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九。
魏阑杉没想到劫来得这么快。
据可靠消息，北都的巫神阵将在大年三十酉时起阵，而蒲家要做的是赶在这之前，修复并改变贾家沟现存的古老巫神阵，以作对抗。与此同时，上修盟的任务是复活蒲虚映，并帮助蒲家顺利进行。
魏阑杉被告知今天蒲虚映便要现世，随后立即来到篝云县城与现存蒲家人会面，于是他一大早就在城门边等。
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蒲虚映，而是魔君镜悲！
如果镜悲只是慢悠悠路过，魏阑杉是可以感知到并躲起来的，可是镜悲来得很急，魏阑杉几乎是刚发觉不对劲就见到人在眼前落了地，他转身想跑都来不及！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自己不能躲进城里，以免给里面的人找麻烦。
于是他强作镇定，打算将镜悲引到别处去。
然而镜悲真的很急，他没给魏阑杉发挥的机会，径直上前揪住魏阑杉的领子，差点把人提离地面，凶神恶煞地问道：“你是上修盟的？”
魏阑杉太阳穴突突地跳，镜悲这张脸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强。倒不是因为长得如何，而是因为太近了。
魏阑杉还记得许多年前魔君攻山，镜悲高高在上所向披靡，要上修盟与寒沧派两名掌门才能与他打个平手，而自己一战之后便失去了许多师兄弟。那时候他已经会御剑了，可是根本近不得魔君的身，他们之间有一条名为“实力”的鸿沟。
还有一名魔君，在后来魏阑杉在重遇王宇的那个地方，石空也在，他依旧只能在很远的地方躲着，胆小地等石空走了才敢出来。
魏阑杉觉得，魔君是自己终其一生也追不上的，更没想过会有正面交手的一天，即便魔君在他眼前无情地夺走了那么多生命。
当这一天不期而至，魏阑杉根本没做好准备。
镜悲问他是不是上修盟的，想必是又要再一次针对上修盟，魏阑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修盟会找到这里来，总不会是因为迷路，但他觉得自己不能怂，于是他昂首挺胸，用更加恶狠狠的口气回答道：“是！老子就是上修盟的，怎样！”
同时身后传来话声：“魔君到此有何贵干！”
镜悲面上露出疑惑，不过也只一瞬间，随即换上了他惯有的淡漠傲然神色，松开魏阑杉的领子并向后一推，说：“是上修盟的，就回答我几个问题。”
肖阳接住魏阑杉的后背，很快扶他站好便过去挡在了他前面，不卑不亢地说：“既然魔君有求而来，那便该拿出好好谈的态度，我等也并非那自恃高傲之人，君以矛，吾必以矛。”
镜悲看着他。
魏阑杉心脏剧烈跳动。
肖阳见镜悲没有要出手之势，便道：“好了，魔君也不必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只管问便是，能回答的我自会回答。”
魏阑杉向他传音：“我说城外真该修个亭子，专门用来谈话。”他们现在都站在城门口，不敢轻易请魔君到别处落座，更不能请他入城，只能这么尴尬地站着。
不过镜悲并不知尴尬为何物，也不介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展开谈话，他只知道对面人的意思是自己可以问了。看他二人穿着应该同为上修盟弟子，挡在前面的可能年纪大点扛事一点，不过对他而言没有区别。
于是镜悲单刀直入了：“石空所做是为何？”
魏阑杉满脸疑惑，肖阳脑子也卡住了。
现任魔君来质问势不两立且有旧仇的修仙者，前任魔君“所做是为何”。
肖阳设想过镜悲可能问的问题，却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一种。他整个人就像被敲了一闷棍，都没注意到魏阑杉什么时候扒住他的肩膀，在他耳畔小心发问：“是我听错了吗？镜悲来找我们问石空？魔君找我们问魔君的事？”
肖阳如果能瞬间思考出个结果，就会一把把他扯下来，然后对他怒吼：“你自己没长脑子吗！”
可是现在肖阳感觉自己的脑子也不够用了。除了愣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镜悲很没耐心，他气息危险地说道：“你们最好尽快告诉我答案，否则——”
“那么也请你最好先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否则我们也很难了解你到底想问什么。”这是肖阳的即时反应，“石空做了什么？”
镜悲声音冷冷的：“你们不知道石空在做什么，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还想瞒我？我看你们是缺教训——”
“石空所做之事多如牛毛，你不说我们怎么猜得中你的心思？”肖阳也有些恼了，“如果你是讲他在北都所做之事，为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吗？桀不是说你已经去过北都，难道毫无察觉吗？”
镜悲不高兴地说：“现在是我问你，你最好如实回答！”
肖阳这会儿终于注意到魏阑杉的动作，一抖肩膀把他甩开，然后对镜悲道：“石空想用巫神阵让整个世界推翻重来，唯他留下来，成为一切的主宰，就这么简单，相信同样身为魔君的你应该很好理解！”
镜悲：“我对成为一切的主宰没有兴趣。”
肖阳：“......”没有人问你感不感兴趣！
魏阑杉接话道：“那你到底想问什么？石空想掌控一切，这难道你不知道吗？他做所有事，目的都只有这一个啊。”
镜悲微微低头想了下，然后说：“是的。”
魏阑杉张大嘴巴，“是的”？这算什么反应啊！你是堂堂魔君啊，为什么能说出这么无厘头的话来啊？你来之前到底有没有想好问什么说什么啊！怪不得什么事都面江大包大揽，看来这届魔君不得行，根本不会与人沟通嘛！
肖阳倒很能接受他这个反应，淡定地应对道：“魔君今日前来问询，想必是对石空不信任。我不知道石空对你说了什么，不过什么都别信，他是个极度利己的魔，不会兑现他许下的任何承诺。”
镜悲：“他骗过你？”
肖阳：“......”倒没有。
镜悲有理有据地说：“据我所知，石空逃出来以后，一直躲躲藏藏，看你年纪不大，除非你们上修盟涉嫌窝藏石空，否则你应该是没有机会与石空接触。”
肖阳：“......”你有病。
魏阑杉很少见到肖阳吃瘪的情况，场面变得滑稽起来。
此番对话让魏阑杉产生了种别样的感觉，魔君好像有点心智不全啊！说话跟小孩似的，想一出是一出，切入点也总是出人意料。跟小孩沟通是全天下最困难的事！而且这“小孩”还能一拳把你揍死，糊弄都不好糊弄！
不过被魔君压过去可不是什么好事，魏阑杉打算帮肖阳一把。
他站到肖阳一侧发声：“如果放任石空为所欲为，天下不复，届时魔君你也逃不过，巫神阵威力巨大，经过有心之人改阵，将会产生多大的影响，石空自己也无法控制。他是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一试，可是魔君你可以不必为他陪葬。”
镜悲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魏阑杉向肖阳使了个眼色，肖阳会意，说道：“巫神阵是由蒲氏创建，当初用于绞杀桀，其威力可见一斑，古阵现存于这附近，如果魔君不信，大可随我前去一探究竟。”
镜悲：“带路。”
肖阳御剑而起，镜悲紧随其后。
魏阑杉见他俩飞远，这才赶紧打开城门冲进去，可是刚冲到小楼下，便见十来名蒲家人把守在楼门处，魏阑杉着急道：“刚才我们在外面的对话你们没听见吗？快让开，让我带蒲清上一起过去！肖阳毕竟没有他对巫神阵那么了解——你们干什么？”
蒲家人将魏阑杉挡在三步以外。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魏阑杉蹙眉怒道：“你们疯啦！贪生怕死到这个程度，镜悲又不是来杀你们的，只要跟他好好说，我们就会有共同的敌人，你们懂不懂啊！”
蒲家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不说话。
魏阑杉上前要将他们扒开，然而其中几人却默默摆出了要布阵的姿势。魏阑杉顿住，他凛然道：“你们人多势众，可是我不怕你们，大不了鱼死网破，还等什么大年三十，咱们先窝里斗，让石空阿来坐享其成，多好啊！”
他确信这番话能传递到蒲清上的耳朵里。
很快，小楼出来一人，是蒲维遗。蒲维遗表情复杂，他对魏阑杉道：“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实在是......我们不能冒险......肖阳应该清楚。”
魏阑杉脑子快速转动，想着他语焉不详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很快他明白过来，惊道：“巫神阵已改成了是不是？”
蒲维遗的沉默无疑是默认。
魏阑杉又惊又怒，“那为什么不告诉我？肖阳昨天根本没问进度，他怎么知道改没改好！你们想将计就计让巫神阵吞了镜悲，那肖阳怎么办！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让开！叫蒲清上滚出来，我知道这决定是他做的，叫他滚出来亲自跟我解释！”
蒲维遗朝里望了又望，最终还是把门一关，走到魏阑杉面前，隔着人群对他道：“灾难面前人人都想自保，我们没理由为萍水相逢之人冒险。镜悲或是石空，对我们而言没有区别，都是需要被消灭的存在，既然蒲家要重新组建，就需要扫清一切障碍。一切，你懂吗？”
魏阑杉冷静道：“你们可以看着他去死，我不可以。既然这样，我就自己去好了！”说完毅然转身离开。
打开城门的那一刻，魏阑杉最后回头，对蒲维遗，也是对其余蒲家人，更是对蒲清上道：“我看错你了，姓蒲的果然还是自私自利之人，无论从哪个层面上讲都是如此。没错，我是傻逼，我信错了人，往后不论上修盟与蒲家如何，总之我魏阑杉，与你们蒲家再无交情，也永无瓜葛！祝你们独自珍重吧！”
等不及关城门，魏阑杉已上剑。
留在原地的蒲家人你看我我看你，俱是沉默摇头。蒲维遗看着城门被缓缓关上，而空中飞快闪过一道云痕，那是魏阑杉急追的痕迹。他又看了看始终沉默的小楼。
这个世界越来越安静了。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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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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