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凉，又落雨，主子还是不要出房了吧。”丫鬟一边给披厚衣裳一边劝道，她身前是一位婀娜娉婷的瘦削女子，面色发白，眉目含悲，举手投足间净是玉瓷般易碎。
女子轻声道：“歇了许久了，想出去瞧瞧。院中的梅花开了没有？”
“回主子的话，梅花已开过了，桃花也谢得差不多了，梨花倒正是好时候。”
“那就赏梨花去。”
“好的主子，您等我再添个手炉来。”丫鬟说着，将女子的手拢进大氅里，转身招呼另一名丫鬟上前扶着。
女子由丫鬟扶着来到院中。院里只栽了一棵腊梅树，然后是别的盆栽，要赏梨花，得去大院，她瞧着自己院里光秃秃的树枝与枯败的花叶，忍不住又是一阵悲从中来。直到丫鬟将手炉递到她手中，撑起伞引着她继续往外走，她才道：“老爷呢？”
丫鬟垂目答道：“老爷出门了，临行前吩咐主子好生养着，别吹了风，落下病根子。”
“唉......什么病根子......不过是拘着我的借口罢了......”
“主子慎言，老爷对主子万分爱护，能够侍奉在主子左右，算是我等鸡犬升天。”
女子侧颈，扶上那冰凉湿润的石墙，又道：“夫人呢，也一块出去了么？”
丫鬟答：“没有，府上来客，夫人正招待着呢。”
“哦，什么客？”
“是屠典史。”
“哦，他。”女子走出院门，深吸了口气，说，“这事还没查出什么眉目吗？”
丫鬟答：“奴婢不知。”
女子顿足，她瞧见院门与院门之间的缝隙中行过去三两人影，俱是翩翩儿郎，他们走得那样匆匆，好像只要是他们的目的地，就没有去不到的，只顾大步往前走就行了。是风是雨都挡不住他们的脚步，那伞在他们手中，也不过只是增添赏味的玩物。
细雨朦胧，儿郎们惊鸿一瞥，女子驻足叹气，道：“我老了。”
“主子哪儿的话，主子才过二八年华，怎的说老？”
女子在大氅中摸着她看不见的肚子，那里又空又散，她说：“我儿去了，我便老矣。”
丫鬟嘴唇张合半晌，最终只说道：“既然出来了，便向夫人请个安去吧，免得夫人不高兴，落人口舌。”女子点头，随她去了。
白歌南才送走屠瑜居奚，就见小妾进门，由人搀着，弱不禁风地进了门，然后袅袅一拜，有气无力道：“夫人早安。”
小妾叫莺莺，是江东从林农带回来的农家女，遂没有正名，家世不出彩，模样倒很是出挑，嘴也甜，哄的人开心，也没有坏习惯，进门后规矩本分，只顾好小院那一亩三分地，从不与人争执，对下人也很客气。
但是夫人不喜欢她，江府上下都知道，原本江东专宠她一人，现在多了个莺莺，换谁心里都不痛快。很快莺莺又怀了孩子，大夫说怀的是个女娃，换了别家得气死，却正合了江东的意，立马将莺莺像大夫人似的供起来，要什么都给。
莺莺表现得很本分，即便江东给了她莫大的面子，她也没恃宠而骄，还是整日在她的小院里徘徊，最多最多，由丫鬟们陪着上回街，也不过一柱香就又回来了。金银珠宝她也不怎么要，常说戴着累赘，步子都挪不动了，得了便分给下人们。
夫人更不喜欢她了，一个小妾，若是骄纵跋扈也就罢了，偏表现得跟当家主母似的，这不是鸠占鹊巢？
所以这回孩子莫名流掉，江家夫人是首当其冲的嫌疑人。
“我也希望是我干的。”在屋里给屠瑜和居奚展示没能送出去的新生礼时，白歌南这样说道。说这话时，白歌南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半点恨意都没有，屠瑜和居奚也没有表现出惊讶，只静静地听着。
“可我也是有孩子的人，自问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屠瑜与居奚继续沉默。
“他们怀疑我，可又不敢怀疑我，就叫你们来，明着是为了除妖，实际是为了揪出我的把柄。”白歌南看着屠瑜，“我问你，这府上有妖吗？”
屠瑜答：“在下不敢妄议鬼神，看到什么便是什么，没看到的，自然不能胡说。”
白歌南又看向居奚，说：“居少主也在我府上住了几日，可有古怪之处？”
居奚答：“我不过一介凡人，看不出。”
白歌南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对金如意，问道：“屠典史与居少主，是老相识？”
屠瑜点头，说：“父辈相识，便偶有走动。”
白歌南说：“二位年龄相仿，很是聊得来。”
屠瑜笑，说：“确实，居兄与我一见如故。”
白歌南的眼神终于带了些惆怅，居奚想她大概是念起了从前好友，她的好友，大约是没有放弃修仙的，所以已经很久没见面了。白歌南托居名尘找那对修仙兄弟，想必其实并不是想找肖阳宋竟，只是想碰碰运气，万一找来的是上修盟的她的旧友。
居奚也在碰运气，他不确定唐露能找来谁，既然上修盟在修仙界名声那么大，必定人数众多，唐露拿着寒沧派的名头去找人，若是以除妖之名，找来的人太过随机，若是以叙旧之名，别人恐怕连门都不让他进。
但试还是要试的，居奚不知道屠瑜是怎么想的，站在他的角度，即便有江语和屠瑜双人认证白歌南曾经是上修盟的人，他也要亲自确认才行。
晚饭后，丫鬟伺候居奚洗漱，居奚问她：“听说这宅子是近些年翻新过的？”
丫鬟回说是，客房是新设计的，主房只做了简单翻新。居奚点头，说了句这房子设计得不错，室内空间足够却不虚高，室外风水流动自然，便将话题带过，又说到江家几个儿子。丫鬟说少爷们多多少少已经跟着老爷在做事了，居奚便说江家开枝散叶将来一片繁荣。
丫鬟端起水盆微笑后退，不再与居奚多聊。
居奚来这江府好几日了，没见着江东小妾，听屠瑜说，是个我见犹怜的可人儿，面有哀情却不怨天尤人，不怪得宠。
客房外间灯火长明，居奚吹了灯，卧枕而眠，直至被敲门声叫醒，不等他开门，黑衣人已经推门而入——居奚没上门闩，他半撑起身子，哑声道：“你不去干活，来这儿做什么？”
唐露冲他“嘘”了声，急急回身关好门，然后几步跑到居奚床底下伏住。居奚见状，立刻缩回被里，闭上眼睛脑子轰隆作响，隔着一层床板好像能听见两种心跳声，看来是不妙。
果然，一盏烛光由远而近，在他门口停住，外间虽亮，却只是微明，而这盏灯立于门前，却似鬼火般震慑人心。居奚没睁眼，等外头传来丫鬟不确定的低声呼喊，他才假装悠悠转醒，慢吞吞道：“何事？”
外头又愣了半晌，才说：“打扰居少主休息了，方才有刺客路过，奴婢担心少主遇刺，便来询问，既然少主无事，那奴婢告退了。”
烛光远去，居奚仿佛听到床底下有人松了口气，不免轻笑，以更低的声线说道：“唐兄，马失前蹄啊，看来，还得是林亭。”
唐露想踢一脚床板以示抗议，又怕异响引来江府的人，不敢多说，只能抄了手忿忿地哼了一声。
居奚心大，想着若是江府的人打算彻查，方才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房间，既然草草问过便走，那就是问题不大，至于唐露么，要出府自己想办法，不然也太对不起修仙之名了。于是居奚把被子盖好，重新沉沉睡去。
次日起来，唐露果然已经不在床下了，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居奚用温水浸了毛巾覆脸，听见旁边丫鬟说：“昨夜打扰少主休息，实在唐突，想来是搞错了，这时候哪来的刺客敢行刺江府。”
居奚拿下毛巾，说：“这时候，是什么时候？”
丫鬟避而不答，说：“夫人已在饭厅准备好了早饭，少爷们和小姐皆在，少主去吧。”
居奚去了，江语江诚等人果然在，他边进边说：“诸位今日起得晚了，竟遇着与我同食。”
江诚笑道：“不是，今日我们五个便要同父亲一起去巡猎，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所以特意等居奚哥哥一块吃顿饭，这些日子冷落了居奚哥哥，好生抱歉。”
居奚在他对面坐下，旁边是江谚，居奚说：“别客气，我一个人自在得很，又有朋友在此，不无聊。”
“我知道，屠瑜哥哥嘛！”江谚大声说，“我们见过好几次的，屠瑜哥哥人也好，每次都给我买吃的。”
“我也吃过我也吃过！”年龄最小的江谅激动地说，“屠瑜哥哥还从南都带吃的回来给我呢！”
“芝麻糕是不是？我也觉得那个好吃！”江谚急吼吼搭茬。
五兄弟叽叽喳喳半晌，衬得江语愈发沉静淡然。她像她娘，居奚心想，忽然桌上静了下来，原来是江夫人进门了，看来江夫人温柔归温柔，威信还是有的，都不用张嘴喝止，这五兄弟就知道闭嘴保命。
看起来白歌南和昨天见到没什么两样，该不会唐露还没摸到主屋房顶，就暴露逃窜了吧。啧，这寒沧派，不行嘛。
医院小住了几天，成天躺着，于是在B漫追更，出院的时候觉得现实真是太残酷了，开始努力申签挣网费，大家也要爱惜身体，好好活着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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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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