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下，一进卧室就发现什么都没有，房间小不说，除了一个没有顶的床和一扇摇摇欲坠的小窗以外，什么都没有。
宋竟走到床边放下包裹，摸了下扁平潮湿的枕头，掀开被子看了眼，棉布床单下是一层薄薄的稻草，稻草下是梆硬的石头。石头个头还不小，表面被磨平整整齐齐地铺在一起，给人一种又敷衍又用心的复杂感觉。
石板床配上不见日光的环境，这枕头被子想不潮都难。没想到这种环境的客栈还能开得下去，真的有人来住吗？
大师兄就在隔壁，完全没动静，宋竟为自己的矫情感到羞愧，想到之前大师兄在后山闭关时环境更差，石板床对他而言一定不在话下。
宋竟把稻草、床单、被子重新理好，一屁股坐上去，心绪难平。
正发着呆，门就被从外面打开，肖阳大步走进来，看到在黑暗中惯常发呆的小师弟一愣，随后走过去熟练地点上了墙上的烛火。
宋竟回神站起来，“大师兄。”
冬天天黑得早，天气也很冷，肖阳伸手关了窗，说是窗，其实更像只是拿来透气的，设置在靠天花板的位置，又小，整个房间看起来像个监狱。
肖阳一边关窗一边说：“晚些去将军府看看。”
宋竟点头说好。
肖阳在这小小的房间几步就走完一圈，又道：“睡这个床冷不冷？石板的。要不要给你加两床棉絮，别冻坏了。”
“还好，山下比山上温度高一些。”宋竟怕他不信，还补了句，“我看这里也提供不了什么服务。”
说到服务，肖阳就不禁默然，自打他们进这客栈开始，里里外外都没见着老板小二，只有前台坐着个有一搭没一搭算着账的瘦得跟杆似的男子。这客栈既不提供饭食也不提供服务，也没见到除他们之外的住客，真不知道有什么账可算的。
小窗透进来亮光，肖阳看了眼外面，说道：“出去吃饭吧。”
一出客栈门两人都愣住了，外面太亮了，整个南都城像从中间分了层，抬头是黑夜，低头是白昼，每一条小巷几乎两步一盏灯笼，每条小巷的灯笼样式还都不一样。两人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很远，都没见着花样重复的两条巷子。
巷子里不时有举着糖葫芦之类零食跑过的小孩，你追我赶嘻嘻哈哈，遍布各处的大小街市熙熙攘攘全是各色百姓，其热闹程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师兄俩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不知所措，多次险些被冲散，宋竟双手抱剑免得佩剑被挤掉，肖阳只得伸出一只手紧紧拽住宋竟手臂，这才安全到达饭馆。
其实路边到处都是小吃摊，看上去都还不错的样子，闻起来也很香，但实在过于拥挤，恐怕刚付了钱还没来得及拿上热乎饭就被挤远了，宋竟不用问也知道大师兄是不会考虑的。
两个白衣翩翩的俊朗少年齐齐把剑往桌上一放，立刻吸引了一波人的注意，小二不用招呼就屁颠跑过来招呼：“二位侠客吃点什么？小店规模不大，但这南都特色全都能做，来，这是菜单，您瞧瞧？”
肖阳接过菜单看也不看就递给宋竟，说：“你点吧，我随便。”
宋竟会意，余光注意到周围桌上菜的分量都不小，便只点了一荤一素一汤兼一桶米饭。
简朴的小桌正中放着一壶清茶两盏茶杯，对角搁着二人佩剑，此时两剑一对比，显得凝香剑更为不俗。宋竟忍不住问道：“大师兄，凝香剑是可以收起来的吗？”
凝香剑是灵剑，不同于普通剑，它是可以随主人心意消失显现的，但他从没见这剑离过大师兄的手。
肖阳看了眼安静待在桌边的灵剑，淡淡道：“嗯，拿在手里习惯了。”
“它有剑灵吗？”
一般来说，有主的灵器容易生灵，虽然对使用者的修为没什么助益，但带灵的灵器用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一些。
凝香剑原是上修盟上一任掌门的剑，自从掌门去世后就封剑了，直到肖阳出现。那时候肖阳才刚入门，还是别人口中没用的废物，陈放带他去了上修盟宝库，让他选一件武器。肖阳一眼看中在架子正中间搁着的凝香剑，没什么特殊的缘由，只说合眼缘罢了。
陈放提醒，说这是一把剑灵自封的剑，或许对他无用。
话音刚落，肖阳就轻轻松松拔出剑来，淡淡看着陈放。从此凝香剑就成了肖阳的佩剑，哪个长老反对都不行。
“有剑灵，不过我没见过。”
剑灵是认主的，如果不认同这个主人不出现也是正常，可偏偏肖阳是前任上修盟掌门去世后唯一一个能拔出剑来的人，若说剑灵不认同他的话，又怎么能让他拔出剑来呢？
宋竟微微一笑，“我也没见过剑灵，还不知道是不是能摸得着看得见的。”
小二终于端上来一盘菜，肖阳从筷筒中抽出一双筷子，拿茶水浇了浇，宋竟也抽出一双，准备等大师兄动筷就开始吃。
未料肖阳洗过他自己手上筷子后放到了宋竟面前，又将宋竟手里的筷子抽走，再用茶水浇洗一遍。
宋竟讪然道：“多谢大师兄，我这人糙得很，不必这样讲究。”
肖阳没搭言，率先吃了一筷子菜，点点头道：“嗯，味道不错，你试试。”
宋竟跟着吃了一口，惊喜道：“很好吃，这应该就是招牌菜之一的莲白炒酥饼了，鲜甜适宜，酥软可口，果然是招牌菜！”
一说到吃的，这个小师弟话就多了，肖阳嘴角隐隐带了一丝笑，扭头叫小二赶紧上米饭。
客人太多，两人一边吃一边等上菜一边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肖阳看了眼外头的月光，说了句：“都已亥时了，还这么多人。”
小二耳朵尖，立刻凑过来说道：“二位侠客是来游玩的吧？”
两人不置可否。
小二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咱们南都可是旅游大城，每年至少半个齐国的人都要来这里走一遭呢！今晚这人都不算最多的时候，里边有不少都是本地人，游客最多的时候还得数夏天，别说外头人山人海，就连我们这小破店都忙得脚不沾地，哪能有功夫跟你们在这儿吹啊！”
肖阳：“那这几天是有什么灯会吗？我看到处都是人和灯笼。”
小二：“哪啊！挂灯笼是咱们南都的习惯和特色，平常晚上就挂，要真到灯会还更热闹些呢！咱们小店到半夜都没空座儿的。不过灯会也是在夏天，这几天人多不是因为要过年了吗！大家采购年货啊、走亲访友啊、吃吃喝喝啊，自然就热闹！”
原来是要过年了，肖阳和宋竟互视一眼，山上不过年，他俩也无亲可访，一直待在山上，所以没什么感觉。
“咱们南都夜景那可是一绝，您们二位待会儿出去可以好好转转，可别白来这一趟啊！”
小二见俩人一副懵懂的样子，便继续说道：“怎么，二位不是齐国人？那我可得跟你们好好讲讲，这齐国有三大著名景点，一为北都皇城，一为采萃莲湖，一为南都夜景，你们就知道咱们南都夜景有多绝了吧！灯会很多城市都有，可咱们南都灯会才是最出名的，无论是从花样还是规模上那可都是首屈一指！夏天灯会节一到，大小客栈全部满客，就连农家都能趁机将自家大通铺租出去小赚一笔，那卖灯笼的数钱都能数到手软！像我们这种小店，做完灯会那一阵起码得休息一个月，真是累，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就没个消停时候——”
“结账，我们出去转转。”肖阳打断小二的话，从怀中钱袋掏出一颗碎银子放到桌上，“不用找了。”
话毕，一手执剑一手抓起宋竟就往外走去。
宋竟乖乖跟在后头，瞧小二那唾沫横飞的模样，他有充分理由相信，如果大师兄不打断的话，他能一直讲到后半夜去。
两人披着一身的月光与灯光，在人群中缓慢前行，被迫欣赏起周遭的景色来，肖阳望着无边无际的灯海，叹了句：“人间很美。”
宋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鳞次栉比的房屋间闪耀着各色灯笼的荧光，原本在黑夜中单薄的一盏烛光，经了灯笼布的装饰，又有千千万万盏汇聚在一起，便不再单薄，而是一副相当磅礴壮丽的景象了。
是啊，人间很美，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齐长老虽然面上凶恶，却时刻心系这些可爱又聪明的百姓的缘故吧。能力越强责任越重，他们这些修仙之人的目的除了成仙以外，更重要的就是保护天下苍生。
“哎二位公子！要不要尝尝这个芝麻糕，香软甜糯，好吃得很呐！来，您吃一块试试。”
即便刚吃过饭，宋竟还是被路边摊给吸引住了，鬼使神差地靠了过去，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然后才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于是回头征求大师兄的意见，一回头只见后者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不苟言笑的肖阳一笑，没惊着宋竟，倒是惊着了四周假装路过实则偷瞄的女子们，纷纷倒吸一口气，由窃窃私语转为小声惊呼。
“啊！他怎么能这么帅！”
“好帅啊！”
“他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天哪，爹我要嫁给他！”
纯古风自贡灯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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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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