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居奚出门,松雪随行,本来还有江语的,刚才差人来信说身体抱恙,就不来了。
肖阳背着剑一身白衣往居奚身边一站,十分扎眼,居奚笑道:“怎的,城中有妖怪?天尊要随身保护我?”
自从看清事实,肖阳再也不受他此种语言攻击,凉凉道:“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互不相干。”
居奚对松雪抬了下下巴,“给天尊拿把伞来。”
松雪听他叫此人为“天尊”,心想果然是修仙者,不知道这位和桀谁更厉害,想那桀已许久未再出现,主子身边换了这位,想来还是主子看清了那位靠不住,万幸。
肖阳本可以不用伞,但为了不引人注目还是撑上了。
三人同路很长一段,肖阳在某处驻足,雨打在伞面沿着伞骨流下,将他眼前景象分割,其中一块地方他记得,那是他和宋竟逛过的小吃摊,宋竟明明想买,却不敢说。
肖阳很多年没撑过伞了,这种在天地间脚踏实地地闲庭信步的感觉,也很久没有过了。他到哪里都是大步前行,唯有那次来南都,他抽出时间陪宋竟逛了逛。那时候该多逛逛的,或者听小二的,等灯会再来一次。
居奚也记得这个地方,肖阳被众人围簇,宋竟在外侧慌得不行,然后两人牵手逃掉了。那时他就在对侧看着。
现在站在这侧的人成了他们两个,谁都没能如愿。
三人就此分散。
居奚去城门查看工事,松雪去拜访手工艺人,肖阳找去了当年他住过的客栈。
那客栈还在小巷中,被埋在小二层里不起眼地开着半扇门,门可罗雀的现状终于和这座城市相配了。
肖阳推开另外半扇走进去,里面几乎没有变化,原先是几张桌子几根板凳就还是那样,上面的灰厚得可以戳进一根手指头。柜台后立着的还是人杆,他也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见人进来眼皮微掀,有气无力地招呼了声:“客官是要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肖阳径直走到他面前,说:“既不打尖也不住店,问你点事情。”
人杆看都懒得看他,拨了下算盘珠子说:“那便请出去吧,别打扰我做生意。”
柜台忽的多出一枚铜板,人杆抬起头来,没好气地说:“打发叫花子呢?穷就别出来晃荡了,赶紧回去有力气卖力气没力气卖屁股吧!”
肖阳冷冷道:“你说话最好放尊重点。”
元婴气压散开,以肖阳为中心,灰尘全部往四周飞扬,人杆立时被迷了眼,捂着眼睛往后一退,靠到木板上,等这阵风过去了才敢张嘴嚷嚷:“你是官府的人吗就问话?我有义务配合你吗?人不说你就屈打成招是吗?还有没有天理呀!”
人杆边嚷嚷边揉眼睛,好半天才缓缓睁开。
原来是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啊,肖阳道:“人生于天地顺天依地,尔等不变已是非人之举,又何必再假装自己是人?”
人杆眼睛红红的,却没有丝毫令人怜惜之感,更添几分可怖,他坦然面对肖阳的威压,说道:“世间不变之物多了去了,光是南都城也不止我一个,你何必盯着我不放?我欠你的?”
“我说了,只问几句话,不找你麻烦。”
人杆嗤笑道:“有什么区别?”
肖阳:“看来你是知道我为何而来。”
人杆:“我不知道。”他垂眸示意台上那枚铜板,“我的意思是,拿一枚铜板就想问话,你这不是找茬是什么?”见肖阳发愣,他跟着道,“客官,远离人间太久,不晓得市价行情了吧?”
肖阳记得上次素喜卖菜给他也才拿了三枚铜板,他不过问个话,给一枚意思意思不就行了吗。看来还是无奸不商啊,买人家的东西净往价低了喊,卖给人家东西就一个劲往价高了要,肖阳才不上他当,当即收回铜板。
人杆瞪大眼睛,“客官,你这是要强求啊?”
肖阳平静地说:“我不会做生意,谈价太麻烦,”背后凝香剑自动入手,“没错,我还是更习惯这一套。你可以选择就这样站着谈,或者坐下谈。”
人杆瞅了眼他手里的剑,似乎是在估量自己有几分逃脱的可能性,最后他叹了口气,说:“行吧,既然我们老板没有异议,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赶紧的。”
肖阳疑惑,这店还真有老板吗?他连面都没露,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吧,哪来的异议!肖阳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也没有感觉到第三个人的存在,多半是这人杆故弄玄虚,自己可不能被他吓唬了去。
于是肖阳按照预想好的问道:“我师弟来这里时,有人尾随吗?”
人杆问:“你师弟是谁?”
肖阳:“同我着装相同,白衣白靴,也背把剑。”
人杆:“有,不过我没看清。”
肖阳:“对方露过面?”
人杆:“没有,我估计你师弟根本没发现。”
肖阳:“那你怎么看到的?”
人杆轻蔑一笑,说:“天生各有所长,吾等打不过你,不等于处处不如你,如何看到的是我的事,与你所问之事无关。我回答完了,你可以走了。”
肖阳:“......那人有什么特征?”
人杆:“......带帽黑袍红眼,没有呼吸心跳。”
光听描述肖阳就已经知道是谁了,他又问别的:“我师弟来找你说了什么?”
人杆:“和你一样,来问话的,不过他大方,给的是这个。”他从柜台中摸出一锭鸽子蛋那么大的金子来,“张口就问武肆下落,我这是客栈不是全知堂,答不了那么多问,我只能说我看见的。”
“所以他还问了些什么?”
人杆把金子扔回去,当啷一声,说:“你师弟话可多,我要一句句复述,真费口水。”抱怨完还是和盘托出了,最后仰起脖子吞了吞口水,像好不容易才喘匀气似的说道,“说到底你不就是想找你师弟吗,我告诉你,往西南走。”
“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只管去吧,别在这杵着打扰我做生意了。”
肖阳看了眼从门口过去的居奚,说:“你做不了他的生意。”
人杆又笑一声,说:“他是我这老客。”又说,“等着瞧吧,今儿我们客栈肯定能开单。”他看了眼肖阳缓缓举起的手里的剑,“我说我不告诉他,有钱赚也不告诉,您信吗?”
肖阳无言,转身走了。在巷中与居奚背影相对,反向前行,不用看也知道居奚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等会儿肯定回头去问人杆,自己问了什么。
他是真不想居奚继续掺和修仙界的事,他在凡间就已经够危险的了,难道要做下一个洛梦吗?
居奚看着肖阳走出巷口,朝着那头走了几步,拾起他忘在客栈门边的伞。肖阳不喜欢凡间,也不习惯凡间的生活,下着雨,他毫不畏惧地走进雨里,雨水还没碰到他就散开了,他身周罩着一层朦胧水雾。
当年初见的时候,肖阳身后跟着一堆师弟,居奚也有数人簇拥,如今他们都是伶仃一人。
居奚想,他是因为多了几百岁老人的记忆,才会常常追忆往昔伤春悲秋,明明才二十几岁,身体健康,却要开始为自己规划后事了。
居奚是缗的转世,当缗的任务完成,居奚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们会一起死。就像宋竟与桀分不开一样。只不过,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可能,这点可能要居奚和缗尽力去争。
居奚将两把伞并起来立在门边,跨过门槛进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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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走了呢,不去找你二师弟吗?”
居奚走访完回府,用过晚饭才等到肖阳,居奚披着大氅坐到乌漆麻黑的会客厅,说:“怎么也不点根蜡烛。”
“我没让点的,我看得见。”
居奚当然知道,毕竟熟谙待客之道的松雪干不出来这事,除非肖阳要求。他在门边椅子上坐下,门大大敞着,靠着微弱的月光他这样才能看清肖阳的脸。
肖阳说:“白天没说完的,接着说吧。”
居奚问他:“当初魏阑杉来典城,是你让的吧?”
“是。”肖阳不否认,“从你那里离开后,他回山找我,对我报告了你的事情,然后再次接了任务离山了,没有失踪,我何必找他。”
“哦,我还以为你问他的事,是找不到他了。”居奚和人杆都这么以为。
“如果你无法主动交代,那么我问你答吧。”肖阳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典城,你桌上那支柳枝是什么?”
居奚也不否认:“那是棠雨放到我身边监视我的,桀来过之后,做了对我一样的事,他斩断了那柳枝与棠雨之间的联系。”
肖阳:“为何留下?”
居奚:“他说留着给我解闷,不信你回去问他。”
肖阳沉默片刻再问:“那城主府里有什么?”
居奚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回答,笑嘻嘻地说:“有什么?我当初也以为这么坏的官,肯定家里金山银山,结果什么都没有,连房子瓦片都要我自己换好的。”
正常反应应该是疑惑,然后怀疑,居奚的疑惑表现得太随便,后面的自证又不够有说服力,肖阳严肃地对他说:“虽然你有魔的记忆,却没有魔的能力,你想利用我,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没有言语也没有光,气氛立时变得胶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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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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