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缗从未与任何人提及的过往。
那时候的缗,由于是半魔半妖身,且一直都是靠棠雨给的养分过活,被斩断过后才开始修行为时已晚,所以并不拥有她作为柳枝正常该拥有的颜色,她浑身连眉毛头发都是白的,嗜血之后仅一对眼珠和嘴唇是红的。
她是非不分,惟愿讨桀的欢心。
桀没有情绪,她便也将情绪藏起来,她模仿他如何说话,替他杀掉意图不轨的对手,她接受他泄欲般的做法,也接受他眼里空无一人包括自己......
缗坚信,自己知道桀想要什么,他想要变得比任何事物都更强大,他想要成为一切的主宰!于是她替他杀、替他斩尽路上的荆棘。
她不在乎自己每次回到桀身边时是否遍体鳞伤,不介意桀看向她的眼神和看向听喜的有何不同,她也不怕自己有数不清的敌人。她坚信自己不会成为石空那种,得了力量就忘了自己来处的东西!
魔界没有日夜之分,她便数着人间的日子,每次出去,不多不少,三日便归。
石空说缗此举是在给魔界招黑,缗不认为他做的事情和自己做的有实质上的区别,他们只是更加虚伪一些。
石空要棠雨收回缗,棠雨不愿意收,魔界都不愿意背上的骂名,凭什么要妖界承担?妖与人的关系本就不咋好,尤其是三界大战之后,但棠雨认为不是没有修复的可能性,叫缗这么一闹,如果骂名安到妖界来,岂不是大妖小妖人人喊打。
桀没说什么,他搬到了魔界以外的地方居住。
说是居住,桀其实根本没有一座房子,作为魔是没有房屋的概念的,可是曾经是人的桀应该有。还是要怪作为人时的不愉快记忆,房子不仅不能给桀带来安全感,天上地下都不见,再加上四面墙,反而使他不安。
桀和别的所有魔一样风餐露宿,并且不怎么睡觉,不忙的时候他会静静坐在某处,好似望向远方,可是远方什么也没有。
缗陪他坐着,陪他躺着,他们之间常常一言不发便度过了漫长的时间。
缗将桀换地方这件事记到了石空头上。她开始对魔界也下手。
终于有一天,她误入圈套被关了起来,第一时间她便肯定是石空在搞鬼。她确定自己身处容器之中,可以很确定不是一般驱魔人使用的镇魔瓶或降魔袋一类,那种东西她轻易就能挣脱。如果只是凑巧碰上的驱魔人,想要收她没这么容易,能够花心思令她精准落入圈套的,绝对只有石空!
他既然敢真的对自己动手,说明他接下来马上就要害桀了!缗想尽办法也出不去,四处碰壁,就是无法打破这无形的墙!
在容器中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缗怎么算也该过三天了,就算石空还没对桀下手,桀也该担心自己了。
该容器完全隔绝了内外,缗听不到一丁点外界的声响,她拼命大喊也无人回应。容器内的空间相当稳定,无论缗如何肆意冲撞都没有变化,也没有因容器行动而传来的摇晃之感。
缗开始认识到这次比以往哪一次都要更加凶险。她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这容器都没有将她化为灰烬,而只是圈禁起来,看来石空要的不仅是杀掉自己这么简单。或许他想要拿自己和桀谈判,或许更糟......
就在缗的胡思乱想快要达到顶峰时,她被放出来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她跟着桀,已经可以长达十余天不睡觉了,定是这人把她迷昏了!她恨恨地看向对方——
现在想起来,眼睛仿佛被蒙上一层雾,模糊了她对周围的记忆,她记不得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对面人的长相,就连声音也是经修饰过的,男女难辨。
可是当时的她应该是能看得清的,否则不会毫不犹豫地质问:“你是谁的人!”
尊神是个玩弄记忆的高手,它不希望自己还记得关于它的内容,便没有在见面时故意营造神秘的氛围,而是选择了事后再重塑记忆,这样一来即便缗想要对旁人透露,也透露不出半分。
谁会相信一个连时间地点对象都说不清楚的人的话呢?
在当时,尊神几乎没有用多余的话术,便使她答应了这项交易,而尊神确保她不会出尔反尔的方法也很简单,直接给她看到桀突破重重困难上天救她的过程——
尊神动动手指,桀的面前便出现无数天兵天将,他们将他紧紧缠住,在他身上开了无数刀口,却不叫他死;尊神再动动手指,那些天兵天将便消失了,可桀身上的伤痕没有消失。
缗看着桀折了胳膊腿,喘着粗气在望不到头的天梯上一阶一阶往上爬,每当以为抵达了尽头,却会重新堕入黑暗......
尊神只需要她了解一点:不照做的话,她所珍视的一切都将被毁灭!
相信此刻尊神也在某处看着她,典城主、白藏,他们一定都是尊神的眼线。
这样瞻前顾后的仗,打起来费脑子得很,居奚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可是宋竟的自保能力尚不足,加上肖阳之力也不够。肖阳问他尊神是谁的那一瞬间,居奚真想说“等你成了真仙再来问吧”,即便我还记得,现在告诉你有什么用?他从来没觉得肖阳这么蠢过!
居奚去打听肖阳打听过的事,并不是想染指修仙界,他需要知道肖阳的时间都花在了哪里,他现在和宋竟一样,除了尽快提升自己以外,最好别的什么事情也别干!即便他要营救的人是魏阑杉。
居奚为他提供线索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只希望肖阳能尽快解决掉那些麻烦事,回到正轨中来。
城主府里的东西他本来不是很清楚,缗在世时修仙并不鼎盛,更没有修仙门派,从魏阑杉口中得知是四大仙门的标志后,居奚产生了两个方向的猜测。
一,有人在此结阵,目的是对四大仙门作出恶性影响。
二,四大仙门自行留下此信物。而能够让四大门派同时留下标志在此处,且都不是随便乱丢的,想必也该是个阵,留下信物是为了区分各自布阵区域。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有阵法。居奚没有眉目,便交给肖阳去查也无妨,这个人对自己警惕心极强,又总不吝以最坏的想法来揣度自己,他咬定自己对他有所隐瞒,那么想必是掘地三尺也要查个明白。
只是府里就留了娘一个人,可别给吓着。
居奚状似随口问道:“你们在来的路上,有遇见什么人吗?”
李闻覃反问:“什么人?”
“比如打家劫舍的。”
“没有,山匪流民都已处理得差不多了,南都又刚经历巨变,更没有敢顶风作案的。明儿同北都来使谈判,说不定会有专门挑这时候来犯事的,更要加强巡逻,等你们出发......”李闻覃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走神呐?那我岂不是白讲一顿?”
“没有。”居奚笑了笑。
居奚之前告诉肖阳,素喜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果然真的没有停留,行吧,算是又排除了一个可能影响肖阳的隐患。他说:“我只是在想,娘一个人在家,不会害怕吧。”
“不会,夫人胆子大着呢。”李闻覃说,“并且屠二小姐说了,等我们走了她就搬过去陪夫人,二小姐武艺高强,有她在你也可以放心了。”
居奚:“......”
那完了,麻姑回了典城,屠姣在城主府,麻姑肯定也在,肖阳势必惊动麻姑,很可能也会惊动屠姣,按照屠姣的择婿标准,肖阳现在依旧符合......
其实居奚并不是想左右屠姣,只是不希望她东一个西一个,总去追逐没可能的背影,蹉跎了一生,屠瑜没能和心中所求在一起,至少屠姣别也被上天愚弄好吧。
这么想来,今夜真是个令人烦躁的不眠夜啊,居奚后面的路都不怎么想张口了。
回到府中,松雪上前道:“素喜姑娘及其余人都已安顿好歇下了,沈先生小憩片刻之后听闻主子不到夜深不睡,便去书房等您了。”
居奚同李闻覃对视一眼,说:“先生在典城时也总这样吗?”
李闻覃摇头,“沈先生同我见面时间较少,都是在白天,我睡得也早——唐露实在管得严,现在一天黑我就困。”说到这他应景地打了个呵欠,抬手道,“不妨事,我路上小睡过,不困,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吧。”
“你就别学沈先生糟践自己身子了。”居奚朝松雪使了个眼神,松雪立刻上前搀住李闻覃一臂,稍稍用了些力便带着他往里走,边走边说:“客房已经安排好了,正是唐露唐大侠住过的那间,被子都是他亲自装的,没拆,想必大人会住得习惯些。”
李闻覃努力扭头说:“沈先生对城中事务可能了解不太多,你听她说完,有什么不清楚的就记下来,明儿个问我,我都告诉你,你别又自个瞎猜,知道吗?”
“知道了,我都多大了,放着明白人不问我是傻子吗?”居奚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赶快走。
李闻覃无奈摇头,只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
等他走得远了,居奚才听见他对松雪说:“姑娘不用扶我,我身子好得很,我不知道他跟您怎么说的,但肯定添油加醋了,我没事,真没事。”
现在看着是没事,可过完这个年,就只剩最后一年了。
居奚感到格外心烦意乱,尤其是在见到沈先生,得知沈先生要为了“不称帝”而拒绝智者的条件,居奚压抑已久的情绪又浓烈了不少。
他急得在屋里踱步,几番想发火,都忍了回去,最后还是带着隐忍的情绪说道:“先生啊,我的好先生,他要你称帝,你照做就是了,我们居家不在乎这个帝位,既然智者认为你合适,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您又何必推脱呢!唉——您真是——气死我了......”
居奚一屁股坐下,无力地扶着额头,帝位有什么紧要的,给谁坐不是坐,只要是为百姓着想的人,哪怕不懂政事,人们也会自发地扶持辅佐。再者说,放到整个大陆来看,齐国也不过是弹丸之地,即便沈先生上位之后把国家管理得一团糟,对天下来讲也没有什么区别,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沈荷没吭声,她还记着居奚的耳疾,得等他抬头看向自己,才好说。
居奚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求来的机会,竟然这样轻易就被浪费掉了。他想起屠姣不是和沈先生一路的吗?她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沈先生为着这么一个荒谬的理由拒绝智者呀!
他抬头正要问,便见沈荷道:“我是想过要为此拒绝他,可他说如果拒绝,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居奚深吸一口气,先生啊,您一口气把话说完好不好啊?
沈荷说:“正值我犹豫之际,来了个叫魏阑杉的。”
居奚心里一咯噔。
出门前是最不想出门的时候,但是一定要逼自己偶尔出去,换换状态,虽然钱还是没有,但是日子会好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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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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