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骏走后,居名尘偶尔会放毛头在外面玩一会儿,也把衣服铺在地上晾一晾,每次做这种事,都得放三个人分别在不同的院墙下守着,一旦来人,就立刻收拾东西窜回屋里。
这一天又是艳阳天,郑俞帆刚拆了被套铺到地上,把四个角都拉平整,毛头也刚恢复了兴致勃勃挖土玩的模样,左边院墙下放哨的人忽然惊起招手,郑俞帆看到他的示意,连忙单手收了被子,另一只手搂过毛头的腰窜回屋里。
另三人也飞速回屋,途中不忘捡起没收完的被套,还把毛头挖出来的土用脚推回去踩平,最后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外面没有感知到分毫。
“果然是他。”郑俞帆站在密室门口贴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居名尘也站在他旁边把耳朵贴在墙上,皱着眉说:“昨天下午是一个婆子带他来的,转了一圈就走了,看来以后是天天都要来的了。”
他们谁都没有看到儒生的脸,只听声音判断是同一个人。
昨天初听见时,郑俞帆就说,从这人的声音听来是个老者,可是从他的脚步听来,又像是稳健有力的,颇有些故作老成的顿挫之感。
“不知道是什么人,乔装进府为何而来。”郑俞帆皱着眉,“如果是对方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想要对我们出手,那么他乔装骗过侍郎府的人是为何?”
居名尘也蹙眉道:“北都城中关系复杂,侍郎凌骏虽是北都护的儿子,却是次子,不承家业的,林亭也曾说凌骏从前常待在宫中新帝身侧,朝中拉帮结派明目张胆,凌骏吃过几回席,也听过几回曲,自新帝走后,太上皇不喜用他,他就没怎么出门了。”
“按理说,即便凌骏有仇敌,也不该是这时候下手,这时候大家眼红的难道不是沈秋嶙吗?”有的凑过来集思广益。
“可是下南都谈判这事是凌骏牵头,可能有的人不想谈判吧,所以给他点警告。乔装进府寻找可攻击之处,拿下我们就正好是个把柄。”
“也是,再听听看。”
“嘘——”郑俞帆在黑暗中竖起大家看不见的食指在嘴边,“进屋了。”
儒生少爷和两个婆子一起进来,一个是接待儒生的,一个是少爷贴身的。桌椅昨日已经调整好,也擦洗干净了,就在偌大书房的东南边,靠着窗户,打开就能晒到太阳。儒生和少爷坐好,接待儒生的婆子出去烧水沏茶,少爷贴身的婆子在一旁躬身等候服侍着。
儒生昨日已与少爷叙旧过,今日便直入正题开始教学。
学的是孝经,据说已经学了有一阵了,儒生拉到学习进度处,他教一句,少爷学一句,至整本读完,然后再逐句认、逐字写。少爷学得很认真,可是一到听写就犯难,一个上午过去了,还在学头几句。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是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天下。”儒生戒尺在手,一遍遍地教,声音也一遍遍地大起来,“背不了,说明你还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写,你若明白其中意思,背起来就会简单得多。”
“那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呀?”
“首先,孝,你知道什么是孝吗?”
“我知道!就是——哈哈哈哈!”少爷开朗的大笑被戒尺打断,戒尺打在桌子上,声音激烈清脆,少爷吓得一缩。
“孝,是你对父母之爱的反馈,是你对父母专有的善举,听爹娘话、做令他们高兴的事——”
“可是我娘不会高兴的!我做什么她都不高兴。”少爷打断他,指着旁边的婆子道,“她说我是天之骄子,我娘该为我高兴的,可是娘总是骂我,她好凶......”说着竟要哭起来了。
儒生愣了下,抬手止住婆子欲上前的身姿,说:“能否请您先出去,我想我有些事情需要同少爷谈一谈。”
“先生!”婆子扑通跪下,瞪大了惊恐的双眼,“老婆子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啊!求您不要跟夫人讲,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看少爷太伤心了安慰安慰他,求求您!”
儒生起身,沉吟片刻道:“我是可以装作没听见,可是隔墙有耳,你知道的,侍郎府这么多人,即便我算了,别人......唉,我先出去吧——”
“不不不,先生您坐着,我陪少爷去解个手。”也不管少爷想不想,婆子拉着扭成蚯蚓的少爷硬着头皮哄出去了。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然后郑俞帆听见了关门声,他凛然闪身,与居名尘各站一侧,只听得外头传来踱步声与轻敲声,那踱步声一会儿在房间这里响起,一会儿在房间那里响起,猜测是个会轻功的。
脚步声来到密室门口,两人在黑暗中对视,都在不言中希望对方能够反应和自己一样快——叩叩。
密室门厚,可敲起来的声音还是会空洞闷响,这人熟得很,听声音不对就站在这里不走了,两人可以肯定,他在外面找机关呢!
毛头被拉着躲到了角落里,他为了防止自己害怕的时候发出声音,还主动用双手捂住嘴巴。
随即再次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叩——叩——
郑俞帆抬眉,这好像是——“谭鉴!”居名尘脱口而出,然后便从内扭动机关,郑俞帆不敢大意,仍持稳长刀立于起势,万一进来的不是,它将成为斩头刀!
门从开了条缝到半开,外面的人没有要闯进来的意思,大概也防备着里头。居名尘松了机关,门便不动了,他试探地小声喊道:“谁?”
外面听了他的声音,骤然闪现,惊道:“帮主!”
他这闪现把里面的人吓够呛,居名尘往后一躲,郑俞帆往前一迈,刀就跟着往下落,还是毛头呜呜呜地跑过来他才堪堪收刀,不由得对外小声责骂:“小心着点啊!”
毛头这才松开手说:“是谭叔叔!我认得他的声音!”
郑俞帆和居名尘看着逆光站着的老头,都眯着眼睛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谭鉴的痕迹,他们当然也听出来了,可是面前这个形象实在相差太大。
“是我呀!”谭鉴侧着脸好让阳光洒在脸上,他们能看得清楚些,“我易容了,脸上的东西不能动,不然等会儿不好复原了。”
居名尘轻手摸了摸他的脸,果然是假皮,细看还有化妆痕迹,他放下心来对里面的人说:“没错,是谭鉴!”
大家伙立刻高兴地围了上来,纷纷道终于见着你了、在外面过得可好之类。
为了方便随时复原,他们就在密室门口小声交谈,谭鉴说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自城中分开,我就扮作乞丐混在人群中,沈秋嶙率兵将街上的乞丐清除,杀的杀关的关。我只好又扮作书塾的小厮,结果沈秋嶙把书塾给关了。再后来我铤而走险扮作书塾的老先生,适逢北都护家中先生染病,我便自荐顶上了。”
谭鉴的易容术真可谓出神入化,都是当初年轻的时候下山学的,居名尘之前在山上时听他说过,却没亲眼见过。他一直盯着他脸上逼真的沟壑,说:“你就住在都护府里?北都护都没有怀疑你吗?”
谭鉴说:“他府里原先的先生正是我以前来北都见过的,我与他商量好,编造了一个身份背景——那时候林亭在都护府中也帮了我不少忙,所以我才能被举荐到此。”
“你和林亭认识?”居名尘问。
谭鉴点头,“封城后,数日没得你们的消息,我料想你们是找到了栖身之地,为了确定,我去找了屠大公子,我以为是他出手相助。然而屠大公子跟我说他没见过你们,但是林亭知道你们的下落,我得了机会进都护府,第一时间便去找了林亭。”
“林亭也好久没来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凌骏走了之后,我们得不到外面半点消息。”郑俞帆说。
谭鉴说:“外面查得很凶,好多人都下了大牢,大牢住不下就挤,挤不下就把不重要的都杀了。王爷也被抓进宫里关起来了,他下面的人不少都没逃过。林亭是当时被都护禁足在家,才免遭此难的。”
居名尘沉默了下,说:“林亭其实本不必遭此一劫。”
虽然林亭为王爷做事,而居名尘曾拒绝相信王爷,可不妨碍他对林亭的赞赏。居名尘没和北都护打过交道,不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可从他对凌骏与林亭还有孙辈的做法看来,北都护对于孩子们还是很爱护的。
如果林亭留在家里,即便不再上战场,应该也会有不错的出路吧。
双方并没有太多时间叙旧,居名尘告诉他,他们的计划原本是先藏身一段时间,然后找个机会偷溜回南方,可是沈秋嶙把北都封锁得滴水不漏,于是他们改变了计划,打算从凌骏家挖地道出城!
谭鉴惊讶了片刻,外面传来婆子与少爷的说话声,他便匆忙离开了。
第二天,谭鉴借着午休时间再来,居名尘告诉他,他们手里有居奚给的城防图,只要时间够,挖出去不成问题。谭鉴犹豫道:“可是你们下去之后如何判断没有偏方向呢?”
向来大摇大摆的土匪头子居名尘:“......”
只会练兵的正派军官郑俞帆:“......”
老大说啥是啥的众人:“......”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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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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