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清风拨开云雾,白光散去,金碧辉煌的匈奴王庭逐渐显现出来,王庭内载歌载舞,笑语喧哗。
年迈病弱的可汗坐在王座上,脸颊凹陷,皮肤松松垮垮,却拍着手掌发出洪亮的笑声,“一举将三郡收入囊中,好好好!”
他感慨,“遥想我们曾经何等风光,长刀所指之处,战马皆可踏平扫荡。直至廖清、秦寻骤降金城,斩杀我无数草原男儿,逼得我军节节败退,丧失大量食物与土地。可如今——我儿乌维竟一举拿下三郡。尤其是夺回了金城,一洗二十年来的耻辱!”
可汗眼里满是欣赏和慈爱,“乌维,你是我最优秀的孩子,是草原上最智慧和勇敢的男儿。”
白皙斯文的男子举起酒杯,“父王过誉了,乌维能有今日,全凭您的教谕和信任。这三郡是乌维送与父王的寿礼,祝父王康健长寿。”
语毕,豪爽地饮尽杯中之酒。
可汗又是一阵欣慰赞叹。席上其余的王子和大臣皆看向乌维,眼神或羡慕,或嫉妒,或欣赏,或怨恨……一时间,这个看起来比任何人都瘦弱的王子,竟成万众瞩目之人。
乌维享受着这些目光,然笑不达眼底,轻蔑地想:血统纯正如何,身强体壮又何如,都不及他一颗聪明的脑子。
他没注意到的是,可汗的笑容顿了顿,接着他道:“乌维,趁着众人在此,不妨再细细讲一遍你是如何攻下三郡的,让你的兄弟姐妹和大臣们都听一听。便从、便从这攻打沧澜说起吧。”
“是,父王。”
乌维应道,然后声情并茂地说起夺城经过……
“姐姐,姐姐。”
“姐姐快醒醒,快醒醒。”
虞辛棠在呼唤声中缓缓醒来,以手扶额,勉强坐起,含糊道:“不是说过,不要唤醒我么?”
一旁的侍女战战兢兢,“请姑娘恕罪!奴婢已同这位姑娘说了,不可打扰。但这位姑娘非要硬闯,奴婢拦不住她!”
虞辛棠已彻底清醒,看向侍女口中的罪魁祸首,他笑吟吟地趴在床边,仰着面,用修长的手指去捻她发间的异物,眸子亮晶晶的,煞是乖巧。
侍女退下后,她捏住他的脸泄愤。
“你啊你,差点坏我大事。”
幸好她是听到乌维谈及夹击金城时醒来的,若是中断在讲如何偷袭沧澜,她非气得吐血不可。
她手上力道并不轻,可纪羡却只顾咯咯发笑,俨然是认为她在同他玩闹。
虞辛棠颇感无语地放下手。
纪羡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姐姐猜我昨晚在哪儿?”
昨晚两军交战,秦君泽以城中不安全为由将她带去了战场,可她却半点没想起还有个“弟弟”。念及于此,她莫名心虚,清了清嗓子,“姐姐猜不出来,你直接告诉姐姐吧。”
他得意道:“自然是在姐姐身边。”
她错愕不已。
“多亏了秦兄!他告诉我姐姐晚上会偷跑去玩儿,还赠了我一套甲胄,让我混进队伍里,以便暗中保护姐姐。姐姐这个朋友可真不错。”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倏然兴奋道:“不如我们同秦兄结拜吧!他可是大将军,他要是当了我们大哥,那我们……”
一口一个秦兄的,可真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虞辛棠彻底听不下去了,急忙打断他抱大腿的妄想。
“昨晚你一直在我边上?那你为何不出来?”
“嗯,在边上。”他眼神飘忽不定。
“不许撒谎!”她厉声道。
“起初是在的,可我见秦兄士卒手里的玩意儿新奇,就去扔了两个……”
纪羡的声音在虞辛棠严厉的目光下逐渐微弱。他偏头眨眼,试图萌混过关。
虞辛棠额角直跳,“你知晓那是什么吗!就去扔!”
纪羡被吼后,愣了愣,沮丧地垂下了脑袋。虞辛棠见状,又有些心软,“咳,那个很危险,我是担心你伤着自己。”也担心伤着友军。
他是小孩子心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她说担心自己,顿时喜笑颜开,不拘小节地坐在脚踏上,叽叽喳喳同她说话。
听着听着,虞辛棠不由蹙眉,“你是说,歧川抓来了云朔郡守,秦君泽现下正在审他?”
纪羡点头,“对。”
虞辛棠想起梦里乌维说的话,当即翻身下床,欲去旁观。
烈日当空,一白胖男子双手被反捆,跪于院中,哭天抢地。
“尔等还有无王法!本官乃是陛下钦定的云朔郡守,你们竟敢仗着手里有军权,将我绑到此处!秦君泽你这是要谋反吗!还有你,牧平,你我共事多年,你就眼睁睁看着姓秦的这般欺辱我吗?”
对面屋檐下,紫袍男人靠坐在宽敞的木椅上,居高临下地冷眼瞧他,凛然不动。
而牧平则掩耳盗铃般移开了眼睛,似乎这样便不是“眼睁睁”看着了。
歧川道:“鲁大人慎言,我们将军这是替陛下分忧,捉拿叛国之徒。我劝大人还是老实点,主动交代密信里写了什么。”
“那不过是一封写与我八十岁老母的普通家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还要让我说什么!”他悲愤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歧川冷笑,“既是家书,那为何被我发现后,你立刻杀了送信之人?”
“那送信之人就是一刁奴,小小管家竟侵吞了我府上那么多银钱,还欺瞒主家和虐待仆役,难道不该杀吗?”
“你这狗官,一派胡言!你做了那么多的缺德事,还敢在这里胡编乱造。光天化日之下,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言辞犀利,语气忿忿不平。
说话之人并非歧川,而是一娇俏貌美的女子,未束发,趿着鞋,衣衫略微凌乱,似刚从床上起来。
虞辛棠见众人目露惊色,方觉自己适才言语过激了些,轻咳一声,“我听宝珠说鲁郡守做了很多坏事,所以有些生气。”
她戳了戳纪羡,“是吧?”
纪羡机灵地点头,“是。”
又跟着虞辛棠一起骂道:“狗官!”
鲁夕照不屑,“你一女子懂何?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信不信本官告你诽谤!”
虞辛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狗官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毒事,怒道:“我不懂?我再不懂也知道要忠于自己的国家与百姓。你身为沧澜的父母官,沧澜百姓尊你敬你,你却要害得他们家破人亡!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真的心安吗!”
鲁夕照怔然一瞬,接着咬牙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
虞辛棠气得发抖。
“狗官,胆敢惹我姐姐生气!”
纪羡照着鲁夕照背心就是一脚,踹得他扑在地上,面着地,顿时头破血流。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杀人了,救命啊!杀人了!”
“闭嘴。”
平静的声音含着无尽压迫。
鲁夕照如遭扼喉,陡然失了声。
日头毒辣。滚烫的地面,以及滚进眼睛中的汗水和血水,皆令他痛楚难禁。他费力抬头,隔着一片红色看到那椅上之人。
“鲁夕照。”
那人低唤了一下他的名字,竟让他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两年前我刚至边疆,于沧澜落脚,待了不到半月,接连遭到跟踪与刺杀,是你派来的吧。”
“没记错的话,你与曾经的御史大夫虞觉是同乡,也是挚友。是他递信让你杀我的吧?”
鲜血糊脸的男人僵硬道:“虞兄已逝,死者为大,你怎能还往他身上泼脏水。”
秦君泽遗憾地摇了摇头,“你派人监视了我两年,还是不够了解我。我敢抓你,就有证据。”
“胡说八道!”鲁夕照目光慌张。
秦君泽立起身,斩钉截铁道:“你和虞觉都是匈奴的走狗,是云朝的叛徒。”
偌大的庭院霎时安静了下来,只余鲁夕照惊恐的喘息声。
良久之后,他扭曲着脸,愤然道:“你冤枉我!有本事将你所谓的证据拿出来,我们对峙公堂!”
紫衣男人朝他走了过去,蹲下身,拿出一块令牌,置于他眼前,轻声道:“你以为我凭什么敢抓一个郡的郡守,还不是陛下给的底气。证据不日就会呈上龙案,很快鲁大人就能下地狱和虞大人团聚了。哦,对了,还带着你八十岁的老母和新纳的第十八房小妾一起。”
鲁夕照气急败坏,吼道:“秦君泽,你别得意,我哪怕难逃一死,但我和你之间指不定谁先下地狱!”
“我下何地狱,我又没叛国。叛国的人是你,鲁大人。”
“就算……”
他猛地住嘴,略微一思索,发出得意大笑,“你想诈我?秦君泽啊秦君泽,你手里压根没用所谓的证据吧。”
见他已识破,秦君泽面无表情起身。
“令牌也有问题吧?”鲁夕照开始反扑,“伪造圣意,迫害忠臣,秦君泽你罪该万死!”
秦君泽命歧川先将他押下去。
鲁夕照被拖走老远,嘴里还重复着,“伪造圣意,迫害忠臣,你罪该万死!”
虞辛棠听得牙都要咬碎了,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问秦君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证人已死,只有证物了,为今之计只有破解那封秘信。”
“可……”可那叛国贼做得极其隐秘,世上除了他和乌维没人能看懂。
虞辛棠有口难言,急得团团转。
她不理会秦君泽探究的眼神,一跺脚,拉着纪羡离开了。走远后,她问纪羡:“你可以帮姐姐一个忙吗?”
纪羡毫不犹豫,“可以。”
“你帮我……”虞辛棠凑到他耳边低语。他边听边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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