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崃反应过来把桌子一拍，正要起身便被按了下去，他对着身边的士兵怒吼也是对这一屋子的山匪怒吼：“放肆！”
康成锐下巴一抖，胡子便在利刃上削去一截，他喘着粗气说：“居奚，你这是威逼，极大地歪曲了谈判流程！”
纪忧道：“没有这么个谈判法的！”
潘酩稚也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都别谈了！打吧！看谁怕谁！”
凌骏僵着脖子抬起手道：“别冲动、都别冲动！有话好好谈，咱们来这不就是为了把事情谈成吗？什么是谈判，就是你提出要求我开出条件，谈判的目的是为了谈成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咱们不是来吵架的，也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我知道居主簿有兵在手，愿打可打，可不就是因为我们和您都不想打，所以才接受咱们提出的谈判嘛！”
居奚没接话，本就站着的李闻覃笑着说：“总算有个明白人。”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我们自然是奔着谈成来的，如果能够和平相处，谁也不想生灵涂炭，我们其实对北都没有图谋。”
嘁，谁信啊！
可是刀剑无眼就在喉咙前，他们也不是真要逼得对方出手，否则传出去自己反成了千古罪人！
于是宋永宁开口了：“我相信诸位肯坐下来与我们商谈，便不是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既如此，不妨大家都放平心态握手言和，今日哪怕没有结果，也是给南北谈判开了个好头，如何？”
“是，慢慢来，不错。”李闻覃说完收起笑容对士兵们扬声道，“都出去吧。”
士兵们欻欻收刀，鱼贯而出，白藏借烟灰沾衣之名混在其中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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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阴雨天，北都艳阳天。
久在家中不出的百姓们都掀起窗户探头探脑，阳光从缝隙中洒进来，那一丝明亮温暖成了恩赐，仿佛阳光可以驱散听见巡逻声的战战兢兢似的。
沈秋莲作为侍郎夫人，住在大宅子里，即便不能出门，也有个大院子可以走动走动，她不必因为那点阳光担惊受怕，她指挥花枝招展的女孩们将洗好的被单晾好，然后在被单中的躺椅躺下。这样一来，她即可以晒到太阳，还能挡住大部分的风。
她在阳光下眯了片刻，屋里传来的叫唤便打破了这片刻的清净。
“娘、娘！”
沈秋莲真不想睁开眼睛。
“娘你看这是什么！”
沈秋莲的眼睛被双小手无情地扒拉开，她哎哟叫了声往旁边歪去，对着四岁的儿子道：“没轻没重的，娘都要叫你给弄瞎了！”
说完她看到儿子的手，黑乎乎的不知道又抓过什么，她赶紧拽过一旁湿润的被单在脸上擦了擦，果然！被单都黑了！她无视儿子激动喜悦的喊叫，怒道：“跟没跟你说过，不要到处捡脏东西！家里那么多姑子婆子干什么吃的！啊？叫他们给我滚过来！”
儿子见她生气，立刻变得怯生生的，他躲到被单后，低着头从下往上小心翼翼地瞧着说：“娘......”
“还蹭，手里拿的什么？拿出来！”
儿子根本不敢，反而往后缩，沈秋莲更气了，说：“长本事了是吧，我说话都敢不听了是吧？我看你是玩疯了，没有先生上门管你，你就当放假，可以成天玩了是吧？！”
随身服侍的婆子终于赶到，扑通就跪在了躺椅背后，悲道：“夫人饶命，老婆子一时没看住，少爷就跑了，夫人我错了！夫人——”
“闭嘴！”沈秋莲听见这声就烦，“要不是现在不让随便出入，早把你卖了！”她又指着叮铃咣啷跟着跑来的侍女们，隔着被单就怒骂，“她是老了跑不动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就知道打扮自己，怎么着，还想着勾引老爷啊？也不瞧瞧自个是什么货色！”
侍女们没敢继续上前，远远地就跪成了一片。
儿子也跪下了，跪着哭，哭得隐忍又大声。
沈秋莲见着更气了，怒道：“你那死爹不在！又想拿这套博同情，没用！老娘告诉你，你今天不把书给我背完，别想吃东西！也别睡了！别人家的少爷像你这么大，都跟老爹论政了！你天天的就知道玩玩玩，也不知道像谁！反正不像我！”
脾气一通发完，沈秋莲踢了脚躺椅，拂袖而去。
婆子险些没被砸着，等夫人走了才跪着过去扶小少爷，带着哭腔道：“小少爷你没事吧？没挨打吧？”她撸起少爷的袖子，确认没有新的印子，才放下心来，看着少爷委屈地往自己怀里扑，忍不住拍着他的后背叹了口气。
夫人发脾气是常有的事，他们做下人的不吭气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些年夫人脾气愈发地大了，心情不好的时候连老爷都一起骂。
别人家都拿儿子当宝贝，夫人却不喜欢，侍郎府就这么一个孩子，凌大人收的那些小的都没后。
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夫人就以孩子太吵晚上睡不着为由，将孩子送去给了爷爷北都护府里。北都护带了四年，夫人又想送回林农给沈大人带，北都护没同意，夫人便把孩子接回家来。
母子俩一直都没怎么相处过，这次才接回来没多久，北都便封了城，算是被迫长时间相处了。一开始互相都很生疏，夫人尝试用好吃好喝的讨好孩子跟自己亲近，少爷接受了她的好意，却更愿意和别的后娘亲近。
那些后娘们原以为能靠孩子和老爷套近乎，结果反而被夫人打发去做苦力活了，洗衣服、擦地板，有时还要做夫人的踏板——夫人在看不惯少爷特别喜欢某样东西的时候，会把东西藏在高处，使他怎么也找不到。
老爷和少爷的关系还好。老爷时常与北都护一同下朝，就先回北都护家，同孩子玩耍后再回侍郎府。老爷也努力调和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他觉得母子俩就是相处时间太少，封城也有利于他们培养感情。
然而事情好像并不这么简单。
老爷逐渐发现，夫人看少爷的眼神充满了淡漠厌弃，仿佛在看路边又脏又爱往人身上爬的流浪狗，而少爷每每尝试与夫人亲近，总会误触逆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什么都不对，笑不对哭不对，不学习不对学不好也不对。
夫人自己也常把后悔二字挂在嘴边。
后悔鬼门关走一遭生出来却不是属于自己的孩子，后悔挑了凌骏这么个烂人，后悔当初小时候没和大哥搞好关系，否则就凭大哥如今的地位，自己怎会吃这样的苦头！
夫人的抱怨越说越久远，连小时候吃饭时说错的话都要提一嘴，说是不是因为自己说错话大哥才疏远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他喜欢的小姐姐，他才记恨于心，早早地把自己打发了嫁人去。
婆子不懂她的苦恼，也不懂她如今的生活哪里能被称作“苦头”。
她半抱着少爷起身，为他拍干净身上的灰，温柔地说：“没事，夫人就是一时不高兴，等她高兴了，您还是她的心肝宝贝。”
“她会高兴吗？”他问。
婆子看着他撇着的嘴角，那上面还有没擦干净的米粒，她轻轻拈下来，说：“会的。您可是侍郎府的少爷，北都护的乖孙，天之骄子，她怎么会不为您高兴呢？”
孩子听不出她在偷偷转移话题，只能抓住其中几个字问：“什么是天之骄子？”
“这......”婆子一顿，是啊，怎样算天之骄子呢？北都权贵与富商遍地，要论谁的身份最尊贵，谁能比得过宫中那几位啊，可依他们看，宫中那几位的日子也不好过，原先都是笼中雀，现在都是菜板上的鱼。
要这么说的话，夫人的苦头，是这辈子注定了的啊。要后悔，就后悔出生在权贵之家吧。
可真出生于平民之家，更不好，一家生十个都不见得能活出一个来的，好不容易养大一个，还不是给卖到有钱人家里去了。长得好点的就做贴身的活，长得不好的就做下贱活。
总归生下来就是错。
“咦你手上是什么呀，怎么黑漆漆的，给阿婆说说，哪儿蹭的？”婆子继续飞快地转移话题。
“那里！”少爷回身将手一指，又在另一被单上蹭了，婆子赶紧抱着他踉踉跄跄离开，边对那跪成一片才站起来拍膝盖的侍女们说：“赶紧把被单重新洗了去，别叫夫人午休又看见。”
眼见婆子走的方向并不是自己指的，少爷在她怀里乱拱，叫嚷着“不是这边”。婆子赶紧对他嘘声，说：“可不能大声，夫人和姨娘们不喜欢大声嚷，懂事的孩子不会这样叫的，知道了吗？”
少爷瘪着嘴趴在她肩头，嘀嘀咕咕地说：“可是不是这边啊......那里有好多人，还有一个哥哥，他们好有趣的，也总是很高兴的样子，他们从来不会吼我......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有好多好多朋友......”
婆子知道隔壁宅子是汪大人的，他家正有一名年纪稍长的少爷，据说读书好得很，言行举止也跟小大人似的，很招人喜欢。
少爷肯定是翻q墙头跟人家打招呼了，都是夫人藏东西的偏好让少爷养成了爬高的危险习惯，可不能让少爷再往那边去了。耽误人家学习都是小事，万一哪天不小心翻过去摔了，可怎么得了！
第278章屏蔽词：屁y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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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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