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告诉沈荷居奚不在，又想着李闻覃也够忙的了，简单听完沈先生的来意，便自荐帮她一起解决。
居奚其实没走远，只是刚好在照壁与沈荷错开了，他躲在照壁后面，李闻覃路过瞅见，居奚抬指在唇上“嘘”，李闻覃便蹑手蹑脚地在他旁边站定。两人听完全部，居奚满意地点头，说了个“真好”。
李闻覃刚疑惑，见他甩着手大摇大摆地往外走，便明白了。忍不住笑着摇头。
这人真是，见不得人闲着啊。
托居奚的福，李闻覃现在是整个南都最尊贵、也最惹不起的大忙人，他走到哪里就会吸引大片目光，更有甚者亦步亦趋，想要在他身上捞点好处，这样的人都被李闻覃派人抓去工房了——治平军治下不许有好吃懒做浪费劳动力之人，现在工作机会多、岗位多，也有的是人治他们的“病”。
早上，李闻覃视察工事、检阅兵防，中午处理公务批改文案，下午拜访商户，及至晚饭后在城中散步一刻钟，然后回府看看书写写字，若有人想登门拜访的也正是这个时候。
今日登门的是宋永宁。
他来得偷摸，夜深了才来，松雪引他进门，宋永宁汗都下来了，等见到李闻覃，他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来？”
李闻覃愣了下，见松雪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便淡定道：“请坐吧大王子。”
宋永宁被对方知而不答的态度镇住，心中更为惊迮，入座后犹持低语：“你们的条件我答应，可是我的条件，也不能再让步了。”
李闻覃赞许地看着他，说：“荣华富贵我许不了你，但是你妻儿性命我可以担保。”
宋永宁疑道：“可是他们现在和我父王都在宫中，你们究竟打算用何种方式解救他们？你们说有修仙者相助，我之前没见过不敢信，见了江语身边那位我才相信，可是单靠她一人，恐怕不行吧？”
策反宋永宁并不难，一开始他们就开出了“保妻儿”的条件，宋永宁不信，于是他们设计陷害沈秋崃，叫他旁观，宋永宁害怕了，害怕不答应的话下一个就是自己，所以他来了。宋永宁要的也很简单，他要承诺，要可靠的承诺。
李闻覃偏不急，同他慢慢讲：“齐国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不是简单的自作孽。蓝曲国有明府，那是怪力乱神之所，蓝曲国靠着明府成为如今最强大的国家，齐王自然想效仿。他既想要齐国成为蓝曲国，又不想要有第二个明府出现，所以他打算自己来。”
宋永宁作为大王子身在其中，很容易代入他的话题，沉默片刻，说：“父王求仙问道多年，宫中道人进进出出，甚至筑起了炼丹炉，可是世上哪有长生之道，到头来不过是苟活，就连那蓝曲国与明府都是代代相传，没听说谁能把持权柄到永远的。什么修仙修道，都是妄想，不过是比武术厉害些的妖术罢了。”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是有做个好皇帝的潜质的。”
宋永宁自嘲地笑道：“我也以为我能，可是他宁愿把位置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不给我，我就知道他想要的太多了，即便旁人坐上那个位置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比起我那个年幼称帝的弟弟，我的日子竟然还算自在。真可笑啊。”
李闻覃道：“做皇帝的不能只顾一己私欲，人活着也没法只为自己。您说呢？”
宋永宁叹了口气，“我原先有壮豪情凌云志，现在就想家庭美满、健康平安，除了他们我别无所求了，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虚幻，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贪心到最后只会妻离子散。李大人虽然尚未成家，但是想必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李闻覃点头，终于说到正事上来：“齐王想要获得蓝曲国的帮助，明府掌门人亲自来了，却拒绝了，这件事大王子可知道一二？”
宋永宁点头，说：“那天我在宫里，与父王一同接见，明府掌门人入宫后四处看了下，最后婉拒了父王的请求。那人的脾气不算太好，给他推轮椅的脾气就更不好，他们要走，我们若拦他就出剑无情斩杀。父王说那人是窦，叫我们不要拦。”
李闻覃问：“后来明府也没再来过？”见宋永宁点头他又道，“既如此，北都如今又是谁在帮着齐王做法呢？沩风道观的人也并没有在北都的呀，除非沩风道观说谎了。”
宋永宁愣了下，李闻覃换了个角度道：“现在的兵力差距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即便在数量上不占压倒性优势，但是胜在粮草供应稳定。北都物产低，主要从周围属城那里买，封城这么久，撑到现在应该已经捉襟见肘了吧。”
宋永宁想了想，说：“确实是的，我走之前与汪阅等人聊起，他说现在北都的粮食也被沈秋嶙把控起来，刚开始封城的时候还有粮食进入，现在恐怕没有了，连他也不知道还剩多少，但是以他从前掌握的数目，与每日减半作为大致的消耗来计算，最多还能撑三个月。”
李闻覃道：“汪阅，您与他相熟？”
宋永宁：“弟弟曾经想过对抗父王，可是他的力量太薄弱了，他来找我，我向他举荐了一些人，一些不受重用的可用之才，其中就包括汪阅。汪阅曾经是考中探花的，样貌才华都不算下等，连父王都考虑过招他做驸马，不过那时候他要回老家丁忧，便搁置了，等他回来朝中已经没有他的位置。”
李闻覃听得似乎很认真。
宋永宁继续讲：“后来他在城中与一商女成了亲，还没等有孩子那商女就去世了，正值弟弟提拔他做言官，他便一心做好官，谁的橄榄枝也不接。他性子直，但是重情义，对我的知遇之恩一直记在心中，所以即便我不在朝中为官，他仍愿意与我探讨国事。”
李闻覃只是好奇大王子是如何看待汪阅的，顺便问一嘴，他对汪阅的了解大概比这位大王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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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居奚将妙姒楼大姐的事告诉他时，他就花了不少时间去查，查到那位过路赶考的穷书生正是汪阅，那时候他还叫汤樾。
汤樾出身卑微，父母早死，寄养在姑母家中，姑母家对他不算太差，只是太穷，所以他高中之后才愿意为姑母丁忧，可是他是用汪阅这个名字考的试，老家没人知道他高中，他也没对任何人讲。
汤樾从临江出发，步行上北都赶考，汪家老爷子见他一表人才又好像有几分文采，便请他吃了顿饭，资助了些路费，他就此改名汪阅。然后到桃庄，与当时还是妙姒楼的洗衣女相识，互相鼓励，最后留下“汤樾”这个名字和剩下的路费，走了。
高中之后，汪阅回到老家，名为丁忧，实则处理了自己在老家的一切关系，从此没有人知道汤樾曾经存在，即便知道，也不知道汤樾就是如今的汪阅。这也是为什么大姐怎样也找不到他的原因。
李闻覃曲折找到汪阅时，问他为什么要费这周章，是为了躲避穷亲戚吗？汪阅说不是。他想改变齐国，想要对抗旧势力，又不想由此组建起新的势力。如果他不斩断一切可能存在的拖累，他可能连探花都考不上。在他无官可做、无人在意时，是那名商女帮助了他。
李闻覃问，如果一开始就想好不要拖累，找个对自己有帮助的伴侣，为什么还要把钱和希望留给桃庄那个人。
汪阅说：“她是姑母的女儿。小时候还不记事的时候，走丢被卖去妙姒楼的。”
这事他没对任何人讲，一是当时姑母已经去世，与其告诉她，为一个没有记忆也不再存在的人伤心难过，不如让她没有牵挂地活着，只管向前看；二是不希望她因此纠缠他。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希望她能够在接客之前攒到足够的钱赎身。
李闻覃：“那么你可以给她钱，但是不应该让她等你。”
汪阅：“你出身李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身不在其中，所以大概不知道，在青楼中做洗衣女的小孩有多绝望。此时此刻，她需要这个希望，才能活下去。”
人承受的痛苦或许不同，但是对于痛苦的感受是相通的。李闻覃理解他的行为，可是不能认同。他说：“如果当初知道她会等你到现在，即便攒够了钱也不敢离开妙姒楼，怕你找不到她。你还会让她等你吗？”
汪阅沉默。
李闻覃也不是来责怪他的，在未来未知的情况下，人只能做出相对正确的决定，绝对正确的决定是不存在的。他只是利用这一点来要挟他。于是李闻覃说：“你说你想改变齐国，你做到了吗？”
为之奋斗了半生的汪阅：“我没做到，或许别的人可以，或许只是时候不对，或许是齐国已经无药可救了。”
李闻覃立时道：“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跟我合作，救齐国。”
汪阅在听他说完后，没有表示同意与否，而是先问：“你就不怕我转头把你们的计划禀报上去？这样对我也是业绩一件。”
李闻覃道：“你姑母的女儿现在在我手里。”
汪阅：“我对她已经仁至义尽。”
李闻覃：“那你的理想呢？”
汪阅：“理想已经无法实现，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最后的时间里为自己而活。”
李闻覃：“你如果真这么想，何必仍旧过得如此清贫，又何必对酒色抗拒逃避？”
汪阅再次沉默。李闻覃又说：“你那么早就料理好后事，身败名裂对你没有威慑力，我是带着诚意来的，我们都是为齐国好，所以我也不想假意威胁你什么。合作吧，齐国需要你我。”
汪阅拿出最后的反驳理由：“齐国的王若换你们来当，那还是齐国吗？”
李闻覃仍旧拿出有力的对答：“齐国姓齐不姓宋，是因为在齐地才叫齐国，国姓本就不该与宋姓划等号。难道定陶国在你眼中，也还算从前的絮国吗？”
汪阅再也无法反驳。他可以为人冷漠手段狠辣，可是他的良知不允许他眼睁睁看着齐国成为下一个定陶国。
双方达成合作的意愿之后，李闻覃并没有对汪阅要求太多，毕竟他还得保持他独来独往钢筋铁骨的清官形象。汪阅起作用最大的地方，是屠瑜入朝以后。
有汪阅在，屠瑜才能更好地站在不偏不倚的位置上，而有屠瑜在，汪阅才能通过红白脸将观点在朝中更好地表达，也更能让居奚李闻覃时刻确认汪阅没有放弃与他们的合作。
橄榄于唐朝经丝绸之路从波斯传入中国
定陶国原先叫絮国，一反争斗后，虽然还由皇家把持权柄，但是也免不了最后落魄成为蓝曲国的狗，迁了国都，改名定陶国。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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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汪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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