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傍晚,云蒸霞蔚。
牧府门前。
“江姑娘,将军尚未归。请姑娘放心,您的吩咐小人记住了,待将军回府,小人立刻为您通报。”守门的下人道。
女子笑了笑,梨涡清浅,“有劳你了。”
她转身离去,可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回头,见一行人策马归来,为首之人丰神俊朗,凤眸漆黑,通身的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可女子却欢喜地朝他小跑过去,杏眼弯弯如月牙,娇俏可人。
马背上的男人怔愣一瞬,旋即皱上了眉。只因女子下阶时,绣鞋接连两次踢着裙摆,看起来极其危险,似一不小心就会摔下来扭断脖子,可女子却毫无察觉,只顾着看他。
秦君泽当即翻身下马,欲提醒她慢些,可刚启唇,女子就已踩到裙摆,朝地面扑去。
他疾步上前,接住了她,心里无奈叹息。
沐浴会被水淹,走路会被裙子绊倒,将她带在身边还不乐意,事后叉着腰和他闹,就差没跳起来咬他一口了。
虞辛棠羞赧地从秦君泽怀里退出来,听牧平道:“这情形,旁人见了恐怕还以为将军出征多年才还,可将军也就离开半日而已,姑娘你……”
未尽之言皆在他戏谑的笑里。
虞辛棠瞬间面如红霞。
守门下人补刀,“牧大人有所不知,苏姑娘已翘首以盼许久。这都是姑娘第三次亲自到门口来瞧了。”
“噗嗤”,一道没压住的笑声传入她耳中,她循声望过,歧川还是那副冷峻严肃的模样。
听错了?
她对秦君泽道:“我、我没别的意思。你的伤本就没好,昨晚又裂开了,我让人炖了点汤给你补补。但见你许久未归,就顺道过来瞧瞧!”
结结巴巴,理由牵强。
说完,她就懊悔地低下了头,似乎表现得心虚了些,秦君泽不会怀疑她暗怀鬼胎吧?
想着她偷瞄了他一眼,却一不小心同他四目相对。
那双眼眸深邃若渊,一眼就能坠入其中,被无形暗涌裹挟吞噬。
直至上了桌,她还是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
她赶紧闭目稳神,心中自省:大业未成,不可懈怠,睁眼后灿然一笑,将“精心准备”的汤推到他面前,“你尝尝看。”
他依言端起了碗。
见他咽下后,虞辛棠赶紧也给自己舀了一碗,咕噜咕噜灌进肚子里。
秦君泽笑道:“你若喜欢,便将剩余的都喝掉吧。”
虞辛棠连连摇头。喝一碗,陪他一起昏迷,意思意思得了。要不是怕大夫验出来,她甚至想装昏。
药见效极快。她在失去意识前,感到他扶着她的肩、语气略显焦急道:“虞辛棠,你怎么了?歧川……”
歧川才不会来,他已经被纪羡支走了。
这样想着,她彻底坠入黑暗。
*
先是淅淅沥沥的水声,继而闻得女子娇媚悦耳的笑声。
轻纱帷幔间,雾气氤氲,一股奢靡的馨香缭绕于鼻尖,令人心旌摇曳。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撩开纱幔,水雾里的曼妙身影倏然清晰了几分。
宽大的浴桶中,水面漂浮着花瓣,一模样姣好的女子刚从水里钻出,身上水珠滚动,花瓣沾身,湿漉漉的墨发丝丝缕缕贴在雪肌上。她左手攀着浴桶边缘,身子探出,随之露出水面一截的腰背纤细柔软,右臂一勾,圈住一男人的脖颈。
而男人背靠浴桶,盘膝而坐,目缠黑色发带,浑然不动。
女子指尖粉嫩的手像一条滑腻的蛇,钻入他的领口,殷红的唇凑到他耳边,柔声问,“你遮着眼睛作甚?你看看我呀。”
声音百啭千声,妩媚撩人。
可男人却始终不言不语,像一尊高贵好看的神邸。
几分恼怒闪过女子眼中,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看,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哼,可我偏要你看!”
说完她猛地伸手去扯男人眼上的发带。
“不!”
虞辛棠失声叫道,陡然清醒。
“姑娘,你醒了。”
歧川拿开了放在虞辛棠鼻下的药瓶,旁边还立着纪羡、苏木、牧平和一大夫。
牧平面色凝重,“牧府守卫森严,外人混入下药的可能性极小,我料府中必有内鬼。”
提及内鬼,歧川瞟了眼纪羡,又看向虞辛棠。
“姐姐,你没事可太好了,吓死宝珠了。”纪羡担忧地走过来,隔断歧川的目光,拉起虞辛棠的手,背对着众人冲她眨眼。
演技很是不错,但虞辛棠无心欣赏。
她绕过他,一把夺过歧川手里的药瓶,粗鲁地薅起秦君泽的脑袋,将药瓶放到他鼻端,沉声道:“我和将军有要事相商,请诸位先行回避。”
众人面面相觑,离开了。
唯独歧川抱着剑立在原地,虞辛棠知道他这是疑心上她了。不走就不走吧,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秦君泽一醒来,便对上了和梦中同样的脸。
不同的是,梦里女子媚眼如丝,会用湿滑的玉臂轻轻勾着他、撩拨他;而梦外的女子龇牙咧嘴,凶巴巴扯着他的衣领,浑圆的眼里似乎有两团小火焰。
他凤眸半阖,羽睫动了动,忽地,轻笑出声。
这才是他的虞医生。
至于梦里的……
他喉结滚动了下。
虞辛棠气得肺疼,扯着他晃了晃,几乎贴着他的脸低吼,“你还有脸笑!”
被冒犯的男人也不恼,任由她将自己的领口拽得发皱,哑声问,“谁又惹你生气了?海棠姑娘。”
“秦君泽,你这个淫贼!上次看到我洗澡,就做这种梦,你羞不……呜……放开呜……”
秦君泽捂住她的嘴,冲歧川呵道:“出去!”
“……属下遵命。”
歧川离开时甚至用上了轻功,出去后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秦君泽缓缓松开虞辛棠,心生一大胆猜测,又在脑中过了一遍那些至今未解的疑点,豁然开朗。
他眯了下眼,偏着头发笑,诡异的笑声令人发怵。
“虞辛棠,你可以到我梦里来,是吗?”
他轻声发问,但眼神肯定。
“杀手线索、丹瑞母亲下落、风陵贪污的真账簿,桩桩件件,竟是我亲口告诉你的。虞辛棠,你可真厉害,将我耍得团团转。”
他翻起旧账来,阴冷的语气让虞辛棠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惧意,这家伙大多时候情绪稳定得令人发指,可一旦破防就疯劲儿十足。
她浑然不觉——每次令他破防的都是她。
虞辛棠挺直腰背,色厉内荏道:“往事过往不究。我目前已知晓了鲁夕照叛国的证据与乌维偷袭沧澜的计划,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看来你不仅能进我的梦里,还能进其他人的梦里。”
“这不是重点!乌维不会等到明日攻城,他今晚就会来,还是以你绝对想不到的方式偷袭。”
“你且说来。”
她等的就是这句,“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先保证,永不追究你之前说的那些事。”
秦君泽垂目思索片刻,抬眼道:“好,我保证。”
她举起手,认真道:“君子一言。”
秦君泽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抬手与她击掌,“驷马难追。”
誓言、击掌,虽无实质性约束,却让虞辛棠脑中绷紧的弦放松了下来。她将所知之事尽数说与他听,他听完后,立刻命所有人进来商议对策。
安排妥当后,众人马不停蹄出府调兵部署。
秦君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与虞辛棠擦肩而过时,足下一顿,侧目道:“我突然想起,你第一次进我梦里时,咬了我一口——这事我可没答应不追究。”
语罢,他大步离去,留下她呆若木鸡。
*
今晚乌云蔽月,夜黑无星,似有风雨欲来。
沧澜以西二十里,长长的队伍疾驰至山腰,其首领是一年轻男人,他清瘦的身体被包裹在盔甲之下,斯文白净的脸上布满野心。
“将入口打开。”
几个魁梧的男人翻身下马,扯下掩人耳目的藤蔓,抡起事前准备好的大锤,朝山体锤去。
“轰隆——”
石块应声坍塌,其后竟是一道黑黝黝的入口,其宽可任四人并排同行。
乌维接过士卒递来的火把,“走!”说完率先入内。
于是同时。
沧澜城西,徐家巷一勾栏内。
楼里一如往昔,丝竹声不断。姑娘们唱的唱歌,跳的跳舞,熟稔地同客人们调笑。
“大爷,来,喝一个。”
一美艳女子坐在客人怀里,将酒送到他嘴边。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她握杯的手正在发颤,杯里的酒液晃动不止,甚至撒了几滴到男人衣袍上。男人顾不上计较这些,笑得很是僵硬,“放下吧。”
“咣当!”
一柄带鞘的剑重重抵于几案之上,红袍黑甲的男人神色不虞,“她让你喝,你为何不喝?”
“军爷,我现在真的喝不下啊!”客人苦着脸道。
“你平时喝得下吗?”
“平、平时能,平时能喝下。”
“那就给我喝下去。”男人冷若冰霜,复提高声音对众人道:“再说最后一遍:平日如何,此刻便如何。如有差错,决不轻饶!”
二楼。
牧平用肩膀碰了碰歧川,“将军心情怎如此差?之前跟着姑娘去用晚膳时,不还好好的吗?”他试图破解,“难道是因为中了药?还是痛恨鲁夕照引狼入室,卖国求荣?”
歧川面无表情道:“将军深不可测,我亦不知。”
——不,其实是因为将军跟个登徒子似的,被人家姑娘骂淫贼了。
歧川默默地想,却不敢道出。
很快,午夜来临。
守在勾栏后院的士卒回前厅禀报,“将军,有动静了。”
“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
小海棠:他不会怀疑我心怀鬼胎吧?
秦总:她爱我简直不要太明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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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淫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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