸出拳头，说：“猜，这里面有什么！”
小慈被他冲过来的拳头吓了一跳，深深往后一仰，然后才讪讪笑着问：“有什么？”
“你猜呀！”
小慈不忍破坏他的兴致，便配合地道：“草？”她想拳头这么小应该也装不了多大的东西，可能是刚才从外面顺手扯的，花的话应该没有，回来的路上没看见呢，更不会是土，大侠薅一把土干什么？
唐露摇头说：“再猜。”
小慈看着他的表情再次试探地猜道：“花？”可能是她没看见吧。
唐露仍旧摇头，但是没要她再猜了，而是要她伸出双手来做捧接状，神秘兮兮地说：“要看好哦！”
小慈双手在他拳头下面接着，看见他挪动四指缓缓打开手掌，而就在他四指张开缝隙的瞬间，白色的灰尘从中漏出来，可是落到掌心是冰凉的，小慈睁大了眼睛仔细看，原来不是灰尘，是雪花！
洁白晶莹的细小雪花像变戏法似的从唐露的手中源源不断地下落，小慈的掌心很快便湿润沁凉了，然后随着雪花变大变多，她的双手居然捧出了一抔雪！
小慈完全震惊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可是她的眼睛非常灵活，看看唐露又看看手里的雪。
她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大喊，可是还是憋住了。
唐露笑眯眯地看着她原地蹦跳跺脚，在雪累积到一定厚度时收了手，听见小慈问：“唐大侠！这个我能舔一口吗？”
“可以啊，干净的。”
小慈埋头在手心舔了一口，雪一碰到舌尖就化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除了凉以外，竟然还有甜丝丝的味道！
她蓄力将双手朝上一抛，雪便被散到了空中，形成了短暂的落雪，它们落到地上很快也化了。
这片土地很冷，可对冰雪来说也是热的。
小慈享受完这惊喜的片刻，发自内心地对唐露说：“唐大侠，谢谢你，我还从来没见过雪呢！”
“啊，别客气，你别觉得我是怪物就行啦、哈哈！”唐露觉得自己肯定是年纪大了，他有股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的冲动，算算日子，过了今年他就过三十了，哇，人生的一道坎啊，竟然这么轻易就过去了——
哦不能这样讲，这一年对他来说很轻松，对别人来说可不是那样。
唐露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魏阑杉不愿意与凡人相处的原因吗，两者的感情或许相似，但是感受也太不相通了！
“怎么会呢，唐大侠走南闯北，会点别人不会的技艺也很正常吧！”小慈说。
唐露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点着头说：“嗯嗯对！等你以后长大了可以自己出去闯荡了，你就知道我会的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你会比我更厉害！”
唐露感觉到远处有视线投来，便对小慈道：“背篓麻烦你还回去下，我先去居奚那儿了。”
小慈赶紧接过背篓，说：“唐大侠哪里的话，该我谢谢您才是，您快去吧！”
唐露飞奔跑远。
居奚抄着手站在檐下，小脸煞白，唐露跑近了嘀咕：“瞅给这孙子冻得。”然后假装啥也没说笑嘻嘻道：“这么闲啊，天黑了还出来看风景？”
居奚装作没听见，勾起嘴角道：“难得南都有雪景看，以后这得入选齐国第四大盛景吧？”
唐露知道他揶揄自己，但他不跟聋子计较，就剩双眼睛了，可不得看着啥都过度发挥吗。他说：“回信呢？给我，白天稍微耽搁了会儿，不过不影响。”
居奚动也没动，说：“马上就要过年了。”
唐露说：“是啊，南都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典城都已经张灯结彩了，我来之前还试放了烟花，试吃了年菜，李闻覃还说要给我做身新衣服呢！”
他过去碰了下居奚的肩膀，挑衅他：“你可从来没给我做过新衣裳，还是李闻覃贴心，我之前在桃庄的时候，他也年年给我做新衣裳，你在凤华山的时候都没给我做过！亏你们那时候还那么有钱！有钱不花，抠门！”
居奚瞥他一眼说：“我闲得慌给你做衣服，又不是没给你工资，自己买去呀！”
唐露哼了声，“自己花钱买，和别人给买，那能一样吗？”
居奚：“你把钱给我，我去给你买。”
唐露：“那不花的还是我的钱吗？抠门猪！”
居奚：“你叫我什么？”
唐露：“没叫什么，你看错了。”
居奚：“嗯？”
唐露：“哎你想看雪不？我还能再做，我现在水系法术玩得可好了，啥花招都会，不仅能下雪，还能下冰雹呢！下冰雹你肯定没看过，这比下雪还新鲜呢——哎你别走啊，把信给我先，我还赶着回去吃夜宵呢！”
唐露叽叽喳喳地追进了屋，他知道居奚听不见，他就是故意唠叨，不多说几句心里不舒服似的，他想自己肯定是被居奚传染的，居奚以前就话多，还话难听，现在听不见了话少了，那可就轮到他说了！哈哈！
居奚进屋后从抽屉里取出信来，说：“这是给闻覃的，这是给我娘的，这是给沈先生的，这是给屠姣的。”
“没有给我的吗？”唐露脱口而出。
“你脑子冻麻了吧。”居奚真想给他一耳刮子，这张嘴就说不出啥有用的话来，那脑子长着是摆设吗？说话不用过脑子的？
唐露嘴硬道：“啥呀，我刚说啥了吗，你看错了吧！”
居奚懒得和他争，把信递给他后说：“昨晚上不是吵吵着要跟我汇报吗，现在我有空了，说说吧，昨晚你去上修盟是怎么个情况。”
唐露努力不动嘴型：“干啥都得等你有空，你是皇帝啊，还没篡位呢就摆起官威——噢皇威来了，以后真当了皇帝还得了？唉不过我印象里那些皇帝都这个逼样，不拿人当人，鼻孔都朝天上长，你就是个当狗皇帝的料，真是。”
居奚警告他：“你最好不是在骂我。”
唐露：“怎么会呢，我这人只会说吉祥话。哎我刚才说话了吗？我嘴巴没动吧？”
居奚：“......”忍了，等以后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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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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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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