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莲绕到前院时，沈秋嶙已经进来了，侍女妾室小厮婆子全都垂首立于一旁，沈秋莲跑去迎接，边跑边喊：“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
沈秋嶙笑着说：“来了北都就一直忙，终于爹封了国师，我才得了清闲，这几日把工作交接了下，可以轻松点了，就立马来看你。”
沈秋莲作可怜状，欲哭未哭道：“我知道大哥忙，都没敢去打扰，旁人都说我与大哥不是同胞生的，不亲，我才不信呢！”
沈秋嶙道：“不信就对了，我们兄弟妹三个，不管是你好还是我好，都应该要互相扶持的，眼下南都那边不肯放人，你夫君与二哥都回不来，我再不来为你撑撑腰，别人还道咱们有嫌隙呢。”
沈秋莲挤出几滴眼泪来，将他往里迎，说：“是啊，南都的土匪太狠心也太不要脸了，连年都不让人回来过！大哥你里面坐，来人，沏茶！”
沈秋嶙在主位坐下，打量了下屋子，说：“收拾得蛮干净的。”
“虽然没客到访，住的地方总是要收拾干净的呀，不然到处都是灰，看着心情多糟糕啊。来，大哥喝茶，这是都护那边送来的，新茶。”
沈秋嶙喝了口，点点头道：“都护那边也是皇上赏的，本就不多，我看他是全给你了，他还是在意你这个儿媳妇的。”
沈秋莲颓然道：“他哪是为我，是为他那不成器的孙子呢！多少天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说给他喝茶解困？怕是无聊得连茶叶也嚼了当零嘴吃呢。”
沈秋嶙放下茶杯说：“孩子嘛，玩心重是应该的，现在不玩什么时候玩啊。”
“什么呀大哥你胡说，哪能谁都跟你似的从小就聪明啊，我生这个笨得很呐，就是要从小好好学习，长大了才学不进去呢！”
“哎他人呢？我很久没见他了，都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
“书房呢，以往在都护府教他的先生说，都护都是让他在书房学习的，才好看着，刚才来请过安了，我叫他过来。”
“别，人家书读得好好的，就别再叫出来了，我看他去。”
两人一边往书房走，一边聊，沈秋莲有说不完的话，府里那么多人，没一个配和她聊天的，他们都不懂她，他们怕她，嘴上答应“是是是好好好”，其实心里都在骂她，打交道这么久了，沈秋莲又不傻。
那些下人才是真傻！他们以为随便巴结谁都可以平步青云，以为只要哄得大人物们开心，大人物们就会把他们放到值得尊重的位置上。简直是做梦！
没有家世，你再有能力也是个屁！
别看大哥现在威风，那也是因为他出生在沈家！别看她沈秋莲现在寄人篱下，等着吧，迟早叫你们所有人刮目相看！
两人在屋外悄悄地看了一眼，步入院中，沈秋莲说：“大哥莫要难过，当初被召进北都，你也是没想到会这么久回不去，嫂嫂带着两个孩子，对那群土匪没有威胁，他们顾忌你，也不敢动她的。”
沈秋嶙说：“于曼安带着两个孩子回临江了。”
沈秋莲无从得知这些消息，她说：“啊，那还算凤华帮的有点良心。不过就算他们不放人，等过完年，咱们就发兵，与田将军里应外合，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田军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许多事情沈秋嶙也没打算告诉她，他问：“先生还没起吗？他不住府里？”
沈秋莲说：“现在不是管得严吗，先生之前在书塾被安排进烂巷子了，后来也就不能随便在别处暂住，都是早上来晚上走。不过今天是不会来了，”她抬眉示意外面，“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出呢。不过也没事，就这么几天，等年过完了，就好了。”
沈秋嶙道：“本来人手就不够，确实不敢轻易放人出来，万一哪弄坏了，皇上不高兴，倒霉的就是咱。”
沈秋莲连连点头附和道：“是的呀！我们是很支持你们工作的，刚才就是丫鬟们爬墙看稀奇，万一弄点瓦片下来砸着人可怎么得了啊，所以我才上去，看看有没有掉瓦片的！”
沈秋嶙没打算跟她计较这个，家家户户都趴墙头看呢，他在鼓楼上看，就像看一群苍蝇。
转了一圈，沈秋莲留他吃午饭，沈秋嶙答应下来，沈秋莲便欣然去厨房亲自准备了，沈秋嶙闲来无事，就去书房陪陪孩子，也算是一解相思之苦了。
沈秋嶙进书房，小少爷就一直在瞟他，想打招呼又不敢。他和娘站在一起，虽然两个人都笑眯眯的，但是他穿的甲衣，又比娘高大很多，看上去就不好惹，刚才娘想叫他出去打招呼，他没让，小少爷想他肯定是不喜欢自己。
“难吗？”沈秋嶙拖了个椅子在他旁边坐下。
小少爷怯生生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沈秋嶙噗嗤笑了，说：“你学认字都觉得难，以后长大了想给女孩写情诗怎么办？雇人给你写吗？”
小少爷想了想，抿着嘴笑着点头。
“那你喜欢练武吗？”沈秋嶙用双拳简单比划几下，见小少爷摇头，沈秋嶙便说，“都说外甥像舅舅，我看你既不像我，也不像你二舅。”小少爷懵懵懂懂的，沈秋嶙说，“你像你娘，果然是亲母子，就算你不在她身边长大，你也像她。她小时候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喜欢，文武双废，只爱玩，胆子又小，仗着你二舅宠她，什么事都敢往他头上扣。”
“二舅？”
“你娘没跟你说过？”沈秋嶙把他抱过来到怀里，“你娘有两个哥哥，也就是你的两个舅舅，一个是我，你该叫我大舅，另一个叫二舅。”
小少爷摇摇头，又点点头，说：“爷爷说过，我忘了。”
沈秋嶙道：“这些年我们兄妹三人不常聚，不过你小时候我是抱过的，还带你爬高高呢，你肯定忘了。”
小少爷摇头。
沈秋嶙拖过桌上的书本，看了眼说：“你们先生教到哪了？”待小少爷指了，他便把笔放到小少爷手里，用自己的大手握住他的小手，在练习纸上写起字来。
小少爷由着他带自己写，大舅写字的时候不说话，握着自己的手又粗糙又温暖，今天本来很冷的，被他抱着一点也不冷了。大舅写得很慢，很认真，大舅的字也比自己大好多，等到写完，小少爷将纸上的字看了又看，说：“大舅，你写错了！”
“嗯？哪里错了？”
“你写的我不认识，和书上这一页的字长得也不一样，你肯定是写错了！”
沈秋嶙说：“我写的不是书上的字。”
“那你写的是什么字？”
“来，我教你认，这个字念‘居’。”
“居......噢我在伯伯家见过的，他家有个门，门上有块牌子，说是叫‘赋闲居’，就是这个对不对！”
“对，旁边这个字念‘奚’。”
“奚......就是嘻嘻嘻笑的那个嘻吗？”
沈秋嶙以前很讨厌小孩子的，现在他觉得，自己只是讨厌任性妄为、又蠢又坏的孩子，尤其是还没学会说话，只会喊叫和索取的时期，简直要把家里闹翻天。像这个年纪的就不错，开始学习课本、学习做人，能听得懂好赖话了，可以明确表达自己的诉求了。
“连起来读什么？”沈秋嶙问他。
“居......奚？”
“嗯。”沈秋嶙很满意，“记住这个名字。”
“名字？谁的名字？大舅你叫居奚吗？可是你不是娘的哥哥吗，应该要和娘一样姓沈的呀。”
“这是一个对大舅很重要的人的名字，如果哪天你遇见他，来告诉大舅，知道了吗？”
“你会一直住在我家吗？”
沈秋嶙摇头，小少爷说：“那我到时候上哪找你去呢？”
沈秋嶙摸摸他的头，说：“唔......这个说不准，到时候就知道了。”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我为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
沈秋嶙：“......”他开始有点不喜欢这个时期的孩子了，问题太多，脑子太少，情商没有。
沈秋嶙还是吃了午饭才走，走的时候跟沈秋莲说：“明日申时开坛祭祀，所有人都必须到场，记得带孩子来。祭祀完后，把孩子交给都护，宫中有重要的仪式，需要重臣带孩子一起参加，届时所有的指婚都会在那时候完成——”
“啊？可是我们家孩子才几岁呀！”
“指婚哪管几岁，你就当皇上高兴，别管那么多了。”
沈秋莲有些着急，她急的不是几岁指婚，急的是不知道到时候会指谁家的女娃，现在时局本来就风云变幻，除了沈家，谁家都有败落的可能，她不想早早订婚，想等到孩子再长大一些，那时候局势稳定些了，才容易找着好的。
可是看大哥这样子，是通知，是板上钉钉了，她只能打听：“大哥有中意的人家吗？大哥说话皇上还是听一点的——”
“别胡说！”沈秋嶙严厉道。
这一吼，让沈秋莲尘封的记忆复苏了，直到沈秋嶙走了好一阵都没回过神来。
小时候大哥就是很严肃的，每次自己犯什么错，想让二哥帮着掩盖一下，大哥都会毫不留情地指出那是自己干的，让她好生难堪。她当然是生气的，可是所有人都偏袒大哥，大哥从来都是对的，沈秋莲连对他置气都做不到，因为大哥眼里没有自己。自从那个女孩出现以后，大哥就再也不同她玩了，他不在乎她是不是要搞小动作，也不在乎弟弟妹妹对他怎么想的。
多年不见，沈秋莲以为沈秋嶙进北都却不见自己，是因为一向冷漠，没想到今天来了，还笑眯眯地同自己说了那么多话。
她想，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不亲也得亲，上了年纪以后就知道家人是多么重要的了。
就算刚才大哥对自己严厉，也是因为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过阵儿就好了，只要自己听话，大哥就会高兴的。
等过了这个年，拿下南都，北都平静下来，她就不再这样闲散度日了，她要做个有用的人，对沈家有用，对大哥有用！
过完年消极怠工中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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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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