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人人都是一地鸡毛。
李闻覃告诉居奚,白藏身边冒出个人来,两个人当街起了争执,说的是旁人听不懂的语言,看样子是想让白藏离开,但是白藏没有同意。两个人关系没有很差的样子,晚上还住一个屋,小二路过听到两人在里面秉烛夜谈。
居奚告诉李闻覃,于曼安和于夫敏吵架了,于曼安收拾东西要回老家,汪芷约好亲自送她到城外十里,顺便打算把南都的生意接到临江去。
李闻覃说城里有光棍娶寡妇想大办。居奚说安南将军大夫人在城外包了块地种菜养鸡。
两人边说边走,就这么遇见了沈秋崃。
沈秋崃匆匆打了个招呼就想走,李闻覃把他叫住:“沈公子好雅兴,来天香楼找乐子?”他们早就看见他了,是他自己心不在焉走路不看路才被临门堵住。
沈秋崃瞥了眼身后高高的招牌,辩解说:“我不是来找姑娘的。”
“是,沈公子家风严,又有大哥珠玉在前,连妾室都没有,怎会招惹莺莺燕燕呢。”李闻覃笑得揶揄,“哎,那是来谈什么生意吗?”
什么生意,来天香楼还能是做什么生意。沈秋崃心里烦躁,便不想搭理他的打趣,甩下个“没什么”便要走,没想到李闻覃还伸手来拦他!沈秋崃猛地一退,好似对方是什么瘟疫源体似的。
居奚露出冷笑。
李闻覃毫不在意,他说:“沈公子着急走吗?来了南都除了谈判还有什么要紧事?不妨同我说说,万一能帮得上呢?”
从北都来使到南都那天算起,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谈判进度缓慢,每天就论两三条,为那两三条争论不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沈秋崃烦了,现在又看到居奚,哪怕居奚没有说话,沈秋崃也烦,他的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是以他毫不客气地、以非常严厉的口气说道:“请你自重!”
与他对话的是李闻覃,沈秋崃瞪着的却是居奚。
沈秋崃讨厌居奚,讨厌至极。
很久以前,大哥生母去世的那年,一个漂亮的姑娘抹着满脸的黑灰出现在了大哥的身边。她哭兮兮地躲在大哥身后,看在沈秋崃眼中很是刻意,他预感到这个女孩一定是想从大哥身上得到什么。肯定要么是钱,要么是想给自己下半辈子找个归宿,还是为钱。
大哥是个学习上很聪明的人,无论哪方面学习都是,可是他太善良,太容易被人骗。
小时候是被女装的居奚骗,长大了被于曼安骗。明知对方背叛自己,他也愿意放居奚一命、留于曼安一命!
于曼安以为沈秋嶙上北都不带她是绝情,在沈秋崃看来完全相反。如果沈秋嶙真的带于曼安上了北都,才是真正将她置于死地。她在那里无亲无故,谁也不会帮她,届时若她出轨之事公诸于众,不仅她自己再无颜面存活,两个孩子也会被逼至绝路。
沈秋崃是嫉妒大哥没错,可是更恨那些妄图给沈家抹黑的人!
李闻覃叹了口气说:“沈公子贼喊捉贼呢,我本想给沈公子留点面子,可惜沈公子不要,那就在这谈吧。”
沈秋崃瞪着他,倒想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李闻覃:“松雪跟我说,府里的姑娘被人欺负了。”
沈秋崃:“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去你们府上都是和别人一起的,出来也只待在客栈,哪都没去——”见居奚指着他身后的牌子,他只得改口,“今天除外!”
李闻覃哼了声说:“你倒也没那么大胆子当众脱裤子,可你以为你扒人家领口就不算骚扰了吗!”他打断沈秋崃的辩驳,“别以为你那龌龊事没人知道,我们既有人证也有物证!”
周围很快便聚集了人,平日里哪见这么多人,都是被热闹引来的!沈秋崃高声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堂堂沈家二公子,稀罕你府上那几个丫头?!我有妻有子,能做出这等腌臜事?!”
“你既要玷污她们清白,还要言辞羞辱?”李闻覃隐怒,“真是胆大包天!你们沈家在齐国横行霸道,到了我们治平军的地盘可行不通了,我今天就要为姑娘们讨回个公道!”
李闻覃刚说完便有人上来抓沈秋崃的胳膊,大家敬仰松雪,自然见不得她的人受欺负,何况这回是居奚和李闻覃出头,更是他们表忠心的好机会!两人故意没带兵,就是也想顺道试探一番现如今的民情如何。
沈秋崃被抓回去,一场轰轰烈烈的审判拉开大幕。
北都各位闻讯赶到,议事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等他们好不容易挤进去,看见沈秋崃已经被撕扯得没个贵公子的样了。
纪忧等人愤而怒骂,康成锐上前急道:“主簿何故如此呀!”他们在来的路上听人七嘴八舌说完了来龙去脉,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
沈秋崃虽是沈家公子哥,却没那风流倜傥的精气神。大哥文武兼备,沈秋崃武不能行便主攻文坛,后来师从翰林学士,一向的风评也没得说,等大哥娶了妻他便也顺理成章成家,有样学样,只一位正妻。
正儿八经的学士,是不屑于流连风花之地的,便是去,也是去寻高一等的艺妓,弹琴吟诗标榜精神慰藉。没有正大光明招妓的。
可他今日现身于青楼,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居奚没搭茬,话都交给了李闻覃去说。他们身边的姑娘哭得伤心,表情委屈,松雪半搂着她,摸着肩膀头安慰,顺带对沈秋崃怒视之。
沈秋崃坚称自己没做过,可是“人证”说得头头是道:“那日你去解手,实则是跟在姑娘后头绕去后院,趁着没人对她上下其手!”
受害人抽抽搭搭地指认:“是他!”
宋永宁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肯定是不能善了了,不知道居奚今天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也不知道沈秋崃怎么就得罪了他,把事情弄得这样难堪。这种事情是有理也说不清的,不如服个软认个错得了——
“你说是就是了吗!退一万步讲,哪怕他真的这么做了,你便要为个不知名的臭丫头,坏你们治平军的名声、把沈家二公子打入羞耻牢吗!”
喊这话的是纪忧,宋永宁一听就犯愁。谁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可是你这么说出来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啊!敏感时期,最好少说话,多说多错这道理还不懂吗?!宋永宁紧张地看着凌骏,希望他能站出来主持大局。
果然,此言一出,李闻覃拍案而起,指着纪忧的鼻子道:“放肆!有权有势,便可肆意妄为,不将普通人放在眼里了吗!今日是她,明日又会是谁?你们已经不满足于在合法区域寻欢作乐,想将范围扩大到一切妇女身上吗!”
纪忧怒道:“你偷换概念!就事论事,岂可一语庇之!”
李闻覃再道:“透过现象看本质,既然你为他说话,说明你也是如此荒唐之人!恐怕北都早有受害者,只是碍于你们权权联手官官相护,根本不敢发声,或者你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以为你是在国法以内,殊不知早已违背人伦!”
周围吵嚷起来。
“是啊什么人啊!”
“看你就长一副鼠样,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
“不知羞的老东西,快以死谢罪吧!”
“......”
纪忧气得发抖,拥有丰富辩论经验的他,不是没被人人身攻击过,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万声唾骂之下,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简直是有理也说不清!康成锐将他拉至身后,他看着老师的后背,稍稍放心,就知道老师一定有办法降伏这个颠倒黑白的混账!
然而凌骏抢在康成锐前面开口了:“李大人,您大人大量,这事就此揭过吧。”又对居奚道,“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呢,好美之心人皆有之,不问而折是不对,我们赔礼道歉,可否?”
纪忧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沈秋崃噌一下就要站起来,又被人按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他被人摁着脖子抬不起头来,只能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地板。他听见姑娘说手腕上有自己的手印,他被人扯着胳膊去比对,周围人的吵嚷声立时更大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像极了一场闹剧。
不,不是像,这就是闹剧!是居奚为自己专门准备的闹剧!如果今次自己侥幸逃脱,接下来还会有更大的坑等着自己跳!
此刻他明白,为什么居奚能凭着舆论走到这里。人心似箭啊,箭箭要人命!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沈秋崃怒喝道:“好!我认!”
南都北都鸦雀无声,只剩围观群众窃窃私语,潘酩稚憋了好久,终于吼道:“不行!二公子,咱们不能这样认输啊!”
居奚在心中冷笑,二公子为什么不能认输?不是二公子能不能认输呢,二公子是什么很稀罕的称呼吗,他看魏阑杉就不是很想做呢。不想做二师兄,也不想做三公子。
别人尊敬你,喊你一声公子,你不配获得尊重,你就是“那个谁”。
“算了。”沈秋崃伏在地面上,声音极度疲惫。
戏终散场,沈荷被人群裹挟着往外去,她频频回头。
往上数好几辈,沈荷与沈秋崃是有血缘关系的。沈荷背靠治平军声名鹊起,沈秋崃在沈秋嶙的扶持下相信将来也能鹤立鸡群。她原以为父辈的事情和自己没关系了,可是当她看到沈秋崃低头认罪,她还是难以克制地想到许多年前。
沈良玉是无辜的,可是他无力自救,旁人也救不了他,他当众被斩首,沈延开就这么看着。
那时的沈延开一定和自己一样,没有想过要解救那个无辜的人。他们沉默地看着那个和自己有点血缘关系的同姓之人被冠以罪名,脑中只想到了自己。好像那个被按头的人是自己。
他们害怕跪在那里的人是自己。
居奚看着沈荷失魂落魄地离开,等众人散尽之后对李闻覃道:“幸好有你,找来大姐。”
沈秋崃太想扳倒居奚了,他四处打探想要找到把柄,为此他跟踪居奚,发现居奚在和青楼的一个老妈子偷偷见面,他产生了许多想法,打算亲自确认,于是落了圈套。
“妙姒楼已无,她想见她念了一辈子的心上人,不肯再留在原地苦等,是定要随着我走的。”李闻覃说。
居奚长叹一声,“世间怎会有如此痴情之人呢?”
李闻覃道:“事情放在他人身上看来或许荒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其实没什么不可理解的。”居奚不作声了。
新春快乐!又是新的一年了,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祝我身体健康不老不死,今年也要好好把文更完呀!我鞭策我自己
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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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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